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傳奇（12）

過了聖誕，文琳一家要去申請新西蘭國籍，成為這兒的公民。這一家已在新西蘭居住滿了三年，有資格申請為它的公民了。新西蘭是個多元文化國家，也允許兼容公民權，就是說，其他國家的公民在不放棄原有國家的公民權的同時，可以申請成為新西蘭公民。但是中國卻對公民權不兼容，如果你成為了另一個國家的公民，就等於你自動放棄了中國的公民權。文琳的一個朋友，中國人，移民新西蘭後和一個定居新西蘭的意大利男人結了婚，她現在持有新、意兩個國家的護照，就是沒有中國護照了。

 

來參加買新房，慶祝聖誕聚會的，大多是文琳和武強那些中國新移民朋友，也大致都和他們的背景差不多，三十歲左右，有個小家庭，夫妻倆在中國受過高等教育。幾個幸運找到工作的，就買房、買車、攢錢、好好過日子。大多沒馬上就找到本專業工作的，就上學去學個更高的學曆，或學一個新專業。新西蘭鼓勵人們去接受高等教育，所以上學不但有學費貸款，還可以得到補貼生活的助學金。對當地的洋人學生來說，助學金隻是個幫助。像文琳他們這個年齡的中國學生卻很會安排生活，那助學金不但夠用，再像武強這樣，打點掙現金的工，就每年有個積攢，日子也過得安居樂業。他們的消費裏，住房是最大的開銷，有個像阿妹這樣的房客，當然很理想。但大家都很小心，要麽別往一起湊合，免得大家為生活小事傷了和氣。新西蘭全國才四百萬人，人少機會多，所以得罪人比喪失機會的損失大。不像在中國，人多得煩得慌，得罪幾個無所謂。比如，從前在哈爾濱火車站附近有很多小飯店，你到那兒吃飯，保證挨宰，他們根本用不著拉回頭客，所以敢於得罪每個顧客。

 

阿妹不是文琳家的第一個房客，她來新西蘭之前，曾有個馮洲在他們家包了一個房間，隻是不常住。馮洲做家具進出口生意，經常在中國和新西蘭之間飛來飛去。這馮洲是武漢人，本來也是和老婆、女兒全家移民來新西蘭。無奈天有不測風雲，到新沒到半年，他那原本蘭心蕙質的老婆怡菊，突然愛上了一個光棍兒漢黎元，堅決地跟那黎元走了。馮洲個子矮，穿雙帶跟兒的男鞋能剛過一米六，但一般男人的內心沒有馮洲更像個能當大家族首領的男子漢。馮洲在國內時學過電氣專業，畢業後放棄了一份國營大企業的助理工程師工作，和溫州的一個工廠主合夥辦廠，生產和銷售防盜門。他的做派總透著知己知彼的確鑿，也帶著值得信賴的踏實。幾年後，他們的企業資產幾百萬，也由做別人的訂單，轉為生產自己的品牌。馮洲的老婆在中國學中文專業，大專畢業後在一家黨群喉舌的雜誌社裏，作文字編輯。怡菊長得不算大美女，但很清秀，身材纖細，長發飄逸。盡管和馮洲結婚後不穿高跟鞋了，怡菊還是比馮洲身材高些。怡菊的父親在一個大學裏搞了一輩子宣傳，最後退休在宣傳部長的職位上。老爺子見多識廣，非常欣賞馮洲，說他有知識分子的才氣，無知識分子的酸氣，為人精明又不失厚道，將來必成大器。馮洲追求怡菊不但得到準丈人的明地裏支持，還得到暗度陳倉的內部遞點兒，自然一帆風順，很快把個素麵朝天、氣質不凡的嬌娘娶回家，當成公主似的嬌生慣養。次年，添了個女兒，馮洲雖然外麵的生意越做越大，家裏卻變成了老婆一把手，女兒二把手，笤帚疙瘩三把手，馮洲四把手。

 

在國內越來越有錢，馮洲開始籌劃下一步，一則想往海外擴展生意，二則要考慮女兒將來受教育的機會。他的生意合夥人是個不到五十歲的溫州人，有一對雙胞胎兒子都送到了新西蘭留學，馮洲的女兒隻有三歲，留學尚早，不如自己辦移民。馮洲的財力雄厚，在北京找到一家移民公司，有高人指點當然少走不少彎路，他移民得蠻順利。全家來新西蘭的第一站先到了奧克蘭，馮洲無心像其他移民那樣讀書、打工，他要尋找市場，看生意機會和行情。怡菊倒很想再回到大學的課桌後麵，再回味一下年輕時那份遠離塵世的清高。她嫌奧克蘭的華人太多，走在奧克蘭的街上，有點兒像香港。再說奧克蘭的大學隻給了一個排隊的機會，下學期是不是能得到上學的機會還不確定，於是馮洲一家來到惠靈頓。先租個公寓安頓下一個家，然而，馮洲的生活自此禍起蕭牆，因為恰巧他的對門住著一個男禍水——黎元。

 

這黎元當年37歲，是個少有的帥哥，雖沒讀過很多書，但看上去那份靈氣像一件藝術品。他原是國內一個軍隊歌舞團的芭蕾舞演員，從小唱念做打、劈腿彎腰地練功。唱起來很專業，舞起來夠領銜。他被一家西班牙的舞蹈團體的老板看上了，28歲時出國，第一站是簽了雇傭合同去了西班牙。他既不會西班牙語，也不會英語，漢語馬馬虎虎，最拿手的是到舞台上用表情、肢體傳達舞蹈語言。有個金發碧眼的新西蘭女孩叫菲比，當時在西班牙的中學裏教英語，看他的表演如醉如癡。洋人裏有那麽一夥年輕男女，過了青春期滿腦子幻想，他們想把世界看個遍，除了自己家，哪兒都想去。你不服這世界上就是有人生來幸運？這些人在自己的國家可能隻會找個超市，打打收銀工，即不見得聰明，也沒啥特長。他們幸運，因為他們的第一語言是英語，一旦到了非英語國家，他們搖身一變，有了特長——可以當外教，教英語。有份不錯的收入就是因為他們不是啞巴。如果你再金發碧眼，那市場更好，學生看你像個真貨，老板對你也基本免試。假如你有一張亞洲臉，即使你英語是第一語言，也要被人仔細驗過真假。菲比就是這其中的一個，她去過很多國家，包括中國，還會講一點漢語。

 

菲比到黎元那兒追星兒，黎元當年卻沒太看好這菲比。一則，黎元見過的美女如雲，二則，這菲比的藝術修養也不足以讓自己外觀精致。中國人見到的金發碧眼兒大致在電影畫報上，但生活裏的金發碧眼兒卻不見得漂亮。尤其離近了看，那白皮膚其實很少有細膩的，人的毛發顏色大致也會眉毛、睫毛跟頭發同一個顏色。金黃色的眉毛、睫毛在白皮膚的臉上，使得眉目不分明。所以，你看那些金發碧眼的好萊塢明星都要靠染、靠畫。菲比去追個帥哥，哪裏那麽容易罷手，仗著自己收入不低，到理發店變發型，到美容院整外觀，再請個健美教練減減肥、整整型。教課時又不斷推薦黎元的藝術品位，搞得有些學生和家長慕名看戲。當時黎元出國，國內的歌手女友嫌寂寞，也主動提出分手，於是菲比終於占盡天時地利，幾個月後她成了黎元的女朋友。第二年，和黎元結了婚，之後的三年裏有了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