拿著武強帶回來的文琳的死亡證明公證書,阿妹找律師主張了文琳的財產,也將生命保險單上那五萬塊錢提出來,給如奔開了一個信托賬戶存上了款。文琳的房產每月收租,在去掉教分期付款和地稅、保險等其它費用後仍然有剩餘。不管文琳是否在天有靈,她留下的財產足夠養她的孩子。為了這個結果,文琳用盡了她的智慧,可能她學專業,也不曾這麽投入過。至於如奔成長成了什麽樣的人,交給上帝吧。阿妹和如奔在經濟上還蠻充裕,阿妹每天隻是覺得時間緊,加之每學期在大學還學一個課目,日子過得很快。過了二十一歲生日,又快到聖誕節。武強回國後,他房子裏的房客搬走了,過了元旦,武強回來,又簡單地裝修了一下房子,他已經在國內結婚了,隻等著移民局批準把那個新媳婦阿鳳帶來。武強和阿妹商量好了,每個周末武強將如奔接去,在他那兒住一宿,第二天送回來。幾個月以後,阿鳳來新西蘭後,兩個人買了個小食店。周末生意忙,多數時候給阿妹打個電話說不能接如奔了,但是,武強還是很惦記孩子,有時間到學校裏看看如奔。如奔對武強也很親,爸爸畢竟是個家長,如奔和阿妹在一起,更像是兩個孩子,大孩子哄小孩子,有事兩個人也商量。加之兩個人都幼年喪母,有些想法挺相似。兩個人都獨立,不像其他有家長的小孩,不敢做一件事,因為家長不讓。他們不做一件事,一般會有一個客觀不容許他們做的理由。也許這就是現代版本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吉爾和她丈夫仍然有機會就關照一下如奔的情緒,在他們的眼裏,阿妹這個“小媽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那也就是上帝讓他們出手幫助的時候。他們勸說如奔洗禮,他們願意做如奔的教父、教母。
如奔知道的聖經故事多是兒童版本,阿妹不好意思挑戰他。經過這幾年的生活經驗,阿妹不是無神論者,她相信有那麽一種無形的力量,人類在這個力量前麵無能為力,就像火山、地震,科學即使能預測,也不能防止它們發生。這種無形的力量,阿妹把它稱作“神”。神不是人能夠企及的,她也不相信人能夠修煉成神。神有神的空間,人有人的世界,神的空間不但包括人的世界,還比人的世界大很多很多。阿妹在高中學物理課的時候,就驚歎光譜的理論,人們覺得自己生活的七彩世界已經很豐富,但光學理論卻告訴人們,可見光隻是波長在一定範圍的粒子波動。大部分“光”是不可見的,紅外線也好,紫外線也罷,人眼能看得見的能量隻是宇宙中能量很少的部分。如果有那麽個生靈,他的眼睛能看到更寬闊的光譜,即使他看到的也不是全部,但也足以成為人類的“神”。因為他理解和能夠利用的能量要遠遠多過人。至於這個神叫什麽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能量能夠擺布人的命運。一個農夫可以擺布一群雞的命運,基督教說,我們都是上帝的羊。
阿妹意念裏屈服於這個神,她希望《聖經》裏講的真實,也願意相信“神”真心地愛人。在教堂裏,阿妹也跟著禮拜的節奏祈禱,但是她不相信祈禱能讓她夢想成真。阿妹對《聖經》讀得不多,因為大多數的聖經故事,她都不理解,因而也不相信。如奔告訴她“聖母瑪利亞受生靈感動,處女懷孕生下耶穌基督。”她微笑著不作聲,心裏卻想著:要是背後沒個“槍手”,處女懷孕就不可能。但是阿妹相信,神一定存在,並且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這足以讓她相信一種宗教。她對安拉的統治有點害怕,佛教的修煉似乎讓我們相信的是“人精”而不是“神”。道教有很多古樸的理論,但是,對阿妹來說,與其說它是宗教,不如說它是人類的一種思想。阿妹很喜歡道教的思想,甚至可以說她運用道教的思想分析事物。她可以對這個思想有添加,她不崇拜自己,因而也不崇拜她可以去發展的思想理論。阿妹拜神的時候,拜的是人類不可企及的“止境”,她轉來轉去,還是把基督教當成她最接近的信仰可能。如奔倒是決定在聖誕節接受洗禮,阿妹幹脆也隨著如奔接受洗禮。一般的家庭裏,都是家長替孩子做決定。阿妹和如奔這個家庭,在信仰宗教上,倒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家長”跟隨了一個快要九歲的孩子的決定。阿妹要洗禮,詩倩很高興,盡管她不經常去教堂,這次聖誕節禮拜,她穿得整整齊齊去做阿妹的“教母”。
生活裏沒了文琳,阿妹和如奔都慢慢地適應。人是一種社會動物,一個人總和周圍的人扯上點兒吸引、依賴或排斥的關係。阿妹和教堂裏的人們算不上很知近的朋友,有幾個中老年婦女做完禮拜後,經常和她談談減肥,有時也請她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她們在意念裏即羨慕阿妹年輕,也有些嫉妒她漂亮。和她們交往要想和諧,絕對不能隻到她們眼前張揚自己年輕、漂亮。得給她們一條途徑,讓她們也慢慢變得年輕、漂亮。這說起來很諷刺,人都理性地知道,自己會越活越老,沒有人越活越年輕。但感性上,人們——尤其是女人們,想極力地拷貝別人的年輕、漂亮。現代的減肥技術成了她們的指望。阿妹慢慢地悟出,給她們想的減肥辦法,不得不考慮她們的年齡。阿妹這兩年對艾達的經驗一直處在給她計算能量的出入,艾達每隔幾天就給阿妹發個電子郵件告訴她目前的體重、三圍、做什麽運動,阿妹根據她需要的理想體重、三圍指標,調整她的配比食物攝入量。至於她想吃的美味,阿妹留出來一定的能量分額,讓她吃了再吐後,粘在胃壁上的食物殘留也不構成很大威脅。這種電子郵件的谘詢很方便,其實她和艾達幾個月都見不上一次麵。但是,阿妹這一年來和這夥教堂裏的中老年婦女幾乎每周都見麵,但是在她們的身上卻看不出很大效果。於是阿妹又去探討促進代謝的新招數,讓中老年人有年輕一點的代謝速度。這辦法慢慢地顯示了效果,那夥女人也越來越把阿妹當成朋友。
其實阿妹和很多她這個年齡的女孩一樣,也想像艾達那樣當模特或當電影明星。她也曾和艾達提過問問她的經紀人,要是有適合她的角色,她想試試。艾達卻總是歎氣說,幹這一行的人很多,隻有很少人成功。不成功的人是大多數,他們活得還不如普通人。阿妹半信半疑,覺得自己可能在艾達的眼裏缺少天賦。這回聖誕節放假,阿妹約艾達出去喝杯茶。阿妹帶著如奔,讓他在遊藝廳裏玩,阿妹和艾達坐在對麵的午餐吧喝咖啡。阿妹現在放得開多了,和艾達可以談性,也可以談手淫之類的雜七雜八。阿妹的英語在艾達的眼裏有克服不掉的口音,有時還結巴,演說話的角色根本不行,身高很難給衣服當模特。艾達談的所謂“後現代主義”畫麵設計,阿妹簡直如聽天書,不知所雲。艾達問:“你看過現場嗎?”阿妹隻看過一次現場音樂會,那是她辦公室裏的同事海麗的退票。原來歌星們到一個城市開音樂會,總要提前幾個月賣票,海麗二月份搶購了兩張十一月份的票,這期間有變故,她決定結婚去度蜜月,把票出讓給了阿妹和另一個同事。阿妹看過那次現場,氣氛絕對好過看電視,但基本沒看清楚什麽。與其叫它“聽音樂會”,不如叫它“花錢湊熱鬧”。艾達說,“我可以領你去看一個好玩的‘現場’,讓你買門票的錢絕對好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