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麗對羅素的人間蒸發始料不及,租房和其他生活費用她一個人也負擔不起。她找介紹人打聽羅素的下落,其實也不難找,羅素總得上班。但是羅素沒有回心轉意的念頭,那介紹人出了一招兒,租房合同寫了你們兩個人的名字,達麗停交房租,那地主自然即找羅素,也找達麗。地主找到達麗,見她人生地不熟的一個外國女孩,挺著幾個月的身孕,可憐兮兮的不說,估計也真的交不起房租。於是要狀告羅素。這一招還真靈,羅素果然主動來找達麗,商量她換到別處去住。達麗看出來對付羅素沒了色相,告狀也靈。這回幹脆花錢找個律師,看看自己手裏握著多大價碼,律師確定羅素不但要付房租和一半其它生活費用,達麗生了孩子,他還得付撫養費。他們同居不到兩年,按律達麗也不能拿到永久居留簽證。隻是將來她的孩子是新西蘭公民,作為監護人,她即使拿不到居留簽證,來去也自由得多。這兩敗俱傷的結果,對兩個人都不利。羅素要是不馬上交租就麵臨官司,不久的將來可支出的收入就會因交撫養費而大打折扣。達麗本想解決身份簽證,不但沒辦到,卻多了個孩子。世上沒有永恒的愛恨,利益卻是永恒的。於是兩個人又商量要不要繼續同居。
按理羅素應該收心了,達麗雖不算美女,可也是處在花季。可是羅素實在沒想過結婚,家庭生活對他來說就像墳墓,他羅素活生生個大男人就住進墳墓,他覺得實在太殘酷了。天生的花花公子無所謂放縱,自然也談不上收心。反複交涉之後,達麗同意不結婚,隻要個名義上的同居,房租和費用平攤,將來孩子的費用在共同的生活費裏支出。羅素要的是來去自由,他名義上承認達麗和他有事實婚姻,但他可以任何時候和別的女人睡覺。對達麗來說,一個事實婚姻持續上兩年,也可以申請永久居留簽證。這總算是個大家都說得過去的結果。兩年之後,大家可以各走各的了,撫養小孩的事再商量。
自達麗和羅素之間有了那協定,按著律師的指點,達麗對他們的事實婚姻做了公證,羅素一直怕見到結了婚的女人那副家庭婦女形象,那對他是毫無性感可言。不幸他噩夢成真,達麗懷孕後期很醜、很胖,但仍然堅持上班。原來的那個泰國女人回了泰國,羅素又有了一個白人女友。這白女人和她的男朋友分手分得還不太利索,名叫“分了手仍是朋友”,所以周末白女人要和原來的男朋友約會,羅素周一到周五和白女人住在一起,周末也隻好回來和達麗湊合。女兒一歲時,達麗申請到了她夢寐以求的簽證,羅素回不回來也無所謂了。可是,風水輪流轉,IT業越來越人才濟濟,競爭也越來越強,機會不如從前,羅素失了業,除了回達麗這裏也不敢兩手空空的去找別的女人。平心而論,羅素還真的很疼愛他們的女兒,但達麗已沒啥可能對羅素死灰複燃。她領悟到,這種男人老實是因為潦倒,他對女人隻有生理需要,不會有愛,也不會有合作創業。
羅素在新西蘭幾個月沒找到工作,決定到澳大利亞去試試運氣,他除了那輛跑車外,沒啥財產,他賣了車,把一大半留給了達麗作為女兒的撫養費,隻身一人去了海外。那是兩年多裏達麗唯一感動的一次,這筆錢後來也加入了達麗買房的首期。達麗工作很拚命,把她媽媽辦來後,有人替她照顧小孩就更多地上夜班。護士的工作很辛苦,夜班很熬人,但達麗能挺得住。有了身份又想學個文憑,準備考個護士資格證,以後能從助理護士升到護士。達麗沒本事縱觀全局,所以也看不出個捷徑。她在學校裏遇到了學助產士課程的文琳,文琳能指點她學啥科目能又快、又容易地拿學分,達麗在菲律賓時就知道中國人聰明,見文琳這幾招果真名不虛傳。於是視文琳為上賓。
達麗的周末派對熱鬧而豐盛,男女老少的居然有二十來個人,她把女兒打扮得像個小花蝴蝶。她剛剛買了這個兩居室的小房子,一派欣欣向榮的新生活景象。阿妹十分驚訝,這個年僅22歲的菲妹居然能在如此嚴酷的生活和人群裏,仍然如此樂觀向上。四年前達麗為之折腰的永久居留簽證,如今已換成了新西蘭護照。按法律,有新西蘭永久居留簽證的外國人,在此住滿三年,可申請成為新西蘭公民。達麗的媽媽以投親的身份,也從菲律賓來到了新西蘭,達麗上班或上學時,媽媽給她帶小孩、照顧家。達麗還為比她大兩歲的姐姐——簡,在惠靈頓找了個丈夫——紐,40歲,死了老婆的白人鰥夫,兩個孩子,女兒12歲,兒子8歲。姐姐剛結婚不久,今天一家四口也來參加派對。
其實這簡和紐的婚事也和文琳的主意有關,達麗兩年前在工作中遇到了紐,那時紐的老婆癌症後期,天天到醫院放療,和達麗護理的一個老太太曾是鄰居,放療後,到老太太的房間等紐來接她回家。紐是個汽車修理工,工作勤奮,忠厚持家。和達麗不說相互愛慕,倒也稱得上相互尊敬。一年多前,紐的老婆死了,紐找過達麗。達麗想要個忠厚的男人和她一起創業,但這個紐除了忠厚,還有兩個孩子,年齡不小了,長相也不太能對得起觀眾。達麗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嫁紐,於是和文琳商量。文琳雖頭腦裏鋪墊著現實主義,但到了種族交接的地方,心裏總不肯放棄種族平等的理想。她不想把膚色當成衡量人的價值的一個砝碼,她知道這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也不現實,但她似乎無法推托在她那承認現實、適應環境的心靈世界裏,保持著一個理想主義的角落。那是她的星星,她的希望,她腳踏實地的走路,但也不時地望一望那星星。
文琳想測試達麗是不是真的把合作創業當成她選伴侶的第一要素,問達麗,“如果你家鄉來了個老相識,你知道這個人忠厚老實、勤奮工作、未婚沒孩子。假如現在這人想和你結婚,你願意嗎?”達麗說,“我怎麽知道他是看好了我,還是圖我有新西蘭的身份?”“如果那人也和你一樣,經過很多辛苦,已經拿到身份了呢?”達麗似乎還是不情願,卻說不出個為啥了。文琳又問:“如果紐不是白人,而是毛利人呢?”達麗堅決地搖搖頭。文琳告訴達麗,“其實紐除了皮膚白,別的啥也不如你。他忠厚,你比他還忠厚。他有財產,你到他那年齡,有的隻會比他現在有的多,不會比他少。你想好了,你不是白人,給兩個白人孩子當媽可不是說說那麽容易。這一步走出去,可是不容易收回來。”達麗從文琳的快要掉出來的眼淚裏,看到自己比紐強很多。她說:“如果那個假想的男人不是從我的家鄉來,而是像你這樣有頭腦,從中國來,他沒身份我也嫁給他。”
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