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至11日在華盛頓特區舉行的北約75周年峰會表明，短時間內不會接納烏克蘭成為該聯盟的第33個成員國。會後發表的聯合公報指出烏克蘭正“不可逆轉的全麵融入歐洲”，且“烏克蘭的未來在北約”（下圖 facebook/U.S. Embassy）。出席峰會的美國官員談論給烏克蘭“通往北約的橋梁”。可如果川普贏得 11 月美國總統大選，烏克蘭這座“通往北約的橋梁”很容易成為一座此路不通的斷橋。因為川普威脅可能會通過“扣留資金、從歐洲召回美國軍隊和指揮官......”來破壞該聯盟。川普的副總統候選人萬斯（James David Vance）也極力反對援烏，而是主張與俄和解以便全力以赴地騰出手來收拾中國大陸。
即使川普沒有獲勝，美國和歐洲政府也不太可能像過去兩年半那樣給烏克蘭提供大規模的援助。歐洲各國厭戰的右派勢力執政，以及烏克蘭軍隊在戰場上拉垮的表現和俄羅斯在戰場上的進展，都在阻礙歐盟各國繼續大規模援助烏克蘭。更別提讓烏克蘭入盟，成為北約成員國了。畢竟，《北大西洋公約第5條》規定，對歐洲或北美任一成員國的攻擊，應被視為“對所有成員國的攻擊。”一旦該成員國援引條約的集體自衛原則，北約即可采取包括武力在內的行動對侵犯國群起而攻之。這麽說來，烏克蘭入北約就徹底沒戲了？
這可意味著美國和盟國對俄羅斯踐踏領土神聖不可侵犯原則的熟視無睹，也意味著俄羅斯將在未來幾年占領烏克蘭部分主權領土。它還意味著美國對其盟友和朋友的安全保證信譽全無。所以，是否援助支持烏克蘭，或能否以靈活的方式讓烏克蘭加入北約乃茲事體大。它甚至關係到美國能否爭取到足夠的朋友和夥伴，支持其與中國大陸競爭的天下第一大事。
在戰場上打不贏，資金支持又難以為繼，但也不能瞅著烏克蘭在俄羅斯淫威下投降啊。幹脆讓處於戰爭的烏克蘭加入北約算了。可這意味著北約引火燒身 – 很可能與俄羅斯發生直接衝突，從而引發一場可能的核武世界大戰。對於美國及其北約盟國、以及烏克蘭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十分燒腦的問題。於是，各方都迅速行動起來。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近日暗示，願與俄羅斯展開談判，並對俄羅斯參加計劃中的第二次俄烏戰爭和平峰會持開放態度。烏克蘭外長也去北京訪問，就結束與俄羅斯戰爭的談判中尋求與北京的“共同點”。而學者和研究人員也在未雨綢繆的討論研究可能的解決方案，為俄烏問題的解決出謀劃策。如前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的高級顧問、天主教大學（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政治學教授雅各布·格裏吉爾（Jakub Grygiel），近日就撰文指出，美國現行烏克蘭政策行不通，需要迅速結束俄烏戰爭。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研究學院的瑪麗·薩羅特（Mary Elise Sarotte）教授，也在《外交事務》雜誌上發文，探討解決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方案。薩羅特教授分析了挪威和西德加入北約的特殊案例，並認為烏克蘭可循挪威和西德模式並結合自身的情況加入北約。筆者認為薩羅特討論的解決方案，與當前美國西方國家的相當一部分政治人物和學界的觀點一致，故具有一定的可行性，特在此編譯介紹。薩羅特教授曾分別在哈佛大學（本科學士）和耶魯大學（博士）學習，是國際關係史專家。她現任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瑪麗·何塞和亨利·R·克拉維斯曆史研究傑出教授，之前曾在哈佛大學歐洲研究中心擔任研究助理。以下為薩羅特《A better path for Ukraine and NATO》一文的主要內容。
挪威模式
七十五年前挪威的情形，與今天的烏克蘭頗為相似：與蘇聯（俄羅斯的前身）接壤，但希望成為北約盟友。那時莫斯科並未入侵挪威，也沒有入侵挪威的計劃。而且，蘇聯紅軍還幫助挪威從德國納粹手中解放了北部的一些領土。但捷克斯洛伐克1948年落入莫斯科的控製之下讓挪威感到震驚。這喚醒了挪威人對二戰時納粹的殘酷入侵和占領的痛苦記憶，盡管那時挪威是一中立國家。對於挪威人來說，保持中立不具吸引力 -- 中立並不能保護國家免受侵略和占領。
彼時的挪威人有兩個選擇：1.加強北歐防務合作或；2.加入跨大西洋聯盟，成為北約創始成員國，從而承擔將聯盟推到俄羅斯家門口的責任。挪威選擇了2，成為唯一與蘇聯接壤、但特殊的北約成員國的北約成員國（下圖 NATO/Wiki）。1949年2月1日，北約成立前兩個月，挪威政府發表單方麵聲明，表示“隻要挪威不受到攻擊或不被攻擊，就不會向外國列強的武裝部隊提供在挪威領土上的基地。”後來它對核武器增加了類似的限製。
其它成員國對挪威得到的特殊待遇頗有怨言，但對挪威人來說，這一特殊待遇很好地服務了他們的國家安全利益，使其在完全享受《北大西洋條約第5條》給予的安全保障和威懾機製的同時，可以根據挪威麵臨的事態發展來改變或放棄條約中的一些自我施加的限製。
盡管冷戰時期的挪威和今天的烏克蘭之間存在許多差異，但挪威模式仍然為與俄羅斯接壤的國家如何加入北約提供了參考：為候選國製定針對性的特殊條款來減輕來自莫斯科的敵視和反對。挪威模式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它可以大大降低莫斯科對北約東擴的反對，達到最低限度的容忍。例如，北約雖然不能在挪威“永久駐紮大量戰鬥力量”，不能部署陸基中短程導彈，卻可以為美軍和北約盟軍儲備重型軍事裝備，及其他許多軍事準備工作。
西德模式
1955年西德加入北約的模式為烏克蘭提供了另一個參考路徑：一個國家如何在分裂的情況下成為北約成員國（下圖 NATO）。由於在短期內通過軍事手段擊退俄羅斯侵略者並恢複1991年邊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烏克蘭很可能會是在部分國土被占領的條件下加入北約。如果川普贏得11月大選，這種西德模式對烏克蘭申請加入北約更具參考價值。既然分裂的德國（西德）已經加入北約，分裂的烏克蘭也可以立即加入北約。被占領的烏東領土就似德國統一前的東德。簡而言之，隻要一個國家（烏克蘭）效仿西德，采取臨時性戰略，即從一開始就明確邊界是臨時性的，她就符合了加入北約的邊界領土條件。
具體當西德領導人申請加入北約時，他們意識到，他們必須在一段時間內容忍分裂，並放棄“訴諸武力來實現德國的統一”。但他們明確表示他們是忍受而非接受這種分裂，他們通過的是臨時“基本法”。最終，“全體德國人民……”將通過自由自決實現德國的統一和自由，並確定該國的憲法。為此，西德將首都定在萊茵蘭小鎮波恩，強化了臨時的概念。他們堅持從加入北約到1975年《赫爾辛基最終法案》的外交協議的統一目標，保留了在西德堅持下改變邊界的可能性。
鑒於烏克蘭及其支持者無法結束該國事實上分裂的現實，烏克蘭人最好效仿西德，爭取正式的北約成員資格。否則，國會兩黨在援烏問題上的爭吵和川普可能當選上任後對援烏的不利條件，將大大降低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機會。
以西德模式加入北約其實對烏克蘭極具吸引力。1955年加入北約後，西德鞏固了其經濟複蘇和新的民主規範，成為主要出口國和強大的北約盟友 -- 這是烏克蘭夢寐以求的未來。普林斯頓大學知名曆史學家史蒂芬·科特金（Stephen Kotkin 下圖 Stanford）指出：“烏克蘭贏得和平的必要條件是停戰並盡快結束戰鬥、可獲得的安全保障以及加入歐盟。換句話說，一個安全可靠、已加入西方的烏克蘭。” 覆蓋烏克蘭大部分地區的北約成員資格將使該國能夠開始邁向這樣的未來，而不必等待普京讓步。
烏克蘭需要做的事
為了順利入約，基輔應盡快同意做三件事：1.劃定一條臨時的、軍事上可防禦的邊界；2.同意對領土上的基礎設施進行自我限製（如不充許永久駐紮外國軍隊或部署核武器），並做出類似挪威政府那樣的聲明，即這些自我限製僅在烏克蘭未受到攻擊或攻擊威脅時才有效。3. 像西德人那樣承諾除非自衛，否則不會在邊界之外使用軍事力量，這對烏克蘭人來說是最痛苦的。這是向北約盟國保證，他們不能為奪回被占領土而與俄羅斯交戰。這意味著接受無限期的分裂，當然好處是為烏克蘭大部分地區有了北約這個保護傘（下圖 rferl/cirsd）。
一旦這三件事情得以解決，基輔及北約將公開這些協議。北約且可以通過類似的聲明來為基輔背書，以便讓烏克蘭盡快加入北約，甚至可以在2025年1月20日之前實現。1月20日是美國下任總統就職的日子。基輔為加入北約發表的妥協聲明承認了（烏克蘭分裂這一）既成事實，當然是烏克蘭被動接受的（分裂）事實。這不是以土地換和平的協議，因為這一妥協聲明是基輔與北約之間的行為，完全不涉及俄羅斯。因此，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仍然存在領土問題，但它不再是阻礙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問題。
必須承認，即使基輔願意妥協，烏克蘭的北約之路依然麵臨五個挑戰（略），尤其是很可能成為下一屆美國總統的川普及其競選副手萬斯對烏克蘭的不同態度（下圖 POLITICO），讓俄羅斯對實現其開戰目標抱有更大的信心。俄羅斯開戰的理由就是烏克蘭去納粹化（澤倫斯基）和不能加入北約。
實現夙願
盡管普京看似魯莽和殘暴，但他迄今並未對北約成員國的領土發動任何重大攻擊。即使在2022 年秋天，俄軍在烏軍反攻前從占領的一些烏克蘭領土潰敗撤退，甚至有報道普京正考慮使用核武器時，他也沒有做出任何促使北約成員國啟動條約第5條的行動。鑒於俄羅斯人現在戰場上已不再處於劣勢，且烏克蘭加入北約後將放棄以武力解決烏東領土問題，並限製在其領土上部屬軍事基礎設施，因此來自俄羅斯的阻力可能會有所降低。
最重要的是，時不我待，烏克蘭的選擇已經很少了。如果不想因為（川普當選後）美國支持的減少而陷入困境，烏克蘭就必須考慮包括所有的選項，進而獲得至關重要的北約第5條款安全保證。屆時烏克蘭隻要仿照挪威和西德的成功先例，抄作業就行了。對於烏克蘭和北約來說，期待普京放棄其在烏克蘭的野心，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了。而且，隨著俄軍在戰場上取得更多的突破，烏克蘭將會變得越來越被動。如果能夠暫時性地以領土換和平，烏克蘭將會成為一個安全、自由和繁榮的國家，而俄羅斯將更加孤立，衰敗。
參考資料
Sarotte, M. E. (2024). A better path for Ukraine and NATO. FOREIGN AFFAIRS. 鏈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kraine/better-path-ukraine-and-nato?utm_medium=newsletters&utm_source=twofa&utm_campaign=A%20Better%20Path%20for%20Ukraine%20and%20NATO&utm_content=20240712&utm_term=EWZZZ003Z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