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女兒的成長可以用“精準”來概括,小女兒則是“偏差”。她的偏差體現在雖偏行己路,卻差足自喜。偏差到沒有規律、束手無策,隻能耐心等待。這讓以為養第二個孩子會輕車熟路的我,吃了一個大大的暗虧。
當她長到快兩歲,不走路也不說話的時候,姥姥終於坐不住了。她三天兩頭地暗戳(威嚇)我們—介孩子不正常,趕緊去看看。我當時腳骨折打了石膏,哪兒也去不了。臨時幫忙照顧小女兒的河南阿姨告訴我,“咦—恁家這個娃可中!帶她去小樹林玩,回來的時候一句話不說就指揮俺給她買肉包。娃隻吃包子皮,餡兒都放俺嘴裏,咦—可疼人!” 我心想,疼你個貓啊—她從小就不吃肉。
姥姥是不會放過一個有偏差的孩子滴。她先是以照顧我為名來我家,仔細觀察了小女兒的一舉一動後,認定我對教她學說話這事不上心,便親自上陣,強化語言訓練。吃蘋果前,先對著伸手要拿的她說“這-是-蘋-果-,妹妹說蘋-果-”。小女兒一臉天真的不屑(是的,她的微表情逃不過親媽的眼睛),一邊緊閉雙唇,一邊從姥姥手中抓了蘋果迅速倒退爬走。姥姥不甘地同時訓練其走路。我坐在輪椅上,小女兒向我爬過來時,姥姥就會把她抱起,兩手拽著她說“讓媽媽看看,咱們走過去找媽媽,走啊,走啊。” 小女兒立馬扭動得像個泥鰍,不幾下就掙脫了姥姥的手,蹭蹭爬到我身邊,衝我得意地笑。這樣的訓練讓她樂此不彼,卻讓姥姥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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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歲的鍾聲終於敲響,仿佛有什麽神秘的力量對小女兒說“妮兒,開造吧!”—她開始一整句一整句地說話、一刻不停地跑。不久後,我發現,她已經自學了吹牛和撒謊。我前夫哀歎其道德淪喪,卻讓姥姥和姥爺欣喜若狂。經商的姥爺立即斷定,該生是商業奇才,公司的未來有戲啦。這導致被嫉妒心衝瘋了的姐姐,既學會了告狀—“她又撒謊!”, 又學會了諷刺—“那她以後的作文肯定很好嘍—那麽會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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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兒上了一個風評不錯的幼兒園之後,偏差繼續。一個學期結束,班主任終於忍無可忍地找我,說“某某媽媽,你要不要帶某某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故作鎮定地問她何出此言,班主任曰,她上課不參與、不說話、平時也不怎麽同別的小朋友們玩,每天都在混,還挺高興。我從她的微表情中仿佛看到了當年我媽的困惑,遂安慰她說“她可能有自己的成長模式,咱們靜待花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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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在三年後,也是我們一家來美國的第三年。她的一年級班主任找我,說“Hi,咱們開學後讓某某跳級去三年級吧?” 這讓無論麵對什麽難題都準備好答複“靜待花開”的我嚇了一跳, 這就是不開則已,一開就跳?接下來就是一係列的學業、心理測試,然後開了一個學區會議,滿滿當當地來了一堆人,說了一堆話,最後祝賀小女兒成為本學區十年內第一個跳級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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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走偏鋒的妹妹,朋友稀少。這與勝友如雲的姐姐形成巨大反差。跟著我們滿世界狼竄的姐姐已經上過四個幼兒園、三間小學,目前是八年級(初二)。雖然世事多變幻,但姐姐總能在每一個地方,精準集結一批好友,互相施點小恩小惠,組成小團體。姐姐和她的朋友們有時也會試著收買妹妹,但當絕不做低服小的妹妹並不真心聽話和服從時,姐姐和她的朋友們就會把妹妹物理驅逐或精神流放。被孤立的妹妹自然不會放過姐姐,武力打不過,那就精神上糾纏到底。所以我們家曾經常見的一幕就是姐姐的屋門緊閉,妹妹執著地坐在門口,弄出各樣聲響,煩她。我現在都佩服自己腦筋急轉彎,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問她要不要學習彈鋼琴—反正也是弄動靜,至少還有個調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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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天到晚閑不住的小妹,被鋼琴降服。我們一家人慢慢習慣了在她的琴聲中開始一天的生活。有時聽她彈琴,我會感受到音樂啊,好像是特別給那些“稀奇古怪”的人準備的—在眾人都無法碰觸、了解、感受的地方,它讓孤獨、怪異的靈魂得著安撫、得著宣泄、得著通透。我想告訴那個偏行己路又差足自喜的小姑娘,無論這個世界如何看你,無論你的路徑通往何方,我們—偏偏喜歡你(pin-pin-hei-fun-n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