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 （137）

孫鳳既聽到了他們要玩錢的話，也看見了他們用錢換塑料圓幣。

她還看到，一道牆逐漸清晰，逐漸高聳。

她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在電視聲、麻將聲、說話聲中假寐。

齊嘯一直關注著孫鳳。他進臥室拿了個毛毯，輕輕蓋在孫鳳身上。

林芙說：“你就是孫鳳的爹啊，不覺得累嗎？”

“人做自己願意做的事，從來不會覺得累。”齊嘯重新坐下，回道。

羅淼試圖轉移話題，插嘴道：“今年春晚小品好像沒啥意思，年年都是這幾個人出來，真沒勁。”

孫鳳閉著眼睛，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林芙的每次挑釁，齊嘯都回答。兩人一來一往，樂此不疲，仿佛重要的不是內容，而是這種唇槍舌劍式的樂趣。

交流有很多類型。有春風化雨，也有閃電雷鳴。有小橋人家，也有朱門高牆。

齊嘯能從與林芙的針鋒相對中得到被重視的感覺，得到男人被追捧的快樂。他每次的回擊都是給林芙再次開始的機會。這是他們二人獨有的交流方式。

在這件事上，兩人出奇的默契，所有人都被蒙蔽其中，包括孫鳳，包括齊嘯自己。

孫鳳心裏泛起了酸乎乎的感覺。但隨即她又釋懷了，一份利益交換的婚姻，一份違背愛情宗旨的關係，管他跟誰默契呢。

新年倒計時的時候，齊嘯蹲在裝睡的孫鳳麵前，用極低的聲音說：“鳳，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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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結束後，孫鳳上學，齊嘯開店，展鴻談著戀愛，鄧童暗戀著吳城，日子平靜安穩。

流水潺潺的日子過得快，眨眼間主樓後麵的桃樹林開了花，熱熱鬧鬧的一片嬌粉，又柔又嫩，叫人不自覺地生出些憐惜的情愫來。

孫鳳想起第一次住到齊嘯家時，房間就被齊嘯布置成這樣的主色調。大概在他心裏，女孩子就應該喜歡這個顏色，也應該擁有這個顏色。

這天的午飯前，鄧童站在桃樹下，仰著臉，閉著眼睛。陽光從花葉中鑽出來，亮晶晶地映在她瓷娃娃般的臉上，偶爾有花瓣落下，她隻是笑眯眯的接納，卻一動不動，任花瓣在臉上越積越多。

孫鳳在旁邊忍不住催促道：“你這是在幹啥呢？脖子不累啊？趕緊吃飯去吧，去晚了好菜就沒了。”

“噓！”鄧童舉個手指頭小聲說道，仿佛怕嚇著誰。

孫鳳無奈，繼續等著。又過了好一會兒，見鄧童開始搖晃，擔心她會暈倒，就又催她，“走了，你臉都被花瓣蓋滿了。”

鄧童用雙手托在下巴那兒，然後緩緩把頭豎起來，任臉上的花瓣滑落到手掌裏。她看著手掌裏的花瓣，滿意地笑了，“不錯，還挺多的，希望能靈驗。”

孫鳳莫名其妙，“神叨叨的，你不是求花神賜你姻緣呢吧。”

“差不多，我這是攢桃花運呢。”

孫鳳咯咯笑得停不住，“真幼稚！這麽費勁，還不如你去當麵表白。”

鄧童的臉色立刻暗淡了下來，“我不敢，我怕被拒絕。”

“既然不敢，那就別想了，咱快去吃飯去吧，今天徹底晚了。不能既做相思鬼，還做餓死鬼。”

鄧童站著不動。

孫鳳正要再催，鄧童突然咬著牙說道：“一念生，一念死，我得表白一次試試，才算對得起自己。孫鳳，你陪我去表白。”

孫鳳笑了，“你見過有搭伴去表白的嗎？沒說話就已經把人嚇跑了。”

鄧童的神情更加嚴肅，“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正可能都是死，何不爭一下子？”

晚自習的時候，鄧童用了一個老土的方式，寫了張紙條，團成團，扔給身後的吳城，約他出去談談。

在走廊裏，鄧童相麵一樣瞅著吳城，心理建設了老半天，才開了口，“我想做你女朋友！”

鄧童對自己的好感，吳城心裏早就明白，所以看到她如此直白，也隻是頓了頓，便冷靜地問道：“是你自己要來說的，還是孫鳳慫恿你來的？”

鄧童一愣，這是什麽意思？跟孫鳳有什麽關係？但她沒有時間想清楚這些問題，便老實回答，“我自己要來的。”

吳城繃著的臉色舒緩了許多，“鄧童，我不想說那些什麽敷衍你的安慰話，就想直接告訴你，對不起。”

鄧童的頭突然斷了支撐，垂了下去。偷東西被抓了現行一般，她滿臉通紅，蚊子似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打擾你了。”

她轉身跑回教室，把桌上的書本一把劃拉進包裏，拎著就走。

孫鳳一見，趕緊也收拾收拾跟了出去。

吳城站在走廊盡頭，看著兩個女孩兒一前一後跑出教室，就慢慢走了回去，繼續上晚自習。

從鄧童的樣子，孫鳳便知道她被拒了，但自己不會安慰人，隻能默默陪著。

兩人被賊攆了似的，一路急行軍回了宿舍。鄧童連鞋都沒脫，直接爬上床仰麵躺著，把兩隻手臂全壓在眼睛上，兩條小腿折了一樣在床邊當啷著。

孫鳳站在床頭，輕拍她胳膊，笨拙地表達著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鄧童突然發問：“孫鳳，吳城是不是心裏有人了？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孫鳳說不出話來。

“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那人是你。”

“鄧童！”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提醒我？你為什麽還讓我去丟這個人？”鄧童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兩隻胳膊繼續壓著眼睛。

孫鳳解釋道：“高中三年，吳城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他從來沒有對我表白過。一上大學，他就知道我有男朋友。他心裏有人這事真跟我沒一毛錢關係。”高中三年，李唐被她消失了。她心裏一陣酸澀，很想跟鄧童一起哭。

初戀，都應該祭奠。

鄧童沉默了，半晌才又說：“我也知道不應該埋怨你，可我心裏難受，想發火。”

孫鳳拍拍她，“難受就朝我發火吧，誰讓我是你朋友呢，不過，今天難受，明天就讓它過去。沒什麽大不了的，咱們學校這麽多優秀的男生，我看蔣炎就不錯，你要不要試試去跟他表白？”

鄧童蹭地坐了起來，紅著眼睛大聲回嗆，“我剛跟吳城表白完，被拒了，轉頭就又去找蔣炎，買菜呢？我沒那麽水性楊花。”

孫鳳見她起來了，悄悄鬆了口氣。

“誒，不過咱們跟友好寢室好久沒舉辦活動了，要不周末咱們一起去野外燒烤？”鄧童那又紅又濕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鄧童跟展鴻說了想去郊外燒烤的事，展鴻告訴了遲帥。於是兩邊一交流，定了周六一起去郊外燒烤。

孫鳳也想參加。算下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周末參加同學之間的活動。按照新年時答應齊嘯的，她周三晚上回了家，作為周六出去玩對他的補償。

到了家門口，掏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孫鳳忽然聽到裏麵有笑聲和說話聲，亂哄哄的既象電視裏的，又象是真人的聲音。

她猜家裏可能來了客人。

門一打開，孫鳳立刻被滿屋子的煙嗆得喘不過氣來。她站在玄關處捂著鼻子往裏看，大吃一驚。

就見電視機音量超足地開著，裏麵演著歌舞升平，卻沒人看。齊嘯、李琛、羅淼還有林芙四個人正在飯廳打麻將。除了林芙，三個男人每人手裏夾支煙，一起吞雲吐霧。桌上除了麻將，還有酒瓶子，瓜子，煙盒，花生，小糕點，散亂的錢。地上也是狼藉一片，遍地煙頭，瓜子皮，以及東倒西歪的空酒瓶子。

四個人一邊大聲說笑，一邊打麻將。麻將砸在桌上咣咣直響。

“嘯子，你家孫鳳啥時候畢業啊？等她畢業後你就不用這麽起早貪黑地辛苦了。”羅淼說道。

沒等齊嘯說話，林芙擠著嗓子說道：“人家是讀書人，就是畢業後也不會幫著咱們幹餐館。他們文化人兒不是有那麽一句嗎，人生不隻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說完哈哈哈大笑起來。

“行啊林芙，有點兒文化水兒啊，能拽兩句了。不過讀書不就是多掙點兒錢嗎？咱幹餐館可比他們教授賺的還多，什麽詩和遠方，哪有人參和枸杞實惠養人？”李琛說道。

四人一起笑的前仰後合。林芙使勁推了齊嘯一下，齊嘯笑著往旁邊躲閃。

煙氣籠罩下，孫鳳覺得四個人臉色發青，宛如土廟裏的鬼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齊嘯，從來沒有！

這一刻，孫鳳感覺自己是一個外來闖入者，無意中闖入了一個神秘的未知世界，這不是自己的家。

未完待續

南瓜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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