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陳衝的一段舊事

馮墟 (2024-09-06 14:06:38) 評論 (38)

不知道陳衝看不看文學城。就算她讀到這篇小文,也未必想得起這段舊事。連帶的後續故事,她更未必知道。

演了電影《小花》之後,陳衝成為全國矚目的明顯。有誌青年當中,女生都想長成她的樣子,男生想些什麽那就不用說了。男青年中付出行動的不少,其中絕大多數隻付出了八分錢的代價。

我的家鄉,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從恢複高考一直到七九年,前後三屆,才有了第一位考取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學生。別人都不考那麽難讀的學校,這小子夠傻,我們姑且稱他X。科大一屆有好幾千學生,他覺得自己是從沒人聽說的小地方考出來的,尤其有才,甚至配得上小花。成績好的學生都有想象力,不然學不好立體幾何,更何況陳衝看得見——在銀幕上,也摸得著——在《大眾電影》封麵。

舉國傾倒。X要是不衝動,他就不正常了。他也付了八分錢。小地方出來的人感情真摯,難免會寫一些肉麻的話。沈從文先生那麽會寫,他寫情書也有幾句嚇人的話,讓女方覺得流氓。

這種信一般會進垃圾站。但X的這封文采出眾——可別把理科生不當才子,佳人還真的拆開讀了。不僅讀了,而且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將原信寄給了科大黨委。她才十七八歲,隻懂相信組織相信黨。別人的八分錢隻夠單程,X的走了雙程。

科大是什麽地方?寧要陳景潤的草,不要趙小花的苗。小地方的人怎麽了?小地方的人也可以在科大出大名。

老家的人都說X被科大開除了。好不容易考取一個科大的,結果還被開除了。鄉親們莫不扼腕歎息。

我跟X上的同一所中學。母校當然確知自己培養的高材生的遭遇。實際上是留校察看,差點兒開除。

學校用X學兄做反麵教材,教育我們一定要先解決了哥德巴赫猜想之後,才考慮解決個人問題。想女孩子——正常的生理心理,居然成了“問題”。愛和愛的表達,竟然是罪過。隻有“個人”二字確切,關別人什麽事兒,關學校什麽事兒?

上海幫陳衝、張瑜、潘虹攝人心魄,全中國的學校領導都慌了神。學校王副書記在大會上講,那個《廬山戀》是大毒草,敗壞了全國的風氣。真是言過其實,全國的風氣,至少要張高麗這個級別的同誌才能敗壞。

陳衝當時年輕,可能的確想讓這小子嚐點苦頭,不經意間,差點毀掉這位農家子弟的前程。X學兄付出的代價可不隻八分錢了,留校察看的印記需要多少年才能消退呀?年代久遠,我記不得X學兄的姓名,無從了解他後來的發展,遺憾。

科大當時的校長是嚴濟慈先生,嚴也好、慈也好,他常住北京,人不在合肥。楊海波書記倒是在合肥,但不大管事。那時的管治水平遠不如後來的管惟炎、方勵之時期。我當時讀初中,語文宋元珍老師批評我們男女生相互間不說話,“同處一室,夫妻空氣總在吧!”宋老師才配當科大的書記。

如果連人性都成為奢侈品,那還是人類社會嗎?如果連求愛都是罪過,人類還怎樣繁衍、生存發展?沒有完整人權的人,還是完整的人嗎?剝奪人權的人,還有人味嗎?除卻人本身,一切瞬時失去意義。

2024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