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吆

Pearland1 (2025-10-15 14:48:10) 評論 (0)


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時代把青年人比喻成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而且還把國家與民族的希望也都扣在他們頭上。 在那個年代裏做年輕人比早上的太陽要累多了,因為那時還沒有“買房,租房”這些詞匯,比較幸運的年輕人,是一家三口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裏麵,一個房間被定義為客廳臥室和廚房,條件好的話,可以在門外狹窄的走廊裏做飯。早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摸索著在煤球爐上做早餐,然後麻利地將孩子卡進自行車的兒童坐椅上,再把飯盒背在身上,便迎著朝陽一路狂奔,開始一天的征程。那時騎自行車還很安全,不要求戴頭盔. 因為在馬路上根本見不到私家汽車,聽說隻有高官人家才可能有車,而高官人家總是離我們很遙遠。傍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幼兒園接孩子,再騎車原路返回,這時,天邊掛著是比早霞還豔麗的夕陽。                                                    

         在等待紅綠燈的路口,打開當時唯一的電子設備,一個手掌大小的收音機,那時總是會有一個磁性十足的男低音在唱:”最美不過夕陽紅”。 那支歌和唱歌的人都完勝如今各種的當紅炸子雞歌星和他們的歌曲。這支歌重複地轟炸著各種的音頻及電視頻道,比前幾年的冠狀病毒還要流行,這支歌流行到一定程度,搞得朝陽與月亮都對夕陽禮讓三分。歌聲中,夕陽下,大海邊,一群身穿白色寬鬆練功服的老年男女,或舞劍或打拳,微風輕拂著柔軟的衣衫和頭發,他們則麵帶一無掛慮的笑容,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就在這歌聲浸潤中,我們不再重視充滿希望的晨光,也顧不得享受碩果累累的中午,而是慌不擇路地奔向黃昏,因為那裏沒有孩子的尿布奶瓶,沒有辦公室的你爭我搶,隻是一粒失去熱度的悠閑的夕陽。

        日月如梭,織出額頭的縐紋,光陰似箭,像神人莫西的歎息去而不返。

        前幾天,在下班的路上,從汽車的後視鏡裏忽然發現了幾根白發,就默然想起了半個世紀前那個讚美夕陽的歌曲,心想:明天一定要上網訂購兩套寬鬆的練功服,再把幾句歌詞也印在衣服的後背上:“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晚開的花,夕陽是陳年的酒…” 想到這裏就停了,怕有醉駕的嫌疑。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網購的練功服尚未送到,我先生就自己不會穿衣服了:他被腦中風暴揍了一頓,就毫無招架之力地躺在病床上,任憑護士把各種不相幹的管子插在身上。 最不講理的是腦外科醫生還敲開了他的頭殼,取走了手掌大小的一片腦蓋骨,說是腦子膨脹到了顱內不能容忍的地步,必須在頭上開個天窗讓腦子岀來遛彎,否則它一怒之下恣意下行壓迫腦髓,那就要死給你看。我雖不完全讚同醫生的做法,但此時再說什麽都與事無補,所以,隻能關注那片頭骨。醫生說放在冰櫃裏了。我問,如果不把頭骨放在營養液裏喂著,它不會因幹燥而收縮嗎?醫生說,很早之前,是把取下的頭骨縫進病人自己的肚皮下麵養著,但是,後來發現有些病人的頭骨都被啃得邊緣不齊,體積縮小,原來是病人身體缺鈣,把自己的頭蓋骨當做鈣片偷吃了。唉,本屬同一體,相煎何太急。

        在德州,世界上最大的醫學中心的二十三層樓病房的一角,夕陽透過落地窗悄悄地窺視著一個有夕陽情節的病人,真是無顏以對,隻能紅著臉怯怯地揮一揮衣袖,不敢留下一片雲彩。

        華燈齊放後,窗外的景色如深色的夢,病房在雲裏,滿城皆星星。原以為夜晚的病房裏會寂靜無聲,豈不知這裏卻如初春的森林和午夜的草叢,蟲鳥叫聲此起彼伏遠近呼應。詢問了一下,原來是因為護士要同時照顧幾個病人,所以要靠這些奇炒的聲音來了解其他病人的情況,比如,布穀鳥啼是血壓高,畫眉鳥叫是心跳快,蛐蛐低吟是平安無事。而鴨子狂喊響亮剌耳,那是告訴護士,有病人從床上摔下來了,因為病床上有杆秤,當它感覺床上沒有重量時就急出鴨子聲,提醒護士病人逃跑了。

        說到病人逃跑,還真有此事。在走廊拐角處,一個病房門口有兩個持槍警察把守著,很是誇張。就問護士,難道他們怕危重病人溜岀去嗎。答道,不是怕病人出去,而是怕外人進來害他. 唉,這要犯病人如果知道這一晚上的醫藥和保護費是總統級待遇的話,他一定會揭被而起棄命而逃。是的,前總統布什家族的專用病房就在這樓上。

        突然,我先生的床邊發出畫眉鳥聲,我趕緊過來握著他的手,在他手心裏有節奏地敲著,像是老電影中特務發電報一般。 敲了一會,他也用手指回電:我在哪裏?我輕聲告訴他,你在槳聲燈影中秦懷河上的一隻小船上,歌女們已經唱罷搖著桃花扇遠去了,隻剩蛐蛐還在唱,你且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在高樓上看日出觀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