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懼怕皮肉之痛. 看電影《東風雨》,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 40 年代珍珠港事件爆發之前, 地點在魔都大上海, 2 位女間諜, 國民黨軍統的歡顏 (範冰冰飾), 中共的赫碧柔 (李小冉飾), 相繼被捕. 難以想象她們的血肉之軀如何經受得住酷刑, 那些場麵, 看都不敢看, 要麽快進, 要麽用厚厚的棉被捂緊自己的眼耳口鼻.
今年春天, 因母親突然病倒, 緊急飛往嶺南. 某日清晨, 剛迷糊入睡, 被手機鈴聲吵醒, EICU 的醫生告知 “你母親昏迷”. 十分鍾之內, 我從住所飛撲過去, 簽下做腦部 CT 的同意書. 護土, 護工和我三個人, 護送母親去影像科, 她身上帶著生命體征監測儀以及天線地線共七條管, 途中, 護士呼叫 “嫻醫生” (我媽是本院的退休醫生), 並用力拍打她, 我就崩潰了, 多年養成的醫學專業素養毀於一旦, 拖著哭腔斥責她: 為什麽打我媽媽? 在病危的母親身邊, 我不過是個心碎一地的女兒, 冷靜不易. 娘身上的每一根針每一條管子, 都像插在我的身上. 傍晚她終於甦醒, 後來, 奇跡般的出了 EICU 時, 回顧點點滴滴, 輪到她心疼我, 包括我的無眠, 陪她做 CT 等等, 其實我倆都心知肚明, 穿著防護鉛圍裙, 吃得了多少輻射射線? 心如刀割這一種痛, 十分難受, 還得藏著, 掖著.
一個人的昔日時光, 多姿多彩還是蒼白黯啞? 看少年姚順的日記兼如今的回溯回憶, 他的整個小學階段受 2 位同學霸淩, 回家告訴父母時, 父親問 “他們為什麽光欺負你, 不欺負別人?”
如果我的理解到位, 父親彼時此話的言外之音: 這是你的錯. 這讓我很痛, 痛得揪心, 皆因父親是善良的 ---- 那個年代, 那旮旯, 隻要不是自己的兒子傷害別人, 別人傷害自己的兒子就不是個事. 憶及這段幾十年前的噩夢時, 他的語氣和情緒蠻平和的. 可是, 作為讀者的我, 不禁要問: 為什麽父親讓年少的兒子陷入無助之境地? 為什麽這樣? 我出離悲憤!
忍受和壓抑所導致的心理陰影, 會不會是多米諾骨牌倒下的第一塊牌? 想來, 順哥與生俱來的才氣, 會讀書, 成績好, 一定程度上拯救了他自己.
早年讀三毛千遍也不厭倦, 也讀一些金庸, 亦舒和瓊瑤, 刻意避開張愛玲的小說, 因為無法直視那些虱子和枷鎖, 醜陋和悲愴. 看了電影《色戒》之後, 開始陸陸續續讀一些, 也許其時, 我的心髒已足夠強大 ---- 在張愛玲小說的世界裏. 《金鎖記》的薑長安, 竟被自己的母親 “吃了”, 愛玲的筆調真教人絕望! 而這恰恰是她的過人之處, 一針戳中人性的不堪, 淺薄, 陰鷙, 工計於心; 毫不避諱那些像不散的霧霾一樣的無可奈何的痛, “普通人的一生, 再好些也是桃花扇, 撞破了頭, 血濺到扇子上, 就這上麵略加點染成一枝桃花”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 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 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 完不了”.
月亮照常升起. 有人的地方, 沒完沒了, 沒人性的令人驚悚, 有人性的令人唏噓. 頂級的文學家以她 / 他的作品, 用刀筆一樣的刻畫, 寫華麗旗袍下的底子 ---- 至惡至善至痛, 並轉換成撼動人心的文學美.
安安靜靜時, 思維開放, 將這些痛, 寫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