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要渺渾似夢：李商隱唯美詩之朦朧美

                       

李商隱是中國乃至世界唯美詩人之先驅之一。其詩作最突出與獨特的特征，就是其詩歌意象的朦朧之美---如夢似幻，恍惚要渺，令人置身其中，流連忘返，欲罷不能。

他的七律《錦瑟》就是最有代表性的、最有力的例證：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詩名為何定為《錦琴》，不得而知。關於詩的主旨，宋代以來學者們即有不同的詮釋，如為令狐楚家婢女所作的情詩、彈琴詩、悼妻詩、悲悼自己一生之詩等。但這些解釋都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因為對其中每一種詮釋，詩中至少有一行與之相悖。

然而，這卻絲毫沒有降低讀者對這首詩的興趣。梁啟超在《隱冰詩文集》中說：“義山的《錦瑟》、《碧城》、《聖女祠》等詩，講的什麽事，我理會不著。．．．．但我覺得他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

由此可見，這首詩引起讀者興趣的並不是其含糊不清的信息，而是其中引人入勝的意象：莊子夢蝴蝶、望帝化杜鵑、滄海明月中的珠淚、暖陽下藍田煙霧迷蒙的玉石等，都給讀者一種空靈如夢的印象；詩中的情緒更時時喚起人們自己曾經有過的經曆，讓人體會到美麗、憂鬱、淒涼而感傷的感覺。這大概就是顧隨《中國古典詩詞感發》中所說的“如夢似幻的朦朧美”吧。

李商隱的許多其他詩歌也有這個特點。例如：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春雨》）

“曾是寂寥今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無題》）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重遊聖女寺》）

一切都是悲傷的、朦朧的、夢幻般的。

不止一人注意到，《錦瑟》詩與十九世紀歐洲的象征主義作品極為相似，即強調詩人的主觀性和獨特個性。象征主義作品用暗示和符號營造出一種神奇的場景，通過具體圖像的合成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和內心的精神世界，讓讀者隱約理解並最終領悟其中的深刻含義。因此，李商隱或許應該被視為象征主義或唯美主義的先驅之一。

顧隨認為，給李商隱的詩貼上“審美”的標簽並沒有什麽問題，但與西方唯美詩（如波德萊爾的《惡花》）主要描寫超越現實的超凡脫俗之物像相比，李商隱的《錦琴》更顯得紮根於現實，它描繪的是日常生活場景，因此更接近人類情感。

但需要補充的是，李商隱詩中的日常生活和人類情感是通過中國傳統典故中高度象征性的意象來表現的，這些意象跨越了文學、哲學和神話。莊子夢蝴蝶象征著迷茫，望帝化杜鵑象征著永恒的遺憾，而珠淚象征著苦澀與悲傷，煙霧籠罩中的美玉象征著如夢如幻的經曆。一切都象征著詩人對過去經曆的困惑與迷惘。

（2024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