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古奇術》——作者:未六羊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引子 祖墳底下的古墓
“這底下一定埋著個大墓!”
牧三文指著東麵那兩畝已經長了半人高的高粱地,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並不算很大,卻一下驚動了不算很小的整個牧家村!
牧三文不是村長,也不是村裏的大戶。聽名字就知道,家裏生他時,隻剩下了三文錢。雖說從清末到現在,活折騰了六十幾年,家裏餘錢庫存,卻仍始終沒看漲半分。
之所以能讓牧三文的話,有如此權威效應的,那是因為牧三文有個十裏八村都公認的“絕技”----風水相術。
十幾年前,正值牧三文年壯的時候,閑不住一雙窮腿,就跑到縣城裏去開眼界。至於開什麽眼界,他自己也說不清,總之那段時間就是閑不住,像鬼催似的鬧心。
結果,就讓他遇到了街頭奄奄一息的穆啟銘。
穆啟銘留著一把很標誌性的花白山羊胡子,看起來像是位前清的私塾先生。聽圍觀的人說,他是縣文物館的館員,以前是位很出名的風水先生,也有人說他是古玩高手。
之所以圍觀眾人沒一個伸出援手的,是因為這老先生脾氣太過古怪,古怪的不但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而且說著一句讓人摸不到邊際的胡話:“你們不是我要等的人。”
牧三文也許沒注意,就在他晃著肩膀、擠進圍觀人群的時候,穆啟銘長長的籲了口氣,也許他等的人終於到了。
“我陽壽快到了,你一定要在今晚子時前,把我背到城西二十裏鋪,那裏有我早選好的墳。”
牧三文開始還以為穆啟銘在自言自語說胡話,可當他發現拽自己褲腿的那隻枯柴手,竟然是穆啟銘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句話是講給他牧三文聽的。
二話沒說,牧三文背起穆啟銘就走。
按牧三文天不怕、地不怕的火驢脾氣來說,這舉動倒也不希奇。但事後據牧三文稀裏糊塗的回憶說,當時他聽到穆啟銘的那句像天書似的玄話後,腦袋瓜子就“轟”的一下什麽都沒有了。乃至一步步的背到二十裏鋪,然後再一把土一把土的埋好,最後一跌一撞的摸回牧家村,他牧三文的腦袋瓜子,始終都是什麽都沒有的。
可解釋不清的是,就在恢複清醒的第二天,他牧三文竟眼明明的忽然會看風水了。每逢哪家蓋屋起房、死人墓葬的時候,都缺不了牧三文去指點指點。
這不免讓十裏八村的鄉親父老有些想不通,他大字不識的牧三文,竟然一夜間,把村民們視為近乎“神聖”的風水術,說的頭頭是道,條條有理。那隻有兩種可能:
一、那個奄奄一息的山羊胡子是位高人,牧三文背他下葬的時候,口傳了他風水神術。
二、那個奄奄一息的山羊胡子還是位高人,不過沒口傳什麽神術給牧三文,而是死後的陰身附了他的體。
於是,你就常聽到有村民吃飽喝足後,笑咪咪的拍馬屁:“三文你真有福呀,連鬼都上你的身。”
而牧三文就頗為惱火了:“屁個鬼上身,是俺的祖墳好,開了俺的心竅。”
於是那村民就加勁拍:“咱們村都姓牧,都是一個祖宗,都埋在一塊地裏,哪有你好我不好的理兒,還是你三文自己有福,鬼都上身!”
牧三文驢性一起,就更惱火了:“去!老子的祖墳----就是好!”
就這樣,雖說牧三文在村裏從事著不可或缺的“神聖”職業,但卻感覺上總是隻“神”不“聖”。這的確很讓牧三文有點酸溜溜的惆悵。直到村長的親爹死了,才真正的奠定了他牧三文的權威地位。
論輩分,村長他爹還是牧三文的二叔。於情於理,都很有必要給他老人家找個好墓穴下葬。經過一個半月另半天的勘地探測,終於選定在家族墓地的南向右西角立墳。
因為這個穴在整個家族墓地看來,正是生門軸線穿過的方位。
而且遙遙背靠最高的祖墳頭,前麵一條小路蜿蜿蜒蜒曲折迂回,按風水像意講,道路人車來往,其性如水,正應了後靠山、前抱水的陰宅吉形,這樣的好穴雖不足奇,倒也難得,一定會保佑村長這一支脈的子子孫孫,溫溫飽飽,福祿綿長。
可沒想到的是,就在動土挖穴快要完工時,竟然發現穴坑底下還有座墓!
經全村上下五十幾戶、三十多位上了年紀的老輩人開會討論,一致斷定這座墳下墓,不是祖宗留下的。
那如果按這推斷,這座墓至少在牧家村成村之前,就已經埋在這裏了,這樣算來,這座墳那可是有年頭了,至於這個年頭的單位是上百年還是過千,在村民們的腦袋中,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
用他們自己來形容的話:“這古墳的年頭……應該比評書裏秦瓊賣馬的還要早。”
經過牧家村第二次擴大會議一致決定----挖出來看看!
很快,壓在墓下的那塊厚重的青石板被掀開了,村民們也很快驚喜的發現,這不但是古墓,而且是座保存完好的古墓。
村民們很自覺的發動起來,把古墓裏的東西小心翼翼的一件件搬出來。然後在村長和牧三文的主持下,把幾十件仍很耐用的壇壇罐罐、銅銅鐵鐵,以絕對公平的方式,分配給全村老少鄉親。
無疑,這次意外重大發現,不但極大提高了村民的生活品質,也同時發現了,原來牧三文的風水相術,還可以反過來用,這樣每個適合安墳立穴的風水寶地,豈不都有可能埋著藏有很多壇壇罐罐、銅銅鐵鐵的古墓!
於是,你就會看到村裏有輩分的人,會經常很偶然的遇到牧三文,然後很偶然的異常親切說:“唉?這不是三文嗎!我家那把鋤頭不能再用了,你能不能下次挖墓的時候,給我捎件帶鐵的東西。”
或有嫂嫂嬸嬸類的婆娘直接登門:“三文兄弟呀,你大侄子家的堿菜缸裂了,要有大一點的陶罐,可要給俺留著呀!”
再於是,牧三文就真正成了他期待已久的“神聖”級人物。顯然,人對現實利益的渴望,確實要遠遠大於對死人的期待。
牧三文也的確沒讓他的父老鄉親們失望,在以後的幾年間,接連又發現了幾處重大發現,伴隨著牧三文的豐功偉績,他利用腦袋瓜子裏被稱之為風水神術的本事,也越發的爐火純青起來。
每讓他看中的地方,鍬鎬下去,十有八九便刨一座古墓出來。雖然或大或小,或古或老,但大多都有收獲。
不消幾年,牧家村利用這些挖出來東西的普及率,已經達到了近百分之八十。據當時鎮裏的一位雜貨店店主證實:大概有兩三年,除了油鹽醬醋外,幾乎沒看到牧家村人來買過其他生活用品。
後來更有一位見多識廣的考古學者,當他不經意的走進這個底矮破陋的小村子時,差點當場暈死過去。
且不提大嫂用來紮發髻的是根鏤花的象牙筷子,也不講用宋代官窯的青釉瓷碗裝剩飯,最讓人暈了再暈死了再死的是,七旬老太戴在手指上用來縫褲補襪的頂針,竟然是唐代宮廷禦品銀飾;再轉頭定睛一看,用來喂馬的草料槽子,居然是漢末三足銘紋銅鼎。
天啊,這是什麽地方呀?隨手摸出一件,都足以驚世駭俗!
而這所有一切加起來,也不如牧三文最後發現的那個墓!
幾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已經聚集到了那兩畝高粱地前,此時的牧三文,正帶領幾個青壯年,把一根又細又長的鐵錐直插入高粱地麵。
這是牧三文發明的一種探墓工具,功能上有點像傳統盜墓工具----洛陽鏟。但它頭部呈錐型而不是鏟狀,所以要比洛陽鏟探的快。
以牧三文的多年經驗,根本不用看到地下的土樣,才能評斷是否有墓,隻要聞聞鐵錐頭帶出來的氣味,就足以肯定了。
而這一次聞過拔出來的錐頭氣味後,牧三文臉上的表情,給人感覺有些不太肯定了。
不太肯定並不是懷疑有沒有墓,而是這個墓太有些不同了,是牧三文從沒接觸過的,雖然牧三文並弄不清有幾個朝代,但以他的估算方式,恐怕要比他發掘最古的墓,還要古上不止上千年,並且那氣味古怪得讓牧三文有些不安,像是有很多不可預料的東西,在裏麵騷動。
此時,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穆啟銘,這已經是最近一段時間內的第三次莫名其妙了。牧三文不自覺的想到了村民們曾常說的那句話:是穆啟銘陰身附了他的體。
但很快牧三文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這十幾年來,他不但吃的飽、睡的香,身體棒,甚至連個夢都不作半個,更不用說穆啟銘的模樣,早被他忘到哪輩子去了。
至於他忽然無師自通的風水相術,除了口頭上的祖墳好,三文心窩子裏有時也會傾向是,穆啟銘在從縣城到二十裏鋪那段最後壽程裏,搭在他肩頭耳旁親口傳給他的。
但一想到為什麽對那段回憶總是一片空白,他又傾向於祖墳好了。
為此,他也的確好好的勘測了一遍祖墳家族墓,讓他頭痛的是,表麵上整塊墓地雜亂無序,但如果以最高的祖墳為中心點,按卦位上離下坎左震右兌四正像畫出四個區域,分別按穴勘形,卻又有截然不同的結果,或是大吉,或是大凶。
老牧看不懂了,他就想,也可能他的相墓本事還不到家,也可能祖墳真的沒什麽。
但他每每一步步經過這片墓地時,心裏總像是壓了塊磨石,這並不是對祖宗的敬畏之心,也不是因為自己總有一天也會塵歸塵、土歸土的回到這裏,而總是隱隱的覺得,這塊埋著牧家村列祖列宗、高低錯落著無數墳塋的巨大墓地,像是罩著塊飄來飄去的白紗,有些看不清的東西,在牧三文眼前,隱了又現,現了又隱。
想到這,牧三文抬起頭,向家族墓地的方向望去。
高大的祖墳頭,像山似的穩的靜在那裏,墳塋頭上的幾根野草,在夕風中微微擺顫。
穆啟銘,祖墳山,高粱地,就像飄忽的靈幡子,在他腦子裏不停的這個晃來,那個晃去。
牧三文忽然又有了十幾年前那種鬧心的感覺,他預感到,大概又要有大事發生了,他不知道這大事是好還是壞。
此時,鐵錐尖上那種古怪的氣味,又刺鼻的鑽了上來。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牧三文預感的大事終於發生了。
那是村民挖墓用的油燈,點燃了古墓泄漏出來的、已經淤積了上千年的沼氣。頓時,兩個挖墓的後生小子,被高高的拋了起來,然後重重的落在麵無表情的父老鄉親前。
考古大隊開進牧家村的時候,縣派出所出動所有警員,已經封鎖了墓穴方圓五公裏的區域。
經過專業的初步清理勘測,證實了牧三文的估算,這是一座考古史上罕見的西漢王墓。
在考古價值上,甚至超過了馬王堆漢侯墓。但同時他們也發現,除了被沼氣崩出來的那個半坑,墓道石門口處,還有一個極為隱密的盜墓痕跡。
經過對盜墓手法和土質分析,盜墓者至少應該是明代人。
因為他們都知道,在考古界並沒有絕對意義上的盜墓者和考古者之分,他們最初甚至是同祖同源。
而在這個大源流裏,有一批高手中的高手,他們大都身懷風水絕學,勘地探穴,神乎其技。有的更在長期的盜墓生涯中,練就過人本事,不用眼看,過手一摸,即可斷出墓裏的玩意是何年代,價值幾多。
顯然,牧三文的本事還遠沒達到這個程度,但對於這個沒有任何曆史淵源的窮鄉僻壤,出了牧三文這樣的人物,也已經很讓省考古隊的專家學者們,張大嘴巴好一陣了。
他們自然就會本能的順藤摸瓜,找到了穆啟銘,但從穆啟銘曾棲身過的縣文物館掌握的資料看,幾乎不比這“穆啟銘”三個字多多少。
考古大隊並沒在這個小謎團上浪費多少時間,便繼續挖進了,但隨著挖掘過程的逐漸推進,很快,他們又陷入到另一個更大謎團之中。
專家們曾一致推測,無論是按實際狀況,還是以往經驗,這座漢墓都應該已經被洗劫一空了。
但絕對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因盜墓者的潛入,破壞了封土層,從而導致了陪葬物的嚴重腐蝕,但按墓宅格局分布在墓室中心的陪葬物,幾乎原封未動。
開玩笑嗎?這位身懷絕學的明代盜墓者,大興土木的,卻隻為了在這裏開個洞,然後再視百千寶物如糞土般的悄然離去?
沒多久,由考古大隊親臨現場的七位考古學者和五位漢學專家,聯手擬定了一份“牧家村西漢王墓”可延伸式總結報告。
一張印有省考古大隊公章及字樣的十六開紙上,簡明扼要的這樣寫著:一,墓主是誰?二,盜墓者是誰?
緊接著,以牧三文為首的牧家村全體居民,被省考古大隊召集到了麥場空地上。因為在墓室內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一位考古專家偶然發現了牧家村的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就說這牧家村的來曆,雖然村裏最大年歲的人,所能記得的最老的口傳村誌,也沒能說得清它的始建年代。
可從村子和漢墓之間的分布位置來看,這分明是曆代家族墓穴守陵人的格局。
難道,牧家村是這座西漢侯墓的守陵人?如果是這樣,漢墓的解謎就不算渺茫了。
為了進一步證實推測,在村民們極不情願的狀態下,考古大隊針對牧家村的那座最高祖墳,進行了實地斷代分析。
可得出的結果,卻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高祖墳的確切年代,竟然是與盜墓的年代完全一致,也就是四百多年前的----明代!
考古專家們又開始拍腦袋了。如果牧家村真是盜墓者的後代的話,那又為什麽以守陵人的格局,在這裏風雨不動的世代繁衍了近五百年呢?難道他們是在等著什麽嗎?
漢代的陵墓,明代的牧家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明代?明代是啥東西呀?”還是牧三文火性子,憋不住第一個扔出了話。
“明代,明代就是這村子建村的年代。”考古專家頓了頓,然後又補充著:“也是那個盜墓者的年代!”
考古專家的一句回答,頓時引起了麥場上所有牧家村人的騷動。
但很快考古隊的人發現,牧家村人熱烈騷動的主題,除了對自己祖先的嘖嘖稱奇、無比讚歎外,又對牧三文進行了重新定義:原來三文不是那個山羊胡子附體呀,是咱明代祖宗爺的轉世!
終於,在曆時半年零三天牧家村“西漢侯墓”考古發掘及後期調查後,考古大隊帶著諸多疑問,幽怨的離開了牧家村。
在他們最後的可延伸總結報告上這樣寫著:一,墓主是誰?二,盜墓者是誰?三,牧家村是……
除了那張蓋著大大公章的可延伸報告,牧三文算是此次考古隊的最大收獲了,上麵批準了這個雖然大字不識、而且不知道是守陵人還是盜墓者的後代,到考古隊工作。
因為有一樣他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牧三文那尋脈斷墳的絕技。
牧三文臨離開牧家村最後一天,他又獨自來到了那塊巨大的祖宗墳地裏。他聽不懂考古大隊那些專家們的語言,至於守陵人還是盜墓者更是一頭霧水。但這至少從某些方麵證實了,他對家族墓地的複雜感覺。
這裏確實隱藏著一個埋了至少近五百年的秘密。
這秘密在他心裏,抓了心似的翻騰著,可就是沒個明白的頭緒。
於是牧三文的火驢脾氣又犯了,偶爾牽牛晚歸的村民,借著最後一線天光,看到一個枯瘦挺直的身板,就像被風蝕了的碑柱,倔硬的矗立在靜穆寂大的家族墳地中,從黃昏一直到天明。
就在牧三文及考古大隊全部撤走的第三天,牧家村所在的縣城區內,發生了一次三點四級的輕微地震。
據當時的廣播消息和牧家村民眾的口頭流傳,那隻是次微微有些類似顫動的感覺,並未造成任何人畜傷害。
就在他們像往日一樣從事年複一年的勞作生活時,誰都沒有注意到,這次地震在牧家村的巨大祖墳地裏,開了一條淺淺的裂紋。正是這條裂紋,讓原本複雜的風水格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同時,這次地震也奇妙的改變了,一個與牧家村有著千絲萬縷因緣人的墓穴真脈,他就是----穆啟銘!
從此,一個設計了近五百年的風水大局,被悄悄啟動了!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一章 人麵風水
梁庫作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在火裏洗澡,簡直舒服得一塌糊塗!
糟糕的是醒來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發燒,而且越燒越大,一燒就是半個月。
不知道是腦子燒的有點糊塗,還是事情越來越有點不對勁,梁庫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個“好夢”惹的禍。
梁庫找到了落在城西角的觀音寺,那裏的牆根兒底下,蹲著一排各具豐姿的算命先生。他挑三揀四的,選了位頭發花白、雙眼已盲的老先生蹲下來。
問:“能解夢不?”
答:“能。”
問:“解的準不準?”
答:“解了才知道。”
梁庫心裏“靠”了一聲:“說的一點沒錯!”
梁庫把那個夢,以及有趣的發展過程,一五一十的全講給瞎先生聽了,雖然某些細節不太客觀,但總體上還是保持了原創。
瞎先生聽了,終於在沉默了一分半後,說了一句話:“你吃藥了嗎?”
靠!如果梁庫體力允許的話,他肯定一口血吐出來。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瞎先生最後還是回到了主題:“按夢理上講,夢大致分體夢外夢、白夢夜夢、正夢反夢、直解夢隱意夢。而你這個夢……是個好夢!”
梁庫覺得玄乎乎的,掐著脖子繼續聽。
“自古就有句老話,叫‘火燒旺運’,看來你是要‘鴻運當頭’了!”
暈個頭!梁庫差點哭出來:“我自打作了這個冒火的夢,活了二十幾歲,不但頭一回發了半個月的燒,而且不走運也就算了,可偏偏更倒楣了!”
剛說完,旁邊一位正抽著煙的先生,竟奇怪的被自己的煙灰燒著了褲子,他一邊拍打著跳動的火苗,一邊狂呼倒楣!
不知道是不是湊巧,與此同時,街邊一家賣拉麵的煤爐灶,竟然把旁邊的桌布烤著了,引起老板娘的一通罵街。
梁庫幸災樂禍的:“看見沒?看見沒?這回不光我自己燒,就連我身邊的人也燒起來了!你說倒楣不倒楣?”
瞎先生雖然看不到,但的確聽的很清楚。他皺了眉:“奇怪!你能不能把你生辰的年月日時給我看看?”
這老家夥又要騙我掏錢算命?梁庫眼珠子一轉:解夢三塊錢,算命五塊錢,老家夥既然解夢沒解準,正好我順理用解夢的錢算命,劃算劃算!
瞎先生嘴裏默默的叨咕著口訣:“一九八一辛酉雞年生人,又是冬月,金水滔天那!偏又日元屬火,天衝地克很凶險,幸得寅時出生,陽木正生陰火,才不至於命局無救。”
掐算到這裏,瞎先生眉頭稍舒,開始向梁庫宣讀通俗版本:“你命裏火很弱,所以個頭不高,膚色稍暗。你爸媽很疼你,除了六、七歲時身體多病,一切都還正常。你上學費了一點力,考上了大專,應該是學語文的,畢業時走後門送了點禮,進了本市的一家中學教書到現在。”
瞎先生一口氣說完,最後總結道:“總體看來,你的命平平穩穩,沒有什麽特別起伏的地方。雖然日元屬火,但太弱了,這次夢火發燒,不像是命局裏泄出來的,買點白加黑、芬必得一類的感冒藥就好了。”
這下,梁庫心裏可樂開了花,不是因為算的準,而是竟然幾乎一樣都沒算對,看來,錢是不用給了。
梁庫慢慢站起來,強作失落狀:“解夢解不準我也就不說啥了,再給你次算命的機會吧,可還是一樣都沒算準!”
梁庫的舉動,引起了其他算命先生的注意,紛紛圍觀過來。
梁庫繼續失落著:“你算我長得不高,讓周圍的師傅們看一看啊,我這沒一八0也至少一七五的個頭,在廣大群眾中就不算高,那也不能算矮吧?
“我媽確實很疼我,但我爸早在我懂事前就已經不在了。”梁庫失落的語調,似乎又多了點味道:“你算我的命平平穩穩還算正常,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正常,聽我媽說,我們家祖上十輩人都是一脈單傳,而且不管怎麽努力,都窮得隻能今天賺出明天的飯。
“我自打生下來,就好像是專門用來供老天打擊的物件,總是有無端倒楣透頂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梁庫的語調開始有些激昂:“我為啥來找你?因為我買藥最少也要花十塊錢!來你這看看這夢究竟對我有什麽影響,不敢想有什麽好的影響,反正窮了這麽多年我也習慣了,可千萬別再有什麽更壞的事情了!”
梁庫做最後結案陳詞:“你說,你還能要我的錢嗎?”
現場很靜,能聽到廟塔上輕微的風鈴聲,能聞到大殿裏飄出來的檀香味。
如果用確切一點的詞形容的話:在場的幾位先生都已經聽傻了。當然他們不是因為眼前這位青年有這樣苦大愁深傻的,而是一致認為這小子,實在是難得的人才,竟然為了幾塊錢,能編出這麽一大段動人心弦的故事。
瞎先生就更加不會相信了,要論解夢批八字的本事,瞎先生雖在省城中排不上前五百強,但在觀音寺外這一片兒,還是響當當地。
瞎先生不自覺的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我算了四十幾年的命,要說批準八成,那是騙人。但無論多怪的命局,我總歸能批中個三四成,是絕沒問題的!是不是你生的年月日時記錯了?或是……”
瞎先生本想說,或是你想賴帳不給錢。這種人他遇的多了。
這下可把梁庫給惹火了:“唉呀!你們不信是不是?那就打電話叫警察來!跟我練,靠!我窮我怕誰呀!”
一句話,就把在場的先生們全都給鎮住了。
梁庫翹著嘴角,有點奸的瞥了瞥兩下的先生們,然後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般,瀟灑轉身開步走。但好像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看那位頭發花白、殘殘弱弱的瞎先生,又走了回來,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三塊錢來,放到瞎先生的手中,然後嘟囔著:“看在你算中了一件事的分上,給你三塊錢,我皮膚確實有點黑,因為我每天都要在太陽底下討生活。”
所有先生都忽然發覺,這小子不但是難得的有點奸的人才,而且很有趣!
瞎先生攥了攥手中的那三塊算命錢,茫著一雙枯眼瞪著半空。忽然對著年輕人的背影慢慢說:“你的命的確很少見,是我幾十年來第一次碰到的。如果你的八字真沒記錯的話,大概隻有一種可能……”
聽到這句話,已經走出幾步的梁庫,又停了下來。
瞎先生繼續自顧自的慢慢說:“之前我曾聽我師父說,在我們這行裏相傳有一類高人,能利用人的八字或祖墳風水改命。但這類幾乎通神的高人,在前清就幾乎已經絕跡失傳,而且他們通常隻會因為大機緣,才為人改命設局。如今,不可能,不可能……”
梁庫聽完,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繼續瀟灑開步走。
這個叫梁庫的小子,的確很有趣,不管你怎麽不確定的看他想他,但有一件事情是千真萬確的:他剛才說的每句話,都句句屬實!
梁庫的燒越來越厲害,一路眼前冒著金星,走到了他的據點。這是一座連著三百多台電腦的大型網吧。裏麵的服務員小山妹阿紅,每天都把空飲料瓶存到門後等梁庫來拿。
梁庫有時候滿自我陶醉的,老天雖然處處跟他做對,但有一樣還是挺關懷他的,那就是讓他有種與生俱來的魅力。盡管在別人看來,真不知道這個窮了十輩子的倒楣蛋兒,魅力究竟藏在何方。
美滋滋想到這的時候,梁庫忽然發覺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對。網吧所有服務員按大小個列隊在大門前,正一字排開,接受著網吧老板劉蝦蟆的訓話。
當再看到旁邊的那袋熟悉的飲料瓶和一臉委屈的阿紅時,梁庫知道,這次訓話主題,大概由他而起。
梁庫有點不爽了,靠!就幾支空飲料瓶,也能讓你劉蝦蟆這樣嗎?你就是再有錢,也不至於拿我們這幫社會底層來顯吧!
梁庫故意走到列隊旁蹭來晃去,好讓劉蝦蟆發現自己,然後再來個人蛤大對決。
靠!我窮我怕誰!可偏偏這個四肢細短、肚子肥圓的劉蝦蟆,是個很有風度的人,他從來不跟外人發脾氣,即便是揀垃圾的倒楣蛋兒也絕不!
梁庫就更加恨的直癢癢了,靠!有朝一日,老子非拿錢把你給壓死不可!但一想這似乎不太實際,於是又換,那就用飲料瓶把你個癩蝦蟆壓死!
正想的過癮,忽然網吧裏廚房莫名其妙的失起火來,上網的人紛紛擠竄而出。
劉蝦蟆一蹦而起,指手畫腳的開始滅火。
梁庫拍手大笑:“哈哈,燒的好!燒的妙!燒的蝦蟆呱呱叫!”
阿紅趁亂走過來,帶著甜美鄉音急著道:“還不快點把瓶子拿走!”
梁庫嬉皮笑臉的:“哈哈,火燒劉蝦蟆,看來,我這個楣王真是功力非凡那!”
阿紅狠掐了一把梁庫:“連我也跟著倒楣!”說完,向網吧跑。
梁庫邊欣賞當前美景,邊揀起地上的垃圾袋。他忽然想起來什麽,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才算命先生被自己的煙灰燒著褲子,拉麵爐灶烤著桌布,現在網吧廚房又莫名其妙的失火,怎麽這麽巧,會跟他那個發燒的“火夢”有什麽關係嗎?
忽然,隨著一聲尖銳的刹車聲,一輛巨型油罐車,斜停在梁庫身旁的車道上。司機像是火燒屁股一樣,從駕駛室裏竄出來拚命的狂打手機,梁庫看得既糊塗又有趣。可當他順著長達十五米的油罐車廂往後看的時候,他張大了嘴巴,因為巨型油罐的尾部,正轟轟烈烈的竄起火苗!
梁庫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想跑,可又忽然覺得有一隻手,拎起自己的脖領子,然後重重的把他摔到油罐車的駕駛室中。
接著,他就看到一個跟自己差不大的年輕人,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上。顯然就是這小子把自己給摔進來的。
梁庫實在覺得這小子有點莫名其妙,而且扮酷扮過頭了,盡管是他把梁庫摔進來,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盡管這輛見鬼的巨型油罐車隨時都會炸毀整條街,但他竟然麵無表情,還有點從容不迫的啟動危車!
最讓梁庫受不了的是,在他狂吼三句:“你想幹什麽?你想幹什麽?你想幹什麽?”之後,這位酷哥隻冷冷的回了兩個字:“救火!”
靠!全他媽瘋了!
巨長的火罐車瘋了一樣,在市區幹道左衝右突,梁庫發現自己的怒吼,並沒起到威懾作用,開始來軟的:“你謀殺還是劫持呀大哥?我一沒錢二沒色,就是把我剁了賣肉,也賺不了幾塊錢那!
“我家裏還有體弱老母要養,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老媽可怎麽辦那!你要非覺得我有什麽利用價值的話,那就拜托照顧一下我老媽了,您貴姓?家住哪裏?電話號碼是多少……”
梁庫像個深宮怨婦似的死纏亂打沒完沒了,忽然聽到酷哥冷冷的說:“你家窮了十輩,你作了次夢,發了次燒,你走到哪裏,哪裏就經常莫名其妙的失火。”酷哥很帥的往左打了次方向盤,繼續冷冷的說:“知道嗎,這次火就是因你命局引起的!”
梁庫忽然覺得這個很屌的家夥,不但屌而且還有點神!這小子到底什麽來頭?梁庫不說話了。
當人安靜下來的時候,通常會很清醒,梁庫到這時才發現,車正往城北開發區走,梁庫驚懼的說:“幹嘛不往最近的南郊走?”
酷哥也不理他,自顧凝神前方,姿勢瀟灑的駕駛著。
世界大亂了!市區中心的幾條主幹道上,被這輛滿身風火的巨無霸攪得天翻地覆!
兩輛摩托車被這壯觀奇景驚呆,竟然駛進了一家時裝店;一輛迎麵而來的白色豪華轎車,因為躲閃不及,一頭撞進路邊的垃圾處理站;整排靠站的公車一頂一的玻璃爆碎撞成一串;被超過的車流,紛紛橫在了馬路中央;張大嘴巴看著橫空出世的火戰車,男友把霜淇淋慢慢堆到女友臉上;幾個推銷人員手裏的宣傳單,被呼嘯而過的火風吹滿天……
梁庫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兩隻手緊把著吊窗扶手,一雙腿死蹬著駕駛前台。他實在驚訝這位酷哥的駕駛技術,在這路況繁忙的市區要道上,竟然把比兩個巴士加起來還要長的油罐車,駕駛的遊刃有餘。
但他很快又發現,酷哥好像見彎就拐、見路就闖的亂兜著圈子。梁庫實在忍不住大聲問:“大哥,你到底想去哪?”
酷哥終於發話了:“南郊雖說近,但那個方位火性太旺,根本解不了這種命泄奇火,所以一定要往水性大旺的北方位走!”
話音剛落,車上的收音機裏就傳出路況最新消息:通往城南的交通要道,因為施工,造成兩小時的交通堵塞。
梁庫“靠”了一聲,真他媽邪準邪準的!他徹底服這小子了!
可就在這時,酷哥好像神情有點軟的說:“我雖知道這個術理,卻……卻不太認路。”
靠!梁庫差點沒氣暈!他大吼著:“你怎不早說?”
梁庫對這座城市太熟了,他甚至能一個不差的說出每條街上垃圾桶的數量。於是兩個本不相融的年輕小子,開始了合力突圍。雖然走的全是剛剛能容下車身的小路,有晾在窗外的衣服,甚至都被車火燎著了,但竟然暢通無阻。
就這樣,一輛滿身是火、隨時爆炸、飛速行駛的巨型油罐車,載著兩個性格迥異的年輕小子,伴著車內無線廣播中傳出來的動感音樂,在這座城市百道交錯的街區中,一路衝去!
而就在進入北區的最後一個路口,忽然出現了一隊正過馬路的小學生。油罐車尖吼著停下來,後麵留下的長達五十米的刹車印,讓人觸目驚心。這一切把所有的小學生都驚呆在馬路中心。
火已經燒到了離駕駛室不到一米的距離了,駕駛室靠後的車牆油漆,開始劈劈啪啪烤化生煙。時間一分一秒的數著,直到最後一個小學生被清走,才重又開動起來。
終於進入北區了!看著一棟棟林立的辦公大廈,和繁華的商業街區,梁庫很快又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他大聲問:“到北區了,接下來該去哪?”
酷哥:“找水性最旺的地方,這裏有湖或是河嗎?”
梁庫:“沒有!”
酷哥:“空地大的地方也可以!”
梁庫:“沒有!沒有!”
駕駛室後牆上的油漆已經燒起來了,梁庫脫下上衣不住的拍打著。
酷哥:“那我說出代表水性的東西,你聽好了周圍有沒有,黑色的、流動的、冬天、雪、錢、魚、冰……”
梁庫:“沒有沒有沒有!等等,你說錢也屬什麽水性?”
酷哥:“對!在五行意象上,錢財屬水!”
梁庫:“那存錢的銀行算不算?”
酷哥:“算!算!”
梁庫:“前麵往左拐不遠的地方,正在起建一座銀行大樓!”
話還沒說完,酷哥猛轉方向,油罐火龍尖銳的傾斜著,拐入左麵路口。當看到不遠處一塊打著水泥樁的樓基空地時,梁庫興奮的歡聲大叫起來,酷哥也忍不住露出難得的笑容。
梁庫忙裏偷閑趁熱打鐵問:“你是怎麽看出我的東西的?”
已經不太冷的酷哥說:“風水,人麵風水!”他瞥到一臉迷茫的梁庫,隨又快速比畫了一下臉:“高的是山,低的是水。”
就在梁庫準備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刹車失靈了!
巨大的油罐車,就像怒火狂龍,以山崩海嘯之勢,衝向樓基空地上的水泥樁。梁庫絕望的尖叫著,連酷哥也不覺露出驚懼之色。
風聲、火聲、車聲、尖叫聲、轟的一聲,油罐火龍終於停了下來。
梁庫被摔出駕駛室老遠,幸虧玻璃在撞到水泥樁一刹那間碎掉了,否則梁庫的小命還在不在,可就兩說了。
梁庫瘋了似的爬起來要跑,可忽然發現,酷哥竟被卡在了駕駛室中。本來就要爆炸的油罐車,再經過這麽一撞,隨時都可能爆炸。
梁庫也不知道哪來的高尚情操,竟然腦袋一熱的衝上去,用出吃奶的力,把已經昏迷的酷哥一點點拖出來。剛剛走出幾步,狂火怒龍終於爆發了,伴著一聲驚天裂地的炸響,梁庫和酷哥像猛的被隻巨手輕輕的推飛出去。
當梁庫在酷哥臉上拍第三巴掌的時候,酷哥醒來了。從冷冷的眼神看,梁庫知道這小子又恢複到那副酷嘴臉。
梁庫望著站起來一句不說就走的酷哥,開始大罵:“你跩什麽跩?我不但不怪你劫持我,還救了你一命!可連聲謝謝都沒有,你當我透明是不是?”
酷哥停下來,當他轉回身的時候,梁庫卻又軟了:“我隻是想讓你幫我再看看,我還要倒楣到什麽時候?”
酷哥靜了靜,然後若有所思的:“你的人麵風水表麵普通,但卻隱藏著一個奇局,你家祖窮了十輩人,好像就是為了把一切力量,都集中到你的身上。”
酷哥最後緩緩道:“從今天起,你的運勢就像下山洪水!”說完,就再也沒回頭的消失在街區中。
梁庫望著酷哥遠去的方向,吧嗒吧嗒嘴,不停判斷著酷哥這句話的含金量。他關心的倒不是什麽這個局那個局,十輩人以前的事離他太遠。他更想知道酷哥的最後那句話:“從今天起,你的運勢就像下山洪水!”
盡管他剛才就已經發覺,自己那該死的發燒竟然神奇的好了,但他還是不肯定這是運氣轉好的前兆,這完全有可能是剛才過度驚嚇所致。
他再看看被撞斜的水泥樓樁,和那輛已經麵目全非的油罐車,他真想留下來做一把被萬民追捧的救火英雄,但馬上又意識到,如果還是楣運依舊怎麽辦?完全有可能淪落到被施工單位或是油罐車公司索賠的地步,這年頭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哎,算了吧!穩妥起見,梁庫最後還是決定盡快的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第二天,當看到全城大街小巷都在傳頌著兩位救火英雄時,梁庫就馬上為自己昨天的英明決定做深刻反省了,也許他真的要轉運了?
回去做自我揭發式的英雄,看來是不太實際了。雖然機會失去了一個,但按理運氣是仍在的呀!
在翻箱倒櫃的湊齊兩塊錢後,梁庫決定用這兩塊家存,去驗證一下酷哥的那句話。
“從今天起,你的運勢就像下山洪水!”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二章 牧大師
這是一種叫七彩星的福利彩票,兩塊錢一張。正麵是一幅尊老愛幼的美術畫,背麵列著中獎圖案、獎金及刮獎號碼。
一等獎是寫著“發”字的三個方塊。獎金八千元。
二等獎是寫著“東”字的三個方塊。獎金一千元。
三等獎是三個方塊“西”。獎金五十元。
四等獎三個方塊“南”。獎金十元。
五等獎三個方塊“北”。獎金兩元。
梁庫覺得這些寫著字的方塊很眼熟,很像平時揀垃圾時,街頭巷尾人們同心協力、廢寢忘食搓著的一種叫麻將的東西。
梁庫拿著彩票的手,有些沉重。這不能怪他,這畢竟是二十幾年以來的第一次。
梁庫用手指甲小心翼翼的刮開了對獎區的第一個方塊,我們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第二個方塊的時候,我們能看到他的呼吸在急促。
第三個方塊的時候……他不動了。
當看到梁庫那隻捏著彩票、抖得像八十歲老太的手時,坐在打票機後長著一雙三角眼的老板娘,不得不覺察出某些嚴重性。
“中了?”老板娘問。
“嗯!”梁庫狠狠的點點頭。
“一獎?”老板娘二問。
“唔……”梁庫晃了晃頭。
“二獎?”老板娘三問。
梁庫慢慢把票遞了過來,那隻手抖的已經快不行了。
當老板娘很鄭重的接過來,再三仔細對證後,差點鼻子沒給氣歪。
“十塊錢也能讓你成這樣呀!”老板娘的三角眼幾乎要瞪破了,邊說邊極為不屑的拿出十塊錢,摔給梁庫。
碰到錢的一刹那,梁庫的手,像是觸了電似的抽了回來。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根本就沒有幸運這兩個字。每天能不太倒楣,已經算是很走運了。而現在他竟然中了十塊錢!
的確,他太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了。
二十分鍾後,梁庫把手中的十塊錢全買了七彩星,這回,他中了三等獎。
接著,他又全部下注。
就這樣,在以後的兩個小時裏,在這間生意冷清不起眼兒的彩票點,一個著裝寒酸的普通青年,締造了本地、乃至全世界彩票史上的一個絕無僅有的奇跡。他橫掃了一切可以當天當時開獎所有種類彩票的頭獎、二獎、三獎!
他的動作越來越機械,眼神卻越來越狂熱。可惜這精采的一幕隻有一個觀眾,就是那位精神已經開始崩潰的老板娘。
梁庫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把所有在這裏能領到的現金和中獎彩票,一張張疊好,放進那個與他形影不離、平時用來裝垃圾的破舊旅行袋裏,然後一聲不響的走出這間跟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的彩票中心。
梁庫提著那個破舊的旅行袋,走上人行道,當走出街口時,又上了另一條街,然後再上一條街。
就這樣,麵無表情的梁庫,毫無目的的,沿著迎麵而來的街道不停的走下去。
直到天黑了,路燈亮了,行人少了,他才在家附近的一個廢棄工地停下來。他花了一塊五毛錢,買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瓶啤酒。
在這裏,他能遠遠的看到家裏亮出的一點昏燈。
就在他咽下第一口啤酒的時候,他哭了,然後他笑了。
他又哭了,他又笑了,他再哭,他再笑……
沒人能感知,一個釋放了十輩人淚水的二十三歲青年,此刻,他承受的是什麽!
一周後,還是那套裝束的梁庫,還是提著破舊旅行袋的梁庫,出現在新街口右轉街邊那個連著三百多台電腦的大型網吧前。
梁庫雖然讀的書少,大多都是垃圾揀回來的,但卻很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人穿什麽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媽的“內涵”!
於是,我們就經常看到一個貌似揀垃圾的青年,提著裝垃圾用的破旅行袋,穿梭於省城的最高級豪華場所,他每到一處都像是在不經意間,扔下一枚原子彈,然後若無其事的靜靜離開。
“梁庫!你死去哪裏了?”第一個看到梁庫的當然是阿紅:“這幾天你不來,瓶子都快存三百多支了!你還想讓我被老板K是不是?”
阿紅一把拽住梁庫,雖說樣子像是個凶神惡煞小嬌女,眼睛裏卻冒著說不出的興奮勁兒。
阿紅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梁庫拽到門後藏寶之地。裝的滿滿的兩大黑色垃圾袋,像兩頭肥豬一樣相依偎在那裏。
可滿心以為能讓梁庫驚喜的阿紅卻發現,這家夥竟然是一副神經兮兮的淡泊名利樣:“我已經洗手不幹了,這次來順便了件心事。”
接下來,她就聽到梁庫說了那句話:“這網吧賣嗎?”
現在的準確時間是:二00四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一上午,時間十點二十三分五秒零八。
我們留意了一下,就在梁庫以絕對波瀾不驚的語調,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網吧裏最後一個瞬間的畫麵是這樣的:一個十七歲的CSER,正一槍把一個匪徒放倒;一個十九歲的美眉,剛在QQ上打出:靠!一位二十五歲的青年,恰巧看到妮可基曼在《換妻俱樂部》的驚鴻一現;一位二十八歲的妙齡姐姐,剛剛發出了一張做了弊的照片……
而這“無言”,是阿紅在那一瞬間的第一反應。沒有多少驚訝的成分,因為在阿紅神經反射係統裏,還無法識別這種近乎火星人類的聲音。
而這“無言”,是網吧老板劉蝦蟆聽到梁庫對他說那句話後的第一反應,不動聲色之下,腦中飛快閃過一種可能:這小子要打劫!
但我們一定要相信,錢的力量是強大的。就當梁庫從破舊旅行袋裏,把三百五十疊,每疊一萬元的嶄新錢幣拿出來,然後再整齊的擺放在老板桌上的時候,瞬間,兩個人的看法被改變了。
阿紅終於相信,這世界上有外星人!
而劉蝦蟆新的論斷是:錢,一定是這小子打劫搶來的!
事情終究有被搞定的時候,劉蝦蟆把一切都搞明白的時候,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在短短的十分鍾內打了八個電話,然後對梁庫說:“三天後一切轉讓手續辦好,這間網吧……從梁了!”
事情很簡單,沒一個商人能拒絕百分之百的利潤。這間網吧的成本價是一百七十五萬,梁庫用高出市場一百萬的價格收購,劉蝦蟆唯一需要想的問題就是:這好事怎麽讓我給遇上了。
梁庫娘倆還是住在那間破舊的一居室宿舍樓裏,梁庫並沒有告訴媽媽他的奇遇,他怕本來體弱多病的老媽,承受不了這五十級地震般的衝擊。
他隻是告訴她,兒子終於找到好一點的工作了,是在一家外商公司做裝卸工,每個月有六百多塊的大收入。
就這,已經讓梁庫媽,感激天感激地的半個月沒睡好覺了。
梁庫又把上下左右鄰居的房子,幾乎全買了下來,先重金聘請了一位曾給市長管過家的專業保姆,假扮成鄰居住下來,利用一切機會和梁庫媽處的火熱以便照顧,然後又因為捐了一百萬給老年基金會,而感動了省陸軍總院的副院長,親自以私人身分,通過保姆一點點的接近梁庫媽,神不知鬼不覺的為她查病治病。
梁庫媽在兒子的細心照料下,身體一點點的好起來。但也越來越覺得,這世界怎麽就是哪裏有點不對勁兒,有點虛飄飄的不踏實。
梁庫在過著他的幸福生活時,也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從發燒著火到今天的巨萬之財,這一切都太突如其來了,那這一切會不會有一天,也會突如其來的消失呢?
他買下網吧,一是為了實現自己以前用錢壓死劉蝦蟆的承諾,二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以防萬一,先置備個產業放在那裏。
但他還是不放心,因為他比誰都知道,人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
如何解決這個根本性問題,梁庫想到了那個很屌的酷哥。
按他的說法,一切都好像是幾百年前梁家祖宗安排的一個什麽局。
他實在搞不懂,自己的祖宗為什麽神經的犧牲十輩人的幸福,難道在他的身上會有什麽重大企圖嗎?這企圖是好的也就罷了,要是壞的那可怎麽辦?
梁庫越想越不踏實,他怎麽想都覺得,他絕對有必要弄清這個花了梁家十輩人心血的超級大企圖!
於是,一個十萬火急的重大任務,安排到了梁庫日程表的首要位置上:不惜一切代價,把那個很屌、又有點神的酷哥找出來!
太陽剛剛露了半個臉兒,一切還早。觀音寺前除了梁庫,大概也隻有光禿禿的楊樹枝上,蹲著的那兩隻肥肥大麻雀了。
算命先生們大概要九點之後才能陸續“上班”,因為隻有九點後,暖洋洋的太陽才能照耀到觀音寺的牆根底下。然後大概下午五點太陽落山的時候,再陸續“下班”。好嘛,整個一群朝九晚五的白領。
這時,從寺內鍾樓上傳出悠遠渾厚的鍾聲。一個身穿海青、細皮嫩肉、看上去隻有十八、九的小和尚,邊唱邊撞著:
“南無……五台山……金色界,大智……文殊……師利……菩薩……
“南無……峨眉山……銀色界,大行……大願……普賢……菩薩;
“南無……九華山……幽冥界,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普陀山……琉璃界,大慈……大悲……觀音……菩薩……”
小和尚每唱一句,就用力撞一下鍾,清潤略帶童音的妙嗓,再襯著渾厚圓鳴的鍾聲,簡直要把梁庫給聽呆了。
他實在覺得這小和尚了不起!讓他聽的從頭頂一直舒服到腳跟。而且他覺得這小和尚唱的,跟平時佛具商店裏傳出來的唱讚不太一樣,像是把一些民謠的腔調,融合到一塵不染的梵唱中去,多了那一點點的人間煙火,卻給你一種更真真實實的觸動!
說也奇怪,梁庫以前並沒少聽撞鍾,可從沒像今天這樣有感覺。他越發的覺得那場“火”實在是妙,好像把他燒開了竅,不但懂得買彩票了,竟然連欣賞水準也大大提高!
太陽終於照到觀音寺牆根兒底下了,先生們很準時,陸陸續續已經到的七七八八。
可瞎先生不在了,不知道什麽原因,自從給梁庫算那次命後,就再也沒來過。有的同行就開玩笑說,可能是在家迷到那個命局裏出不來了。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剩下的八位先生,都似乎覺得梁庫是個怪物,要不就是無利可圖,反正沒人願意跟他多說話。
梁庫不得已,隻好用出最惡俗、但應該是最有效的法子了。
“我要找個人,哪位能幫我找到他,或是提供有效消息,這一千塊錢就是酬金。”梁庫拿出十張嶄新、還飄著印刷“香”的百元大鈔半舉在空中。
要說每逢年節或是廟會,來觀音寺算命的人還真不算少,但能一次出手一千大元的,的確史上罕見;如果再加上這一千大元是出自那個奇窮無比的梁庫之手,那可絕對是空前絕後的史無前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八位先生好像並沒多大反應。
梁庫忽略了一點,這些專搞心理工作的先生們,無一不是在人堆裏摸爬滾打、身經百戰過來的,那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此刻都在心中劈了啪啦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這小子本來窮得離譜,忽然不知道從哪弄出一千塊錢來,如果不是他們見鬼,就是這錢裏有鬼。所以都處在觀望態度,看誰先探個底細,自己再上也不遲。
反正自從那次瞎先生一役之後,都知道,別表麵看這小子普普通通的沒什麽稀奇,但想騙他的錢,恐怕沒那麽容易,還有待提高自己的專業水準。
還是離梁庫最近的那位先生先開場了,他向梁庫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然後一聲不響的,把住梁庫拿著錢的那隻手,迎著太陽反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直到確定這錢是真的後,才開腔道:“你想找誰呀?”
梁庫:“聽過人麵風水嗎?”
先生:“哦,聽過!聽過!不就是相麵、風水嘛!”先生擺出“這簡直就是小兒科”的神態來。
梁庫:“是人麵風水!”梁庫怕他聽不明白,又用小石子在地上寫出“人麵風水”四個字。
梁庫剛寫完,就覺得身後上下左右響起一片喳喳聲。好嘛,不知什麽時候,剩的五六位先生都已經圍了上來。從外麵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群先生們閑著無聊,聚眾鬥蛐蛐呢。
在經過幾個回合的過招後,梁庫徹底失望了,靠!這幫家夥明顯在在各盡所能的打著擦邊球。
就在梁庫從失望過度到絕望,進而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一個人。此人從坐的位置和擺設看,也是一位先生。不同的是,這位先生似乎沒什麽興趣參加這裏的鬥蛐蛐活動。鼻梁上的寬邊墨鏡,更給他增添了幾分視覺上的高深感。
梁庫暗自點頭:“這位看起來,應該有些內容!”
“能把陰宅、陽宅的相地尋水之法,融合到人麵相學中去,這的確是聽都沒聽過的奇術!”
高手就是高手,一出手就讓你知道有沒有。這位先生的一句話,立刻讓梁庫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而且聽你說,懂得這門奇術的人,竟是位氣質獨特的青年……”先生說到這裏,停頓半空,沉入到一種若有所思的狀態中。
“奇才!真是奇才!”先生點頭默念著:“這類人大多天生異秉,或是古傳秘術。像我們這些人,想都不要想能見到這類奇人的一身半影。我……幫不了你。”
梁庫的心剛飛升起來,就被一棒子給打下來了。
不過幸好這位先生又補了一句:“不過相信有位高人能幫你。”
梁庫一心期待著!
“省考古院的牧大師!”
先生說出這個人名的時候,四周一下子靜下來,梁庫注意到了,剛才還各具表情特色的諸位先生們,現在忽然都變得統一起來,莊嚴之中再加肅穆!
這位先生低沉而又悠遠的語調說:“這位深居考古院的牧大師,就是當年憑著風水尋脈斷出無數古墓、被國家授予國寶級人物牧三文的獨子----牧大師!這位牧家後代,的確就像他起的名字‘大師’一樣,真不愧為大師級人物!”
聽到這裏,梁庫不禁又暗自點了點頭:奇人就是奇人,連名字都非同凡響!
先生繼續說:“據傳,這位牧大師已深得父親牧三文的絕學家傳,但為人行事低調,淡泊名利,辭去考古職務後,潛心在家整理研究父親在晚期留下的脈學秘數。至於現在已經高到何等程度,無人能知。
“隻是時常聽說有心善窮家在他的點撥下一夜暴富,或是懷才不遇的文人,憑小說名震全國。內行人都知道,那是一種隻街上觀人一麵,就能斷出其上祖遺骨何處、問題何在,稍加遷改,即刻扭轉子孫運程的風水神術。
“哎!術界之人能到這個境界,離超凡入聖也隻差一步了!”
用“目瞪口呆”和“肅然起敬”來形容梁庫此時的心情,應該再貼切不過了。他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人物。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三章 三世遺言
梁庫沒費多大周折,就找到了牧大師在考古院的居所,但就在他懷著萬分敬仰心情準備敲門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個頗讓他難辦的問題。
那扇陳舊的木門上,歪歪斜斜的貼著兩張字條,左邊一張上寫著:“不要打擾我!”右邊一張上卻寫著:“請進!”
這兩張截然相反的字條,可讓梁庫有點拍腦袋了。但當他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時候,腦裏靈光一閃,想必這位大師每天專心研學,很怕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思路,所以就寫上不要打擾我。而虛掩沒鎖的木門當然在告訴來人:請推門自進。
梁庫越來越覺得,自從那次奇蹟運轉後,連腦袋也越來越好用了。
梁庫盡量輕的推門而入,雖然動作看起來有點像賊,但靜音的效果還算不錯。房間裏很雜亂,到處堆放著書和稀奇古怪的像是文物的東西,完全沒有出現梁庫想像中的神台香燭、八卦玄關之類的擺設。但相反卻更給梁庫一種天然去雕飾的大師級感覺。
廳堂裏除了雜亂不見人影,這時有說話的聲音,從廚房方向傳出來。梁庫繼續像賊一樣躡手躡腳的循聲而去。
一個瘦小枯乾的背影,慢慢進入到梁庫眼簾。從他紮著的圍裙看,這人應該不是和梁庫一樣的外人;從代表學者氣質、有點淩亂、有點禿頂的頭發看,這人應該就是牧大師了。
此時他正左手拿著半截胡蘿蔔,右手拿著本菜譜,一動不動的看著灶上燉的一鍋湯出神:“到底要不要放這半截胡蘿蔔呢?”
人都要吃飯,大師當然也是人。梁庫停住腳步,他不想打斷大師燉湯思路。
“枸杞葉雖然青色屬木,但性涼味苦應屬火性;”牧大師繼續自言自語著:“蚌肉性寒味甘鹹,又是河中的東西,應該水行極旺;這胡蘿蔔嘛,色黃味甜,純粹的土性。木雖剋土,但有火來生。
“一鍋枸杞胡蘿蔔蚌肉湯,正好成了個木火平土局,滋陰補腎,好湯!好湯!”
梁庫不得不再次在心目中為這位大師加分。梁庫雖不太懂易學玄機,但這些日子因為對本命的關注,也曾買了本周易讀物來看看。
他初步知道了風水、麵相、八字、奇門遁甲乃至中醫等等,都有一個核心所在,那就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間的相生相剋。
牧大師竟然連煮湯時都在排局斷卦,可見易學精神已入了骨髓。
“但按我算來,半根胡蘿蔔就足夠了。為什麽菜譜上卻著明要一根呢?”牧大師語調一轉,像是發現了疑點:“這樣一來,土行變旺,再有火生,就變成了土旺埋火反剋木了。糟糕!糟糕!
“是寫錯了?還是另有涵義呢?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梁庫說什麽也沒想到,這句話是牧大師轉過頭來問他的。顯然大師早知道有人來了。事出突然,而且非梁庫專業所長,自然也無法回答大師的問題。
“你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鍋湯。”大師隻好自我解答:“隻要五行失衡,輕則難喝拉肚,重則住院丟命呀!隻因每個人的五行命局不同,有的喜土,有的忌木。湯剛好失衡透出的那一行,正巧是你所喜的還好,如果正是所忌的,哈哈,有的玩嘍。
“所以,你常常覺得吃過同樣的材料卻有不同的感覺,或上火或發寒,或醒腦或混沌,或催情或壯陽……”
正當梁庫聽得津津有味,點頭不停的時候,牧大師卻忽然很認真的問:“我認識你嗎?”
由於反差太大,梁庫確實有點尷尬,臉微微一熱:“不認識,我是來請大師幫忙的。”
大師的眼神有些下沉:“你沒看到門上的字條嗎?”
梁庫老實回答,“看到了。”
“那你還進來?”大師的臉也開始下沉:“左邊那張是寫給生人的,意思是不要進來;右邊那張是寫給熟人的,當然自便。”
就算梁庫臉皮再厚,現在也確實有點發慌了。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忽然發現,牧大師的雙眼像是看到恐龍下蛋一般,萬分驚奇的直愣愣不動了。當然牧大師看的正是梁庫的那張臉。
“奇怪!奇怪!你的身世太奇怪了!”
也許,梁庫此刻要比牧大師還要奇怪的多。
“你家世代窮了很久,到你這一輩終於有變了。”
梁庫差點感動的要落淚了,老天對他太好了,他甚至覺得不用找到那個神秘的小子,也完全有可能解決他的問題了!
梁庫有點急不可耐:“您能幫我看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我以後會怎樣?”
牧大師在看了許久後,才慢慢的搖了搖頭:“你家的祖墳一定有問題,但我還看不太清。況且你現在不也挺好了嗎?沒必要了吧!”
梁庫非常有必要的說:“可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什麽突然變故,求大師幫幫我!”
牧大師不再說話,轉過身去弄他那鍋很了不起的湯。
梁庫像鹹菜一樣被晾在廚房的地上,他本來想說,如果大師肯幫忙,他願出重金感謝。但又怕把淡泊名利的牧大師給惹火了。最後無奈隻得退而求其次:“那,大師能幫我找個人嗎?”
調湯的牧大師久久未理後,終於無奈的歎了口氣:“哎!你也是個難得的好青年,這樣吧,你先說說那人的事情,如果我能力所能及,就幫幫吧。”
梁庫這回是真的有點熱淚盈眶了。
接下來,兩人回到了客廳坐下,梁庫就把遇到那小子的前後經過,一古腦兒的說給牧大師聽了。
牧大師隨著梁庫講述情節的進展,表情越來越凝重。等到梁庫講完的時候,房間裏的空氣,都好像被牧大師的凝重凍結了。
“沒想到我久不出戶,術界竟出了這位這般人物。”牧大師緩緩的說著:“從風水地術中悟出麵相之理,本也不算太稀奇,但能分毫不差的推出你遠祖十輩人的術法,的確讓我吃驚。恐怕沒有上千年的古術傳承,根本達不到如此程度。就怕他涉世未深,如果被圖謀不軌的人利用墮入邪道,那可真要天下大亂了。”
房間裏很靜,靜到隻有那台老態龍鍾的掛鍾“噠噠”的原地踏步著。大師的一席話,又把凝重氣氛加深了幾分。“好吧,我就會會這位神秘的年輕人吧!”
大師說這句話的時候,在梁庫眼裏,就好像看到一位儒雅的漢武將軍,孤身獨騎於千軍萬馬的敵陣之前時,卻隻是淡淡一笑,輕輕的拔出鞘中之劍。
這裏要補充的是,就在梁庫做如是觀的時候,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麵前的這位牧大師,不但瘦小枯乾,而且其貌不揚,正埋在那張破得有點起皮的舊沙發上自言自語著。
人就是這樣,尤其平常自認為很理性的梁庫,一旦感性起來,絕對會讓你昏迷不醒。
“隻是……”大師又說話了:“要想把這個年輕人引出來,還要費點事!”
“您盡管說,一切由我來辦。”這出錢出力的事,當然要梁庫來辦。
“按全城的布局看,市中心正處在八卦九宮的『杜門』方向,我要在那整個區裏,布一個風水逆局。因為世界上無論是一草一葉,一人一事,一作一動,無不在這術數之中,奇人高士更加感知入微。
“隻要風水逆局一啟,到時整座城市都將有異象發生,我不怕他不來。”
大動作,絕對的大動作!雖然聽不太懂,但梁庫仍強烈的感覺到,這將是個激動人心的大動作。
畢竟是年輕人嘛,誰不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過把癮呢?況且,這“癮”還關係到梁庫的金色未來。
就在牧大師準備說出讓梁庫如何配合這次大動作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響起來一陣手機鈴聲。
牧大師迅速的從自己褲袋裏掏出手機來,然後快步走進角落處的臥房,再碰的一聲,緊緊的把門關上。
整個插曲,都可以用“突如其來”來形容。梁庫再次像鹹菜一樣被曬在那,不過這次不是在廚房,而是在客廳。
大師竟然用手機,而且是一款滿新潮的手機。這再一次印證了那句話:大師就是大師,你不可以用簡單的邏輯來揣度他----
大約過了兩分鍾後,又一陣鈴聲響了起來,把梁庫從頭腦邏輯中恢複到聽覺。
鈴聲是從茶幾上的電話發出的,足足響了十四秒鍾,梁庫才決定拿起來接聽。因為前兩秒梁庫還在邏輯和聽覺之間的過度中,中間的十秒在等牧大師之餘,忽然想到這電話可能對牧大師很重要,但顯然牧大師現在卻不方便接聽,最後的兩秒,梁庫接聽。
“怎麽樣?那小子上鉤了嗎?要狠敲他一筆!”
天啊!這竟是那位戴墨鏡先生的聲音。當梁庫聽出來是他的時候,腦袋裏“嗡”的一聲。
從拿著一千大元揚在半空那一刻起,到現在的電話接聽前一秒鍾,整個過程在梁庫的眼前快速閃過,他瞬間明白了一件事:他梁庫墮進了一個被精心設計的局中。
他真沒想到,那群表麵看來各揣心腹事的算命先生們,在遇到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時,會有如此驚人的默契。
前七位先生有失水準的圍觀表演,隻不過是讓梁庫注意到貌似高深的第八位墨鏡先生。
而墨鏡先生的欲擒故縱,更讓梁庫自動自覺的送到了牧大師的門中。
可圈可點的是,牧大師那精妙的陋室巧局,那高超的專業水準,滴水不漏的讓麵前這位很聰明的年輕小子,心甘情願的把他們想要的錢送入手中。
梁庫的“激動不已”和“熱淚盈眶”看來是白費了,因為他知道,早在他踏上前來考古院的路上,先生們就已經把他的底,全部泄給牧大師聽了。很顯然,這行動有素的布局,是在無數次配合中鍛煉出來的,更說不定,這位牧大師就是他們的首領。
靠!靠!靠!
靠到最後,梁庫實在沒什麽意義再靠下去了。他拖著兩條沉腿向門口走去。
此時牧大師打完手機走了出來,迅速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梁庫,和掉在地上的電話,他若無其事的說:“要去廁所嗎?在右手邊的廚房裏。”
梁庫沒反應。
牧大師:“哦!喝水這邊有。”
梁庫繼續往前走。
如果讓梁庫找出世界上他最“欽佩”的人,那一定就是這位牧大師了。在經曆如此巨變之後,他是唯一還能以如此冷靜的表情,說出如此冷靜語調的人。
但欽佩歸欽佩,打動卻再難打動梁庫了。因為他很早前就悟懂了一個道理,你絕對不可以用簡單邏輯,去揣度大師級人物。
但就在梁庫一步步經過牧大師那張冷靜的臉,經過牧大師身後的那扇半開著的臥房門的時候,一樣東西忽然讓梁庫有點眩暈。
那是掛在臥房牆上的一張老舊發黃的三人合影照,從位置看,端坐中間的那位倔強老者,應該就是聲名遠揚的奇人牧三文了。
因為他身後左側站的那個中年人,就是比現在大概年輕了十歲的牧大師。而最後剩下的,是站在牧三文腿側的一個手拿風水羅盤的少年,如果梁庫沒看錯的話,這個冷峻的少年,就是他要找的那個酷哥!
那小子怎麽可能在這張照片上?
牧大師怎麽可能站在那小子身邊?
這三人之間不是差距太大,而是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無論梁庫怎麽驚異不解,他都忍住沒有停下來,他需要時間,整理一下短短幾秒鍾發生的巨變。
如果說,照片上的少年不是他要找的人,靠!那連梁庫自己都會懷疑,在這個世界上,是否還能找到第二個這樣獨特的人。
那麽,為什麽牧大師會隱瞞真相呢?
梁庫刷刷刷的想這些東西的時候,隻用了大概五秒鍾的時間,而牧大師也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快速換了幾種試探性問話。
就在梁庫最後一隻腳即將邁出牧家大門的時候,牧大師很乾脆的說了最後一句話:“你要找的人,是我兒子!”
梁庫本該邁出的那隻腳停住了。
他叫朝歌!朝歌的朝!朝歌的歌!
落盡繁華總是真,牧大師已完全回歸到頹喪、又有點無力的中年本色,他淡淡的講述了一個比梁庫家事還要奇特的牧家三代人。
自打朝歌的爺爺牧三文無師自通了風水相術,一直到他老人家撒手西歸,牧三文就從沒弄清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再加上,牧家村那塊埋了近五百年秘密的家族墳地,牧三文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自己的兒子牧大師,來完成他的、也是家族的這樁夙事。
可讓牧三文恨鐵不成鋼的是,牧大師雖然讀了不少書,但卻沒遺傳牧三文那種斷脈如神的本事。除了能說會道、把個周易玄機說的天花亂墜之外,就再沒其他能耐了。
牧大師在年輕時代,也曾是個上進青年。他為向老爹牧三文證明自己的價值,從史料著手,深入研究過曆代守陵人及盜墓者的淵源,可一旦深入才發現,這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淵。
他的不確切判斷是:無論是守陵人還是盜墓者,在經過上千年的繁衍後,都構成了自己的龐大族脈,而牧氏一脈更傾向是盜墓者,他們就像是潛在風平浪靜海麵下的鯨群,散而不亂的構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巨陣!
牧大師的洪篇大論,沒能改變老頭子對他的看法,隻招來一頓臭罵:你有這工夫,不如好好學學有用的本事!
直到朝歌的出世,才讓牧三文看到了希望。因為他驚喜的發現,這個乖孫除了比爸爸還能識文斷字外,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觀測力。看來要完成他牧三文的心願,是萬事俱備隻欠時日了。
他每天除了竭盡所能的把自己的本事教給朝歌外,而且幾乎把一句話變成了朝歌的人生語:“你註定是要做那件大事的人!”
但讓牧三文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幾乎具備了一切條件的乖孫,不但對爺爺的心事根本不感興趣外,而且又得了一種叫“自閉症”的怪病。
牧三文隱隱的覺著,可能是自己太過心急了。
從此,對那句話絕口不提。直到牧三文感到自己大限將至了,才握著小朝歌說:“歌兒呀,爺爺跟你說最後這句話就走了。你記住,你註定是要做那件大事的人!”說完,老牧三文閉上眼走了。
雖然像爺爺一樣有種與生俱來的預測力,但朝歌也天生是個性格叛逆者。他越是觀測到風水相術的神秘準確,越是固執的認為這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否則人生無趣。
爺爺的去世,讓本來安靜獨處的他,變得更加冷漠叛逆,從此,他走上了一條與家族完全相反的兩條路。
朝歌考入了西洋音樂學院,從踏入校門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訴自己,他將按著自己的方式闖蕩世界。
可事與願違,無論他怎樣努力,卻總是功虧一簣。
他好像註定要完成宿命裏那件大事情!
最後一聲歎息,牧大師結束了整段家族敘事。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黑了下來,昏暗的客廳裏,兩人借著一抹遛進來的月光,相對沉默著。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四章 朝歌
“沉默”實在不像是梁庫幹的事,但這次他不得不幹一次了。連親爺爺都拿朝歌沒辦法,他梁庫又頂個屁用!
看來要想請得動這座冰山,是徹底沒戲了。因為聽完牧大師的講述,梁庫深切的感覺到,朝歌是個冷到底、又情至心的一個超級冰火複雜稀有動物,他的那次救火,真的就隻是救火那麽簡單。
而梁庫無論怎樣左看右瞧也看不出,一個暴發戶的祖墳,哪裏會引起朝歌的興趣?
牧大師跟梁庫的心情差不多,盡管他用實話實說留住了梁庫,但隻要搞不定自己的那個小祖宗朝歌,就還是意味著他搞不定眼前的這位財神爺。
就在這時,門悄悄的被推開了,兩個賊眉鼠眼的傢夥,賊手賊腳的摸了進來,直到他們走近一點才忽然發現,角落裏原來還靜靜的坐著兩人!
兩個傢夥就像是踩到了電閘似的,一起高舉雙手同聲怯呼:“我們不是賊1
牧大師還是那副頹喪樣,梁庫卻忽然眼睛發亮了起來,他想出了一個絕妙好計!
全城最大的夜總會----創世夜總會,此時正值高潮!
在它那可容納上千人的超大舞池內,鐳射猛閃、歌舞瘋魔!而讓他們達至如此瘋狂激情的,就是在偌大舞池中央凸起的一個小小圓形舞台上,正邊唱邊勁爆敲擊著架子鼓的朝歌!
人有時候需要一種極端的發泄方式,朝歌就像是從冰山底部迸發而出的熔岩,用極致的體溫來摧毀一切!
此時,一個侍應生高舉著電話,大聲喊著朝歌的名字擠進場,狂熱的人群也跟著一起喊:“朝歌!朝歌!朝歌!”
侍應生拚命的喊,人群瘋狂的舞,台上盡情的歌,本來已經High到極點的舞場,現在更加激烈了!
“朝歌!朝歌!朝歌!”
侍應生終於爬上了台,他拿著電話對著朝歌喊:“朝歌!”
台下:“朝歌!”
侍應生:“你老爸被打劫了!”
台下:“你老爸被打劫了!”
全場一下子靜了下來。
四輛警車、七台摩托車、兩輛重型卡車,滿載的反恐防暴特警,把考古大院圍的連隻蟑螂都休想跑出來。
房間內炸開了鍋,兩個賊差點就跟梁庫喊爺爺了:“不是說這事不會鬧大嗎?等他兒子單身回來,你就英雄救美的掏出贖金,然後就放我們走。現在怎麽來這麽多員警呀?大哥!我們哥倆實在窮得沒出路才幹這一行的呀,聽說牧家以前是挖墳的,啊不!是考古的,一定留了很多寶物,就來長長見識。劫持勒索,可全是您的主意呀!”
梁庫就橫著脖子看牧大師,牧大師帶著哭腔:“誰知道是服務員接的電話!誰知道服務員這小子嗓門兒這麽大!”
就在喊話無效後,員警不理會朝歌想單身入內的要求,開始準備強行衝入,他們要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打個漂亮仗,因為今天正趕上世界反恐日!
員警如下山猛虎般,分別從四個不同方向,破門碎窗的衝入了牧大師的豪宅。忽然發現,十五支手槍對準的,是四個老少爺們正在很認真的玩一盤跳棋。
朝歌最熟悉不過了,那跳棋是老爸在朝歌小時候給他買的、為數不多的玩具之一。
最後還是侍應生當了替罪羊,因為是他聽錯了電話,這不怨他,都怪夜總會的噪音太大。這樣就成了一齣意外表演訓練,幸虧這時又接到危險呼叫,員警們才放過了這一家老小。
員警前腳走,兩個*****就連滾帶爬的衝出牧大師家。事後,兩人對天對地的發下狠誓:下輩子的下輩子,都再也不會做賊了!
無奈牧大師和梁庫把其中的原委,如實告訴了朝歌。他們隻不過想利用這種辦法,來試圖打動朝歌幫梁庫解決祖墳問題。沒想到,搞成了一場荒誕劇。
兩人本以為這下可沒戲了,但他們卻發現,朝歌好像並沒在聽他們說什麽,而是久久的盯著那張被打破的相框,一道月光正照在牧家三代人的合影上。
接著,就聽到朝歌靜靜的說:“兩個賊說的沒錯,爺爺確實留下了一樣寶物!”
朝歌忽然發現,爺爺讓他拿著照相的那個風水羅盤,和房間的布局正巧行成了一個北坎玄武動出局,配合值日幹支,正巧預示今日有賊人入門。
朝歌又緩緩登上了樓房的最頂層,他不出所料的發現,圍繞著照片中的那隻風水羅盤,樓房的不同朝向,花壇的所占位置,和兩條前後而過的小區過道,形成了更大的一個風水脈象,可以看出,連梁庫的出現都在顯示之中!
是爺爺的安排嗎?
不會,因為他臨終前並未叮囑掛照片的位置,而七八年後的那個花壇也是新建的,如果是這樣,豈不是在很早以前,他們所有的一切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也就是說,還有一個更大的風水奇局,控製著他們的命運!
這時,三個人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同樣有著離奇家運的梁、牧兩家,究竟有著怎樣的微妙聯係?難道集十輩祖先心血爆發於一身的梁庫,是否真的承載著一項巨大使命?
七天後,兩個背著簡單行裝的年輕人,踏上了尋祖之路!
朝歌的突然決定,是因為他忽然悟通了一個簡單道理:如果想要改變命運,就先瞭解命運到底是什麽吧!
不管梁庫的使命是什麽,有一件事情在不被人留意中發生著,與梁庫接觸的每個人,運勢都在悄悄的改變著:
小山妹阿紅,當上了連作夢的作夢都不敢想的----全城第二大網吧的全權經理!
瞎先生雖然怎麽也沒看懂梁庫的命造,但意想不到的,竟然對風水有了超常解悟!從此門庭若市,被尊為一方長者!
牧大師瞞著朝歌,偷偷的接受了梁庫給他的平生未見的一筆钜額酬金!
連那兩個從良的賊兄賊弟,都在開了家利民小食店一年後,竟然鴻運當頭的做到了全城快食連鎖店的首富位置!
而就不知道這種鴻運,會在朝歌身上引起怎樣的變化!
“我最後問一次,你肯定是這裏嗎?”朝歌極認真的問。
“肯定!”梁庫肯定的答。
朝歌一鍬挖了下去,梁庫掄起了大鎬。
深夜,荒郊僻野的一處亂墳崗子上,兩個年輕人正揮汗如雨的挖著一個微微凸起的小墳包。
梁庫邊挖邊問:“你不是說這個墳的脈象,不太像我祖爺的嗎?”
朝歌不停手,答:“是不太像,你家雖奇窮無比,但總沒斷了一線生機。而這個墳……”朝歌稍稍慢了慢:“幾乎就是斷子絕孫了!”
梁庫把鎬一扔:“哇靠!那還挖個什麽勁?”
朝歌也不理他,繼續道:“論年分,這墳也有一百多年了,大概是清末年間的,應該是最早葬在這的,也是被這個絕穴煞沖的最嚴重的一個。”
說著,朝歌抬起腰,看了看崗子上其他高低起伏的亂墳說:“但後來陸續葬進來的墳,卻無意中構成了一個緩衝格,把煞氣分散了很多。”
梁庫又揀起了鎬:“哦!哦!這麽一說就有點像了。”
朝歌接著又說:“但這脈象散亂無氣、忽上忽下的,又不太似你家窮的那麽平均!那麽專一!”
梁庫停住鎬,不知道扔還是不扔:“靠!那到底怎麽樣呀?”
朝歌有點皺眉:“但整片崗子中,隻有這個墳有些門道,其他的墳都隻是平淡無奇。”
梁庫:“哦哦!有道理!”忽又壞壞的笑:“嗬嗬,但要真不是我祖爺的,那我們可不就是在挖別人家的祖墳了嗎?”梁庫雖這麽說,手卻沒停下一刻。
朝歌:“不管怎麽樣,我們隻有看到墳裏麵的東西,多多少少都能找出點線索來。這幾乎是最後的希望了!”
朝歌說的沒錯,兩個多月來的坎坷尋祖路,隻找到了梁庫爸爸和爺爺的墳,但論脈象都很平平,根本不足以左右梁家的奇窮暴富。
而梁家曆代都窮困飄蓬居無定所,能找到現在這個祖爺墳,已經算是奇蹟了。
磷火飄忽、月色慘澹的亂墳崗上,兩個刨墳者的進展很快,原本微微凸起的小墳包,現在已經是個大深坑了。
梁庫一鎬下去,忽然“碰”一聲震出幾朵火星兒來。梁庫靠了幾聲,悄悄的從墳坑裏探頭往外瞧,月下遠處低矮沉靜的小村子裏,隻傳出兩聲狗叫。
“噫?”朝歌借著微型手電筒的光,驚奇發現,梁庫剛才鎬頭下去的地方,竟露出半截青磚來。
兩人迅速把土清除,漸漸的,一堵砌得極嚴實的青磚墓牆,顯露出來。朝歌揀了一點青磚碎渣撚在手裏,似乎有些事情讓他很琢磨不透。
兩人繼續沿著圍牆清土,很快一個方圓兩米大小的青磚塚,出落眼前。
朝歌再次陷入了沉思,按理,這樣精巧嚴實的青磚塚,絕對不是窮人能蓋的起的,顯然奇窮無比的梁家十代,就更沒這個實力了。
但這個看上去很有些來頭的青磚塚,為什麽悄悄的葬在這裏呢?而且從土墳的外表和連塊碑文都沒有的情況看,青磚塚的主人好像故意如此的。
梁庫此時望著精巧的青磚塚,也陷入了沉思,終於緩緩道:“想不到,我祖爺爺砌牆的水平這麽專業!”
朝歌白了一眼梁庫,好在這麽久,他早習慣了梁庫的這副嘴臉,否則真要暈倒在墳坑裏了。
青磚塚被打開了,一股冷濕陰臭的墓氣沖了出來,幸好兩人早有準備,遠遠的躲在一邊。
大概過了十五分鍾,朝歌用小手電筒照了照打開的那個黑洞。
他發現光束並沒受到多大阻礙就照了進去,說明墓氣已經泄的七七八八了。兩人用早準備好的純棉毛巾,捂著鼻子走了進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和手電筒,墓穴內靜靜安放著一樽長一米八、寬一米五的大棺材。
棺材是用上好的鐵梨木,再加上地麵厚厚的一層石灰,才不至於潰爛不堪。
梁庫也越來越覺得棺材裏的人,應該不是自己那貧窮的祖爺,光這一副上好的鐵梨木,就已經夠腐敗分子的級別了。
這反倒讓梁庫更想知道,這棺材裏究竟還有什麽怪。
梁庫湊到朝歌耳朵邊:“這棺材得值多少錢啊?”
朝歌好像沒聽見,仔細觀察墓棺周圍有什麽機關,畢竟這穴來得有點古怪。
梁庫盯著棺材,自言自語著:“一雙好鐵梨木筷子都要幾十塊錢,這大棺材還不得做出個上萬雙呀!一雙三十,一萬雙就是三十萬啊!靠!整個一輛轎車埋在這呀!”
朝歌開始撬動棺蓋了,梁庫過來幫忙,嘴裏還在不停的計算著。
朝歌:“你要再不閉嘴,棺材裏的屍氣就讓你喝個飽了。”
梁庫從收聲閉嘴到捂上毛巾,用了不到零點零一秒。幸好棺材有爛孔的地方,屍氣已經泄出了大半,否則就算兩人捂十條毛巾,也當場要被熏死過去。
梁庫也打開了一個小手電筒,往黑洞洞的棺材裏照,因為有青磚塚罩著,不怕光線外泄。
朝歌的手電筒,先照到的是一截腿骨,梁庫就沒那麽幸運了,第一眼就照到了白森森的骷髏頭。
梁庫像是被骷髏掐了一把大腿似的,一步竄出了青磚塚,午夜驚魂的發毛在那裏。
朝歌則揀起梁庫掉在白骨上的手電筒,繼續搜索著。
梁庫臉白心跳的向裏麵問:“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鬼?”
朝歌沒抬頭:“很多人說有!”
梁庫有些想哭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這時朝歌好像發現了什麽,“噫?”的一聲凝神在那裏不動。
梁庫:“噫什麽噫呀?有鬼?”
梁庫現在心理是典型的恐懼影迷綜合症,既怕得要死,又心裏癢癢。再加上外麵不時吹來的陣陣陰風,梁庫最後還是蹭回了青磚塚。
梁庫強迫著一點點的向棺內看去,在朝歌兩個小手電筒的微光下,靜靜的出現了兩個封著口的青釉罈子。
梁庫的恐懼,很快被豐富的聯想所取代:“靠!這裏麵會不會是……”說著嘴角翹起了一絲貪笑。正準備去動罈子,卻忽然驚現一雙慘白的骷髏手,緊緊的摟著兩隻罈子。梁庫又把手乖乖的收了回來。
朝歌:“看骷髏手的樣子,棺材裏的人好像很寶貝這兩隻罈子!”
梁庫恨恨的說:“靠!詐屍呀!死了也不放手1
朝歌頓了頓:“恐怕……這個人是活著被埋進墓室的!”
梁庫本正幻想著罈子裏的稀奇古怪,被朝歌這麽一說,頓時後背升起一陣涼風,不禁向墓室周圍巡了幾眼。
朝歌慢慢捧起了罈子,看樣子重量不少。罈子口是泥封木蓋,稍一撬動便脫落了,罈內泛出一股光暈。
梁庫的眼睛都直了,他發現裏麵竟裝著滿滿的一罈子銀元寶!
當朝歌打開第二個罈子口的時候,梁庫的眼睛幾乎要噴湧而出了,靠!黃澄澄的一罈子金元寶!
梁庫:“靠!祖爺的私房錢還真不少!”
朝歌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棺內除了一具白骨,其他都已經爛的不成物形。兩人出了墓室,在崗子背向村子的方向,坐了下來。
梁庫把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兩腿一盤,開始把罈子裏的元寶一個個的數出來。
朝歌沉思著,這棺材裏的人究竟是誰呢?按梁庫的說法和他的人麵風水看,這人根本不太可能是梁家的祖爺。
但梁庫的身世本就奇特,又怎敢確定這裏不會另有文章呢?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五章 巨葬活書
梁庫的興奮叫聲,打斷了朝歌的沉思:“哈哈!金大寶貝銀大寶貝加起來,正好七十二個!”說著,拿起兩隻來,在嘴上狠親了兩下。
就在這一瞬間,朝歌忽然發現,元寶上好像有什麽痕跡一閃而過。朝歌拿起了一隻,照著手電筒仔細看,原來每隻元寶上,竟都壓印著三個字:王老財!
朝歌笑了,一切疑問已經解了大半!
梁庫看著“王老財”三個字癡癡的:“原來我祖爺姓王呀!”靠!連這種不要臉的話,都能說的出口!
朝歌把手上的那隻金元寶往罈子邊一丟:“收起來吧!如果沒猜錯,這裏埋的是一個搜括民財的土地主!”
梁庫把眼一翻:“你怎知道?”
朝歌:“你別忘了,下麵這個村子就叫王家莊。如果我沒猜錯,這一百多年前的這位王老財,不但是個狂括民財的惡主,又是個不舍得花一分錢的守財奴!他怕死後別人盜墓,就特意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立穴。”
梁庫有點急了:“不對不對!這老財既然惡到這分上了,埋他的人不早把風聲泄出去了!”
朝歌微微笑道:“你沒看見他摟著罈子的那兩隻手嗎?是他自己覺得大概活不長了,就一個人摟著兩個罈子悄悄進墓,然後再從裏麵一點點的往外添土砌磚。”
梁庫不自覺的把包著元寶的衣服摟緊:“靠!鬼才相信有這種人!”
朝歌繼續說:“真是天意弄人,這王老財本想找個偏僻隱密的地方,卻不曾想把自己葬在了絕穴上,又用青磚封個嚴實,這樣墓氣不泄,好穴則好,煞穴可就更煞了!”
梁庫已經把元寶係成了一個小包裹:“就算他是老財主,那正好,我們取他個不義之財!”
朝歌望了望荒草淒淒的亂墳崗,臉色有點沉鬱,費了半天力氣卻隻挖出個王老財來。梁家祖墳究竟是哪一座呢?這裏大小有二十幾座無碑亂墳,總不能一路挖過去吧!
為了進一步確認,朝歌和梁庫走進了崗子下的王家村。這裏破爛得好像一百年就沒變過!
根據王家村的老人講,王家村從前還真出了位叫王老財的大地主。可能是被他搜括的太劇烈了,從而直接導致王家村在以後的一百多年裏,連半個稱得上富農階級的人都沒有。而王老財的後人,則早已飄零的不知去向。
梁庫不敢得罪朝歌,最後還是依了他,把元寶按王家村的戶數分成份兒,再封進蛋糕盒,以尋親探祖的形式把村民召集起來,然後逐一分發。
不等村民拆開蛋糕盒,朝歌兩人就已經消失出王家村外。
梁庫心裏滴著血:“大哥!你知道你剛才分出去多少錢嗎?”梁庫咬了咬牙繼續:“最少也有三百萬啊!你不替我的心情著想也就算了,可這幫貧窮農民們,搞不好非昏倒一片不可!”
朝歌淡淡的舒了口氣:“總算物歸原主了。”
兩人又回到了那片亂墳崗子,何去何從頗為犯難。就算把墳全挖了,也不一定能認出哪一個是梁庫祖爺的,而且剩下的這些墳穴,也的確沒一個能啟動風水大脈的。
窮極思變,朝歌忽然想到了什麽:“你母親家是怎樣的?”
梁庫無神的說:“普普通通一般般,比我們家強一點。你問這幹嘛?”
朝歌:“你梁家血親這一脈的祖墳平淡無奇,我懷疑是你母親那一脈有什麽問題。”
梁庫:“不大可能!也沒聽我媽講出什麽特別的東西。就有一個外公,曾在縣上什麽文化館當過館員,後來又斷聯係了。”
朝歌聽到文化館,心裏不免一動:“是九鹿縣的文化館嗎?”
梁庫點頭:“對!九鹿縣。”
朝歌:“姓穆,叫穆啟銘?”
梁庫有些奇怪:“對!你怎麽知道?”
朝歌雙目射出從沒有過的奇異之光:“因為他是我爺爺親手下葬的!”
朝歌說什麽也沒想到,梁庫竟然是穆啟銘的外孫!牧大師曾不止一次的把爺爺的傳奇故事講給他聽,而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屬山羊鬍子穆啟銘那一段了!
梁庫的小眼也冒起光來,此時他和朝歌想的一樣,纏繞在梁牧兩家之間的千絲萬縷,正漸漸的露出頭緒!
九鹿縣方圓二百裏的大地上,從大行山延伸而出一脈連綿相續的丘陵。丘勢緩底平平無奇。但就在接近太行主脈的幾個水頭般連星丘中,忽然獨挺出一個高瘦的木型丘來,木型丘的山腳,就是叫做二十裏鋪的小鎮。
穆啟銘的墳穴,就葬在這個怪石林立、短樹少木的木型丘上!
朝歌初看之下頗為驚詫,按風水常理講:露石陡峭之山,如人之瘦骨嶙峋,凶煞太重不宜安墳。
但當立在丘峰之巔、俯瞰全局時卻發現,從總體脈勢看,木型丘處在龍起喉結之處,在遠祖大行山和延伸而出的這一龍脈間,承前啟後大有力挽狂瀾之勢!而穆啟銘的墓,就葬在木型丘龍喉的睛穴之上,其兩邊的護龍丘沙,正強烈的影響著外孫一脈!
朝歌立在峭峰之腰、孤墳之前,不禁為穆家這位前輩的風水神術而折服!若不是這般石破天驚的以煞治煞,根本無法破解梁家的奇惡之脈。更不用看,梁家十輩人風水安排,也定是穆家的手筆。
隻是朝歌弄不明白,如此費盡周折的安排,究竟為了什麽,是在隱人耳目?還是在躲避著什麽呢?
而穆梁祖孫倆的出現,都好像是為了完成一項使命----喚醒牧氏子孫!
朝歌百思之中向遠處望去,那個方向正是牧氏祖輩起養生息的地方----牧家村!
此時的梁庫正雙手抱頭,他怎麽也想不通,外公跟梁家有什麽過不去,竟然害得梁家十輩奇窮。
不過從心底裏還是感激外公的,畢竟到他梁庫這輩都償還了嘛!他一定不會辜負列祖列宗的!
再三問過朝歌之後,梁庫得知外公的這個脈象,不但完全逆轉了梁家的運勢,而且簡直就是洪福驚天!隻是有一樣奇怪的地方,拱立在墳穴前方的幾座朝案山,是圓頂凸起的金型丘。
朝案山本該代表來堂朝賀的貴人眾,但其純金無雜的丘型,卻正來剋伐墳穴所在的木型丘,不過由於墓穴山背後起伏連綿的是水型丘,生旺有力,金星來剋,反倒越剋越榮!
說了一大堆專業術語,把梁庫整的有點迷糊:“大哥!你能不能說的通俗一點呀?”
朝歌想了想:“也就是說,你的運勢越是有凶險的事情,越是洪福直上!”
梁庫咬著手指:“也就是說那什麽:鐵不煉難成鋼,木不雕不成器的意思?”
朝歌有點刮目相看的點點頭,梁庫則把腳一跺:“靠!我怎麽也酸了!”
梁庫的一大塊石頭終於落地了,他在外公墳前磕了幾個響頭,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什麽外公好啦、感激啦、懷念啦、保佑啦、以後每年來修墳祭奠啦。
朝歌問:“你的事也了了,我也該走了!”
梁庫回過頭:“哦哦!真是太感激了!你去哪?”
朝歌:“你的事了了,我的事卻剛剛開始。”
梁庫轉了轉眼珠子:“我這人除了揀垃圾沒什麽其他特長,現在有錢了吧,可也總不能虛度時光呀!咱年輕人總得以事業為重,你說是不是?”
朝歌沒法說不。
梁庫充滿真誠的說:“我想來想去怎麽都覺得,做個『挖墳掘墓』專業,是值得我努力一生的事業!”
朝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看來這小子是挖墳挖上癮了!
梁庫又馬上說:“還有還有啊,為了找到你們,我們梁穆兩家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你總不該撒手不管吧!再者說,誰知道我們還有什麽任務沒有完成?”
這句話倒讓朝歌沒法反駁,他們開始往山下走。
梁庫:“我們去哪呀?”
朝歌:“牧家村!”
梁庫:“哦對了!我們可得先說好,再要挖到什麽金寶兒銀寶兒的,可不準分出去,就算分出去,也要留點……”
朝歌真不知道是笑好還是氣好,隻自顧自的向山下走去。多日的相處,兩個性格迥異的年輕人已漸漸磨合。性子有點冷的朝歌,雖然有時很煩梁庫的嘮叨,但大體上還算能忍受。
此時斜陽夕掛,暮色正紅。穆啟銘的孤墳在獨峰峭嶺上,一直目送著兩個年輕小輩漸漸遠去,隻偶爾傳來梁庫的幾句嘮叨聲。
朝歌和梁庫的到來,很快引起了牧家村的轟動!就連像是睡了幾百年的懶貓,也睜開眼驚驚的看著這兩位天外來客!
村民們就更不得了了,紛紛推門出院論聲鼎沸!在牧家村現存記憶中,達到這種轟動效應的大概隻有三次,一次是幾十年前的漢墓;一次是鬧饑荒時一個經過的耍猴藝人;現在是第三次!
當得知朝歌是牧三文的孫子時,大嫂就一把拽住朝歌:“論輩分,你還得跟我叫叔伯姑姨媽呢!嘖嘖嘖!瞧我大侄子長的,俊的像那啥似的!”
盡管被冷落一邊的梁庫,一直也沒能理解這個“啥”究竟代表什麽程度,但卻深刻的認清了一個問題:人的長相真他媽的很重要!就連樸實無華的牧家村,也表現的如此強烈!
朝歌在去牧氏家族墓地的時候,先經過了那個名噪一時的漢侯墓。本來被挖成的大深坑,早被村民填平種上了小麥。帶路的村長,邊比畫著?講述著當年盛事。
村長對待兩個晚輩的態度,就像接待大駕光臨的縣長,熱情周到得無以複加!這不僅是因為老牧三文的孫子第一次回歸故裏,更重要的是,朝歌身邊那個極其平民化的小子,一出手就是五十萬,為村裏辦學引電!
就要步入家族墓地的時候,梁庫好說歹說把村長勸了回去。梁庫不想打擾朝歌的心緒,他開始繞著不大的牧家村瞎轉,偶爾逮到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就問:“這附近除了那塊家族墓,還有沒有亂墳崗子一類的荒丘?”
朝歌站在這塊埋著自己遠祖先輩們的巨大墓地前,忽然有了種從沒有過的心跳加速!良久抬起腿,踏進了第一步!
朝歌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葬在墓地中心點的祖墳山,他奇怪的是,並沒發現像老爸牧大師講的那麽玄乎,最多有些零零散散的脈象不成大局。
但就在他在墓地裏漫無目的的轉悠時,卻忽然發現,無論自己從哪個方向走,最後竟都無意間又返回了祖墳山。
朝歌開始重新觀測起這塊埋著三百多座墳丘的巨大墓地來。他忽然發現,整座墓地並沒有按平洋龍取脈法,而竟然是無形中組成了一個以墳為山的山水脈!
陰宅風水之中,按地勢不同,大致分山水龍脈和平洋龍脈兩種。
因為山水龍脈有山可尋,有水可探,相對來講稍為好辨些;而平洋龍脈由於是在平原之中,無山之凸、無水之陷,全憑細微入髓的眼力,斷出稍起的地勢為山,稍底的溝渠為水,再配合周圍的一樹一草,一房一田,來綜合判定曲脈龍形。
朝歌第一感覺,當然是從平洋龍的斷脈法來觀家族墓地的,巨大的墓地在經過幾百年風雨人耕後,早已麵目全非,無從尋找痕跡,朝歌也就自然把它看的稀鬆平常。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以祖墳山為中心的三百多座高低錯落的大小塋頭,竟在平地中組成了一個縱橫連綿的山水奇脈!
而且因為埋在這裏的每座墳頭,都是同宗同祖的牧氏親族,它們在各自的宮形穴眼上,散發著風水脈力的同時,又在交差錯落中互相改變影響著,從而形成了一個脈中有脈、形中藏形的巨大陰宅迷宮!
朝歌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他從爺爺牧三文那裏繼承來的風水神術,在這裏竟然毫無用處!但這也更激起了朝歌的征服欲望,在他眼裏,此時麵前的巨大陰宅迷宮,就像是一本徐徐翻開的風水活書,在一步步的引領他,走入那個沉寂了幾百年的萬謎之局!
直到太陽落山,還是沒見朝歌走出墓地,寂寞的梁庫就有點忍不住了,他扯著嗓子,對著墓地開喊:“朝歌!天晚了!回家吃飯啦!”
沒反應,梁庫左看看右瞧瞧,墓地雖大,可除了地中央位置的祖墳山一人多高能擋住視線外,其他都還勉強看過去。難道朝歌在祖墳山後麵?
梁庫實在不想走進去,雖說他也大小是個具有挖墳前科的膽肥青年,但對這塊墓地,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畏懼心理。
他又喊了幾聲,還是沒反應。猜朝歌這傢夥一定是入了迷了!他抬頭望了望已經快熄滅了的地平線,狠了狠心:要是再不進,可就天黑了,靠!
梁庫小抬腿、輕落腳的走入墓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忽地一陣眩暈,背後一片冷汗。
梁庫停下穩了穩神,嘴裏念叨著:“牧爺爺、牧大爺、牧祖宗,我可是來幫你們家的,別跟我過不去呀!”
說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心理作用,念叨了一陣後,梁庫竟然又清穩了。他就一邊不停念叨著,一邊向遠遠的祖墳山走去。每走一步,夜色就近了一點。偶爾不知道從哪發出的細微聲響,就好像後麵跟著一個人。
梁庫終於輾轉騰挪到了祖墳山,圍著繞了一圈,可竟然沒發現半個朝歌的影子,這可有點發毛了。地光已經徹底告別白天,黑壓壓的一片巨大墓地,靜得隻聽到梁庫一個人活氣。
現在的梁庫,就連喊朝歌的勇氣都沒了。可偏偏就在此刻,從背後一根根豎起的寒毛中,他強烈的預感到,他背後站著什麽東西!
梁庫感覺到自己的血,一下子降到了零度,他幾乎是在催眠狀態中慢慢轉過身的,當他看到站在背後的竟是朝歌時,一屁股癱倒在地上!
“靠!大哥!你想謀殺呀!”梁庫恢複體溫後的第一句話。
朝歌靜靜的說:“其實我一直站在這裏,隻是你沒看到。”
梁庫:“不可能!不可能!我繞了一圈也沒你半條人影!”
朝歌有點奇怪:“可我的確是一直站在這裏!你為什麽沒看到我?”說到最後,朝歌已經像是在自問了。
梁庫拍了拍屁股站起來:“這有什麽奇怪的,天都黑成這樣了,又這麽多墳頭,我哪能一眼看到你呀!”說著,就要拉著朝歌往外走。
朝歌把梁庫的手拿開,百思不得其解的說:“不對!你剛從墳後繞出來,我就站在這個地方,如果你稍一抬頭就能看到我。可奇怪的是,你根本沒抬頭就繞著墳轉了一圈。”
梁庫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忽然想起了老人們常說的一種“鬼打牆”,說是荒郊野村行夜路的人,常無緣無故的迷路,走了一夜到天明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在原地範圍內轉圈圈。那是因為被鬼迷了眼,牽著你一步步的走。
梁庫兩手發涼、頭皮發麻,一把拽住朝歌:“靠!我要再不出去,非精神失常不可!”
兩人往外走。梁庫時不時的用眼角偷看臉色迷茫的朝歌,心裏撲通撲通的想:“靠!別是我們倆都被鬼迷了吧!”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六章 揭脈
終於安安全全走出墓地了,梁庫鬆了口氣,開始沒話找話:“哦,朝歌,在墳裏待了大半天,看出什麽門道沒有?”
朝歌還是一臉夜色迷濛:“這裏布滿了無數個我解不了的奇脈葬局1
梁庫滿嘴關懷的說:“哦,又是什麽風水大局呀!這你在行,慢慢解,咱不著急!”
“恐怕沒那麽簡單!”朝歌腳步漸漸放慢:“要想解開每個交織在一起的脈局,一定先要確定基穴。也就是說,必須要知道每座墳頭葬的是誰,理清他們之間的親疏輩分,才能評斷他們互相作用的大小來去。”
梁庫顯出一副不以為然:“切!那還不簡單,看看墓碑不就結了嗎!”
朝歌此時慢慢轉頭看著梁庫:“你沒有發現嗎?整個墓地沒有一塊墓碑!”
如果剛才給梁庫的感覺隻是鬼氣的話,現在可就是鬼氣森森了!他不管朝歌願不願意,一把摟住了朝歌手臂:“大哥!你牧家村不大,卻怎麽這麽多怪癖呀!”
朝歌不走反倒停下了,靜了一會,然後雙眼盯著梁庫,一字字的說道:“我們身後好像有個人!”
梁庫又是一陣血凝固,當硬著脖子確定身後黑乎乎的啥都沒有的時候,怯怯的說:“好像啥也沒有呀!”
朝歌抬起頭,向燈火昏豆的村子望去:“我是說,墓地中的格局,絕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我懷疑,幾百年來,牧家村一直被人秘密指引著墓葬宮形!”
梁庫似乎想到了什麽:“哦對了,會不會是我外公那邊的穆家呢?”
朝歌:“雖然你外公是我見到過最堪稱風水神術的人,但比起墓地裏的駭人迷局……”說到這裏,朝歌慢慢的搖了搖頭。
梁庫忽然張大了嘴巴:“那……會不會是,在牧家村裏就一直藏著一脈風水什麽異士?”
朝歌不置可否的向昏燈散綴的牧家村看去,而梁庫也正偷偷的向黑茫茫的墓地張望。此時的兩個年輕人忽然發現,當他們越是接近了目標,越是覺得走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淵!
第二天一早,梁庫自願請命:保證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把隱在村子裏的蛛絲馬跡刨出來!不為別的,因為他覺得如果再遊手好閑的幫不上什麽忙,實在對不起孤軍奮戰的朝歌了。
朝歌對梁庫的信誓旦旦,好像沒什麽反應,而是一直沉在一種深度思維中,他直接走向村頭的那塊家族巨墓。
梁庫又開始在村裏四處轉悠了,說也奇怪,原本並不覺得低矮破陋的牧家村有什麽特別,可經過朝歌這麽一說,現在再看,到處都有一種隱隱的怪異!
就說趕羊出村的老羊倌,雖說衣服髒舊、麵色老鏽,但卻透著一股異常的沉穩和淡泊;再看邁著八字步一撇一捺的村長,圓滑世故的微笑之下,藏著說不出的睿智。
梁庫自問,絕沒本事能從這些深不可測的牧家前輩那套出口信,焦急之下已經在村裏轉了幾圈。這時,一個穿著開襠褲站在院門口的五歲頑童,引起了梁庫的興趣。
“小弟弟,你要是能告訴哥哥幾個問題,哥哥就給你棒棒糖吃。”
不惜降低輩分的梁庫,正拿著一支五顏六色的棒棒糖,勾引著那個穿開襠褲的五歲頑童。
“你先給我吃,我才告訴你。”
梁庫真沒想到,就連穿開襠褲的娃,竟然也這麽狡猾。就這樣,梁庫像個狼叔叔一樣,揣著一兜子的棒棒糖,從村尾到村頭,周旋在牧家村所有的學齡前兒童之間。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剩下最後半根棒棒糖的時候,梁庫總結所有的問答記錄,終於得出以下重要資訊:
牧家村葬人,從來都是在墓地裏有個空地就埋,因為接受梁庫採訪的大多數兒童,都有這樣一個回憶,每次家裏有爺爺或奶奶去世的時候,爸爸媽媽都要和村裏的人大吵一架。好像隻是為了能爭得一塊半塊地勢較高的穴位。
顯然毫無策劃,混亂不堪!
就在梁庫挖空心思對頑童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時候,朝歌正推開村長家的老木門。
村長笑出一臉田壟:“啥事情呀,大侄?”
朝歌:“我想知道墓地裏每個墳頭埋的是誰!”
村長咧開一嘴黃牙:“我知道!我知道!咱老牧家除了小死的,全埋那裏!”
村長號召起全村老小一同去墓地裏認墳,其浩蕩氣勢,彷若回到了當年村長他爹率領著熱血沸騰的牧家村人,跟隨牧三文挖墳掘墓的盛況。
可人多,並沒意味著好辦事,由於村裏墓葬不立碑的遠祖風俗,導致村民們最多找出自己直係三代親祖。
這樣經過各家老少男女的一陣嘻笑吵罵的尋墳盛事後,再經過長輩人的再三確認,最終敲定了三百多座墳塋中的六十三座。
讓朝歌撓頭的是,並不是因為找出的墳還不到總數的六分之一,更頭痛的是,這零碎無序的六十三座墳,就像撒出的一把黃豆,掉在了一百畝闊的大田上。
不過,在經過朝歌的第三次細心排查後,發生了“柳暗花明又一墳”的變化,就在墓地不起眼的一個邊落,有三座已經確認身分的墳,連成了一個較完整的脈絡。這讓朝歌有種絕地逢生的感覺!
別小看這少少的三座墳,完全可以用它為參照點,一脈一脈的把整個大局串起來。屆時,這個不知道牽扯了多少家族、埋藏了近五百年的萬謎之局,就將出落世間!
但這所有前提,必須是先把這三座墳影響後世子孫的脈象真局找出來。
“靠!那還不簡單!”
這是梁庫聽完消息後的第一反應。有時候,朝歌也真想反“靠”幾句頭腦簡單的梁庫,以後說話要負點責任。
整三天三夜,朝歌幾乎隻睡了三小時零五個半盹兒。他從三座墳脈與周圍所盤雜的近四十多個明山暗水中,選出十五個得力脈象,再從其中逐一排出被克休囚無力的,或是兩旺互相抵衡的,最終斷出了被製約最小的那個發力真脈!
牧寶來,男,四十五歲,論輩分與朝歌同儕,是三叔公那一支脈上的後人。他就是被朝歌斷出的那個發力真脈正影響入運的人。
“您是牧寶來?”朝歌在做身分確認。
“嗯嗯嗯!”牧寶來也像村長一樣,每看到這個冷峻可愛的牧家氏族異類,就笑得瞇上兩隻小眼,不過與村長的笑在視覺上還是很有區別的,他不露牙。
梁庫:“直說了吧,我們正為牧家村做一件天大的好事!到時候每家分錢蓋房娶媳婦。現在我們要問你一些家裏的事,每一件事都要按實回答!”梁庫擄了擄袖子:“一定要實話實說啊!不然就不給你家分錢!”
“好好好!”牧寶來笑的更嚴重了。
朝歌靜了靜,開始問:“按脈象上看,你媽體弱多病,從生下你到現在就一直犯偏頭痛!對嗎?”
牧寶來:“對對對!”
朝歌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牧寶來的臉:“你十九歲年初結婚,當年底就得了一個兒子,但早產了一個月。”
牧寶來:“對對對!”
“全對了?”朝歌看著牧寶來這張始終沒降過溫的臉,有點疑問了。
梁庫:“真對了?你要老實交代!”
牧寶來:“對了對了對了!我交代!我交代!”牧寶來看了看已經快把袖子擄出腋毛的梁庫,又看了看滿眼疑慮的朝歌:“說的真準!聽說我媽生我時,疼的都昏過去好幾次!”
梁庫:“廢話!誰生孩子不疼啊?我們是問你生下後,你媽有沒有偏頭痛?”
牧寶來有點冤冤的說:“痛痛,應該痛吧!要不我再問問俺奶?”
梁庫:“關你奶什麽閑事?”
牧寶來:“我媽剛生下我沒幾天就過世了,我、我真沒機會問。”
朝歌和梁庫對望了一眼,他們忽然發覺,麵前這位仁兄對所謂“標準”性問答的理解,跟朝歌他們實在相差十萬八千裏。
朝歌:“那你是不是十九歲結婚?”
牧寶來:“我真想來著,尤其十九歲那會兒,幾乎天天想!”
梁庫想哭的心都有了:“靠!我也想啊!”
朝歌沉默了,不用說,脈象上顯示出來的東西,全錯了!
梁庫:“拜託大哥!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記錯了?哦對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乾媽一類的?”說著又對朝歌:“唉,朝歌,乾媽是不是也算啊?”
朝歌抬起頭:“這不怪他。實際他剛一進來,從人麵風水上我就覺得不對了。可沒道理呀,那墳上的脈象的確就是這樣運勢的呀?”
朝歌又重新排了次脈局,可無論怎樣,都沒一個與牧寶來相吻合的。這回連梁庫也沉默了,隻有不知何去何從的牧寶來,不時的用小眼睛左瞄瞄梁庫,右看看朝歌。
朝歌和梁庫又回到了那三座已經靜了幾十年的老墳旁。
朝歌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他怎麽也想不通,如果是自己的排局有誤,那沒道理所有的局都錯呀。就算所有的局多多少少都有誤差,但不管怎樣,總有一兩件事可以斷對的吧。可竟然半件事都沒有斷準。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些盤根錯節的奇妙脈局,難道都隻是鏡中月、水中花?不可能!絕不可能!但它們的勃勃脈力,都作用到哪裏去了呢?
梁庫坐在墳塋空地上,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他可沒朝歌那種耐性。偏巧又有幾隻螞蟻流竄到了梁庫的褲腿,這可讓梁庫逮到了機會,連跺腳帶罵娘的狠狠發泄了一通。
然後頗為清爽的說:“朝歌,我回去看看飯好了沒有。”
梁庫哼哼呀呀的往外走,就在他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朝歌時,他發現已經原地不動了兩個小時的朝歌,此時卻蹲下來正專心的看著什麽東西。
這本也沒什麽稀奇,梁庫繼續往外走,可再一回想,朝歌蹲下來的方位,正是自己剛才跺腳罵娘的地方。這就有點莫名其妙了,難道他那幾腳,跺出了什麽連朝歌都感興趣的古怪玩意?
梁庫又走了回來,他鳥模鳥樣的立在朝歌身後探頭探腦,可除了自己的那幾個淩亂腳印外,啥也沒有呀。再仔細瞧,才發現有一長隊搬家的螞蟻,正浩浩蕩蕩的經過他剛才坐的地方。
梁庫嗬嗬的笑了:“朝歌,我還不知道你原來還有這一愛好呀!這東西我小時候就已經玩膩了!”
朝歌冷冷的拋出一句:“你再仔細看看。”
梁庫又探頭探腦的看了一遍:“別說,這窩螞蟻還真不少!”
朝歌抬起頭,沿著長長的螞蟻去向望去:“你有沒有發覺,這群螞蟻搬家的路線有些不對?”
梁庫第三次瞧了瞧,長長黑黑的螞蟻隊伍,圍著三座墳遠遠的繞了一圈,然後在對麵不遠的一座墳根消失了。
朝歌:“為什麽這隊螞蟻不從最近的中間過隙走,而繞這麽大的圈呢?”
梁庫:“哦?對呀!據我的經驗,螞蟻這東西雖說沒眼睛,但探路的功力卻非同一般!難道……牠們在集體發神經?”
朝歌並沒被梁庫的神經所幹擾,而是站了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問梁庫:“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在祖墳山繞了一圈沒看到我?”
梁庫點點頭:“我大概這一輩子都難以忘懷了!”
朝歌此時慢慢轉過身來:“我覺得,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墓地中的龐大脈局左右著!”
梁庫驚驚的轉了轉眼珠子:“等等!你不是說,這所有脈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嗎?”
朝歌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曾聽爺爺跟我講過,他們在一次考古發掘中,發現了一個早已失傳了的術派,他們是從古代軍陣對壘中衍生出來。通過對地勢地脈的布局改整,可以讓人發生錯覺,甚至左右那些陷入陣中人的思想和視線。”
梁庫腦袋飛速旋轉:“你是說,你們牧家跟這個什麽術派有什麽關係?”
朝歌搖搖頭:“從整體布局和各墳的脈勢看,這座墓地綜合了風水、五行生剋,還有些我看不懂更為古遠的東西。”
靜!靜得像太陽底下的深更半夜!
朝歌又緩緩道:“如果是這樣,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幾百年來,牧氏子孫的隨便亂葬,竟然巧成妙局。因為他們都在按著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安排好了的局陣,像螞蟻一樣按步就班的生息繁衍著。
“不立墓碑的遠俗,也正是為了不讓各支脈的親族自成一體,因為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會打亂整個墓葬布局!”
梁庫的腦袋都已經快轉爆了:“等等!到目前為止,我們好像都是在自說自話,有你想的那麽複雜嗎?”
朝歌語調稍稍轉沉:“我也不敢肯定我的推斷,是否接近了謎底,因為的確還有更多的疑問,讓我無法看得清。”
梁庫像個基層幹部一樣背著手,來回不停的遛著:“檢驗疑問是否真實的唯一辦法,那就是證據!”
說完,他用一種近乎深邃的眼神,望向牧家村。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七章 文物販子
牧家村幾位沉穩老成的中年村民,被村長再次召集到了牧氏墳地旁。
他們依次在指定的入口處,向祖墳山走,他們所經過路線的每個轉折、每個墳頭,都被朝歌和梁庫記在心裏。
嚴格說這頗為考人,因為闊大的牧氏墳地中百細交錯,隻要有間隙的地方,就可以有人走過,所以每個人所選擇的路線,都各有不同。
當一眼不差的看著最後一位村民到達祖墳山,梁庫嘿嘿的笑了:“怎麽樣?我說對了吧?你想的太複雜!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每個村民都會按照同一個路線到達祖墳山,可現在的結果,你看到了。”
朝歌一句話沒說,隻是示意勞煩各位父老鄉親們再走一次。這一次過後,梁庫有點覺得不對了,因為他忽然發現,雖然每個人所選擇的路線都截然不同,但每個人的重複路線竟分毫未差!
在這樣一座百隙交錯的巨大墓地中,兩次行進路線分毫未差,意味著什麽?
朝歌舒了舒眉:“這就沒錯了!每個人命局不同,有的金旺,有的水弱,自然受這脈局的影響各有不同,但有一樣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們自己的路線,是絕對一致的!”
當村民們第三次還是以相同路線到達祖墳山的時候,他們聽到了梁庫的問話。
問:“你們有沒有發覺,每次走進來的路線竟然一致的?”
答:“是嗎?沒感覺呀!就是趕著往前走唄!”
問:“你們是不是從生下來,就按這條路走進走出的?”
答:“沒有呀,剛生那還不會走路呢。就是從第一次走進來開始,也從來沒有特意去記呀!”
梁庫徹底沒話了!
望著幾個村民和一個村長消失在牧家村,梁庫默默的念叨著:“難道整個牧家村就沒有一個特殊的例子嗎?”
沉默了許久的朝歌說話了:“有!我爺爺牧三文!”
梁庫滿臉漿糊的轉頭望向朝歌。
朝歌:“當年,我爺爺牧三文給當時村長爹尋脈立穴的時候,便就按著自己的想法來做的。”
梁庫:“結果?”
朝歌:“他在這墓地裏挖到了一座古墓!”
梁庫的心跳加速起來!
朝歌和梁庫找到了當年牧三文在家族墳地裏,無意中挖出的那座古墓。
原來用做支撐墓道的青石板,已經被村民們全挖出來砌牆墊院了。現在隻能從稍稍下陷的地勢上,分辨出些原來的痕跡。
梁庫抓起了兩把土,狠狠的搓著:“朝歌,你說他們會不會……漏下幾樣寶貝在裏麵?”
朝歌頓了一會:“不是幾樣……應該是幾座!”
梁庫手裏的土嘩的一下從指縫撒了下來:“你……你說什麽?”
朝歌:“很有可能,這塊墳地的底下還埋著幾座古墓!”朝歌開始往外走:“不!應該是一個龐大的古墓群!”
梁庫緊緊的跟了上來:“什……什麽?古墓群!”
朝歌:“開始我怎麽也解不通,我們牧家的奇怪經曆,為什麽在祖墳脈局上一點都看不出。”
梁庫:“那現在呢?”
朝歌:“原來是葬在了脈力深厚的古墓群上!”
梁庫:“你怎麽看出來的?你敢肯定?”
朝歌:“不敢肯定,但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
梁庫:“這跟古墓群有什麽關係?真有古墓群嗎?”
朝歌:“古墓群的風水脈相,再加上地麵上牧家近五百年的墳山奇脈,匯聚成了一個脈力驚天的合局,它才是左右牧氏子孫命遠周轉的真正所在!”
梁庫:“哦哦,那你快告訴我,是不是古墓越古,埋的金寶銀寶就越多?”
朝歌越走越快,已經出了墓地。
梁庫緊隨其後,忽然覺得不對:“你要去哪裏?”
朝歌:“回村!”
梁庫:“回村?”
朝歌:“找我爺爺曾用過的一樣東西!”
梁庫:“什麽?”
朝歌:“探墓長錐!”
牧三文當年曾經用過的土式探墓長錐,早已經失落不見,朝歌根據爺爺和牧大師的口述回憶,從村大隊找出一根鏽跡斑駁、指頭粗、三米長的細鋼筋。把頭砸扁磨尖,便成了一根模樣粗陋、但卻實用非常的探墓長錐。
為了有個參照,朝歌和梁庫先在墓地周邊把長錐插入地麵,直到快接近三米的時候再拔上來,尖尖新磨的錐頭上,沾著濕氣的黏土層,連選了幾個地處都是如此,然後他們開始進入墓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在墓地所選的五處空隙上,有三處長錐探到快兩米五的地方,遇到了堅硬的阻礙。從已經鈍掉的錐尖上看,這底下一定有石板一樣相同的東西。那會是什麽呢?
晚飯過後,梁庫難得一見的哼上了五音隻剩下兩調的流行歌曲。雖然在村民們看來,這大概是城裏人飯後的一種新潮消化運動。但朝歌明白,這小子一定是在失敗的掩飾著某種興奮情緒。
因為今晚,他們將知道墓地下到底埋著什麽東西。
今晚與上次挖王老財那回的明月良宵有些不同,很黑!幸虧村民們睡的比較早,否則滿心兔子亂踹的梁庫,非得泄底不可。兩人悄悄的摸出院子,帶著大小挖墳工具,靜靜的隱沒在路末村尾。
“喂,怎麽還沒挖到呀?”梁庫的聲音小的大概除了朝歌,隻有鬼才能聽到。
“我最後說一遍,你要是再廢話,就出去!”朝歌的聲音同樣也很小,但起到了威懾作用。
奮勇揮鎬的梁庫,吭嘰吭嘰的不言語了,心裏卻嘀咕,好像都快挖出水了,怎麽還不見底呀!
朝歌心裏有數,用鐵錐探了探,然後示意梁庫改用小鍬挖,因為已經接近那塊堅硬的東西了,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樣,一鎬下去,驚天動地的刨出火星兒來。
終於在第三鍬的時候,碰到了那塊堅硬的東西。
青石板!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塊不知道已經埋了幾百上千年的、被一點點手工刨平的青石板。
能聽到梁庫心聲劇烈翻湧!
順著厚厚的石板緣,他們一點點的摸到了一條接縫處,從規整嚴密的手工和這條細細的接縫看,這塊厚重平整的青石板,大概就是墓室的入口了。
梁庫忽然有了種異樣的感覺:“朝歌,憑你挖墳的經驗,這古代人除了喜歡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埋起來,還喜歡埋些什麽?”
朝歌沒有回答,也沒法回答。雖然朝歌是個天生異秉的人,但由於從小就抗拒這種祖傳的東西,所以對於諸如挖墳上的實踐東西,實在知道的不多。
“你把毛巾準備好,等我撬開這塊板縫,就捂住我鼻子。”朝歌回答不上來,所以隻能實踐出真知了。
梁庫手拿毛巾、眼盯朝歌的時刻準備著,朝歌把鋼鍬尖一點點的撼進石縫,然後雙手用力一扳,“隆”一聲,石板被撬開了一道大縫。
朝歌和梁庫迅速爬到坑外,遠遠的避向另一座墳後,兩人都知道,連王老財那座不足兩百年的墓氣都夠你一受了,而這塊不知道埋了多少個二百年的古墓,那還不得要人小命呀!
可就在這時,朝歌卻突然又往回跑,邊走邊把毛巾緊緊的捂在臉上,然後一下子跳到充滿墓氣森人的坑底。
梁庫傻愣在那裏,但也不及反應,也跟著朝歌跳了下去。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有這種衝動,總之,無論什麽情況下,他都沒理由看著朝歌一個人送死。
朝歌正屏息用力的,把那塊青石板再往回撬,梁庫也使勁的幫忙,終於把那條縫合上後,兩人艱難痠力的爬出墳坑。
朝歌拽著已經快癱倒的梁庫往遠出走,直到幾個墳頭後,兩人才敢大口的開始喘氣。
梁庫氣喘籲籲的說:“大……大哥!你……你想幹什麽呀?”
朝歌也劇烈起伏著:“我……我忽然想到了,王老財的那個墓。”
梁庫:“怎麽?他跟這古墓裏的人有親戚?”
朝歌:“如果墓氣泄了,會……會減弱脈力。我擔心這墓氣一泄會改變,改變整個墓局!”
梁庫忽然意識到了嚴重性:“你……你是說這眼看到手的金銀大寶,不挖了?”
朝歌瞥了眼梁庫:“你怎麽就知道挖呀!”
梁庫:“那等以後弄明白了挖也行!行不?”
朝歌無言了。
朝歌開始把土重新填回坑穴,他不想讓村民們看到這個本來就夠異類的牧氏小子,異類到這種離譜的程度。
梁庫磨磨蹭蹭的也加入進來,嘰嘰的:“要我說,這墓氣泄不泄的也沒什麽大緊,都死了幾百上千年的了。”
朝歌狠狠的挖了一大鍬土,重重的摔到坑穴裏,梁庫不敢吭聲了。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巨大墓地裏,隻聽到一鍬一鍬的填土聲。
就在坑穴就要填平的時候,一言不發隻顧填土的朝歌,忽然停住了。他悄悄的問:“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梁庫停下來豎起耳朵:“沒有啊!你別嚇我啊!”
朝歌仔細聽了會,然後和梁庫繼續填土,可沒填兩鍬,忽然又停下來,而且一下子把住梁庫的手,示意他仔細的聽。
這回梁庫聽到了,聽到他一根根寒毛都豎了起來,那竟然像是一個人在喘氣的聲音!
梁庫呼出的氣,幾乎冷到了白霜:“朝、朝歌,是、是不是剛才咱倆,把古墓石板下的什麽東西,放……放出來了?”
朝歌還在屏息仔細的聽著:“你聽這聲音,是從哪個方位來的?”
梁庫緊緊的握住朝歌的手:“好像、好像……”梁庫幾乎已經失去了判別能力。
朝歌一直盯著左前方:“好像是墓地外傳過來的。”
說著,朝歌開始挪步,悄悄的循著時斷時續的喘氣方向走。
梁庫死命的拽住朝歌,朝歌看了看抖成一片的梁庫,小聲的說:“就算是剛才泄出來的東西,也要看看是什麽再說!”
梁庫幾乎要崩潰了,就像是具抖個不停的殭屍,隨便一點外力,都能讓他倒地不起。
兩人不知不覺中已走出墓地,那聲音彷彿也在移動,一直在前麵飄飄忽忽的牽引著他們。給朝歌的感覺,那好像是村裏的方向。
梁庫摸摸索索的想打開手電筒,被朝歌製止住了,不起作用的一點微亮,反而容易讓人更覺得四處危機。
忽然,在摸進中,梁庫撞到了什麽東西上,疼倒沒什麽感覺,更多的是意外的驚駭。等發現是一棵樹時,才又恢複了點魂魄。
可沒走幾步,又碰到了一棵,接著朝歌也差點撞到一棵。梁庫顫聲的念叨著:“怎麽這麽多樹呀?咱到哪了?”
梁庫的一句話,忽然點醒了朝歌,他原本一直覺得這個方向是走向村裏的,但在他的記憶中,好像在牧家村的周圍,並沒多少成片的樹木,而現在,他們竟然是走進了一個樹林。
這絕不是牧家村!
此時那個若斷若續的喘息聲,又響了起來,朝歌一股熱血上揚,抬步向那個聲音猛衝了過去。那聲音卻停在那裏不動了,好像靜靜的在那裏等著朝歌。
聲音越來越近,朝歌也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就在接近那個聲音不到一米的地方,朝歌猛的打亮了手電筒。
光柱下,是一張因過度驚駭而變形的臉。
隨著一聲尖叫,倒下了兩個人,一個是朝歌前麵的那個人,一個是朝歌身後的梁庫。
還是梁庫先醒過來的,他迷迷糊糊的第一句話:“我想見我媽。”朝歌使勁拍了拍梁庫的臉,這才讓他逐漸清醒過來。
麵前昏倒至今未醒的中年人,個頭不高,兩條腿瘦得像麻杆一樣,此刻仍死死的抱住懷裏的一個黑色破提包,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個走村竄鎮的小商販。
朝歌不明白中年人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而梁庫就一直固執認為,這個看起來像小商販的人,也跟他們一樣是被那個鬼氣森森的喘氣聲勾過來的。
直到天濛濛亮,朝歌才想辦法把中年人弄醒,生怕黑燈瞎火的再把他嚇倒。中年人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先摸摸手裏的黑提包還在不在,然後才像是看到鬼一樣看著梁庫和朝歌。
梁庫:“嘿,你昨晚上是不是見鬼了?”
小商販抖抖縮縮的看著他們,好像在點頭說是。
梁庫看看朝歌:“你看,我說對了吧!”接著又對小商販同病相憐的說:“別怕,我們也是被那個鬼給勾來的。”
小商販滿臉狐疑的看了看梁庫和朝歌,再看看已經露出半個臉的太陽,才籲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們就是墳地裏那兩個鬼呢?”
梁庫剛想點頭,卻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什麽墳地裏那兩個鬼?不是喘氣鬼?”
此時朝歌發現一提到鬼,這小商販就緊張的大喘氣,朝歌就問:“你有哮喘?”
小商販:“是是,我這老毛病一有反常什麽的就犯。”
朝歌差不多明白了,昨晚上的那個鬼森森的喘氣聲,就是這位老兄的傑作。梁庫並沒馬上反應過來,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朝歌:“你怎麽深更半夜的闖這裏來了?”
小商販:“我昨晚被事情耽擱了,回的晚,在經過那塊墳地的時候……”小商販說到這裏,事態嚴重的壓低了聲音:“就聽到有兩個小鬼兒在悄悄的說話,還好像在挖墳。鬼挖墳!嚇死人啦!後來他們就出來追我……”
到現在梁庫全明白了:“靠!原來是你在整夜搞鬼呀!”
小商販聽的一頭霧水,梁庫有苦說不出,他也不能跟人家說,是我們倆在挖墳啊!
事件真相半白,與小商販分開,朝歌和梁庫又回到了墓地。把最後幾鍬土填平,然後把工具收拾收拾往村子回。
朝歌往那片小樹林望了望,不禁為昨晚的傻事失笑,但忽又想起一件事,昨晚在出墳追喘氣聲的時候,明明覺得是在往牧家村方向走,最後怎麽到了完全相反的小樹林了呢?也許是有點緊張吧,念頭一閃即過,並未在意。
剛一進村,就遇到了村長,驚訝的問兩人:“大侄子呀,這是幹什麽去了?”
梁庫把手一揮:“體驗生活!來來,現在物歸原主。”說著把鍬鎬什麽的往村長手裏一堆。
就在這時,兩人奇怪的發現了跟在村長身後的一個人,竟然是樹林裏的那個像極小商販的中年人。
梁庫怪怪的笑著問:“你怎麽也來了?”
小商販堆出一臉笑:“嗬嗬,是呀!哦,原來你們是牧家村的呀!”
村長介紹說:“這位可是個文化人,聽說是縣上下來的。”
梁庫上下瞥了瞥:“你是幹什麽的呀?”
小商販清咳了下嗓,稍稍長了點身價的笑:“哪裏哪裏,我隻是為縣裏跑跑事,是縣鄉鎮村文化事物代理收購員。”
梁庫把眼一翻:“靠!說了半天,原來是文物販子呀!”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八章 修改視線
吃過早飯,朝歌就一個人去了墓地。梁庫閑著無聊,靠在一棵樹上看兩個村狗咬架。兩狗咬的興致正濃,忽被一個抱著舊陶罐的大嫂喝斥開,接著又有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嘰喳嘰喳的走過。
梁庫順著她們的去向,看到了像是在收破爛的文物販子。
文物販子一上午都沒停,幾乎接待了全牧家村提著罈罈罐罐的老少婦幼們,最終卻沒相中幾件。失望之下不免慨歎:“早年聽說這牧家村可是個撈不見底的寶庫。現在,哎!被那幫文物販子們洗劫的,連條褲衩也沒給我剩!”
梁庫晃了過來:“你別忘了,那可都是你的先輩呀!”
文物販子提著破黑提包,一顛一顛的走了過來:“是呀!可歌可泣的先輩呀!”
梁庫這才發現文物販子右腿有點瘸,梁庫:“混這口飯吃也不容易!”
梁庫的這種免費關懷,讓文物販子快速閃過一絲感動,隨又神神秘秘的:“兄弟有什麽好貨要出手嗎?”
這一問,讓梁庫痛心的想到了那個眼看挖開的古墓,失落的說:“沒到手,怎麽出手啊。”
文物販子靠前一步,故意壓底聲:“要是真挖出什麽東西,可要想著我呀!”
梁庫可有點奇怪了:“什麽挖什麽東西呀?”
文物販子鬼笑了一下:“我一看到你們倆扛的鍬和鎬,我就知道了,昨晚是你們倆在挖墓。”
梁庫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上下狠看了兩眼有點鬼的文物販子:“你可別亂說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在挖……了?”
文物販子:“嗬嗬,兄弟,什麽也不用說了,隻要你挖出來的東西都給我,管保沒人知道那件事。”
梁庫把臉一厲:“你要脅我?”
文物販子嘻嘻哈哈的:“我這可是為你們好,現在正嚴打盜賣文物呢,你要是賣給別人,說不好就出漏子了!”說著,又拍了拍梁庫的肩:“好了!過幾天我再來,等你的好貨啊!”
梁庫怎麽都覺得被人要脅了,再看看文物販子,一瘸一拐的已經走出了牧家村。
就這樣,文物販子每隔幾天就來趟牧家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梁庫的什麽遠房親戚呢。這讓梁庫不勝其煩,看到他就像是一隻陰魂不散的綠豆蒼蠅。
更讓梁庫鬱悶的是,越來越少話的朝歌,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去墳地。梁庫在無比孤獨寂寞中煎熬著。他也曾不隻一次的扛著鐵鍬,到處去挖一些看起來比較可疑的小土包,但除了一身髒泥臭汗外,便是一無所獲了。
終於朝歌有了點變化,他去墓地的次數,開始越來越少了。不過讓梁庫更加受不了的是,朝歌比以前更加神神怪怪了。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五顆紅、綠、黑、白、黃石子,每天往院子裏一坐,就開始沒完沒了的反覆擺。
五顆石子的距離相同,隻是不停的變換位置圖形。有時候還逮隻螞蟻放在圖形裏麵,要不是朝歌一臉的凝思,你還真以為這人已經回到了童年。這不免讓梁庫有點擔心,朝歌是不是被墓地裏什麽術什麽局的,給弄得走火入魔了。
梁庫擔心的事越來越嚴重了。他忽然發現,朝歌有時候會突然消失,然後又冷不防的在哪裏出現,把梁庫弄得都有點神經過敏了,而且這種消失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終於這一天,從早到晚、從院子到墓地,都沒看到朝歌的影子。可讓梁庫渾身不自在的是,當他問起別人有沒看到朝歌時,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有,剛才好像還在你身邊。”
直到很晚了,梁庫準備回房睡覺,才忽然發現朝歌正坐在炕上看著他。這把梁庫嚇了一大跳:“朝歌,你究竟在搞什麽怪?”
朝歌微笑著也不說話,招手讓他看炕上的一樣東西,梁庫過去一看,還是那五顆不同顏色的石子。
朝歌還是微笑著:“你看仔細了。”說著,從地上捉了一隻黑螞蟻來放到那五顆石子中。
梁庫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朝歌那張很難得微笑一次的臉,然後低頭看那隻倒楣的螞蟻。
螞蟻先是在原地轉了幾轉,好像是在判別該怎樣走,然後向前麵的那顆黑色石子爬去,再經過一顆紅色石子,就要爬出五顆石子擺成的陣形了。
梁庫不禁有點好笑的偷看了看旁邊的朝歌,心裏想:“你當我是小孩啊!”
可接下來,梁庫就有點笑不出來了,他發現這隻螞蟻就在要爬出五子陣形的時候,卻忽然開始有規律的順著五顆石子繞起圈子來。
大概繞了三圈後,朝歌又笑著:“再看好了,我把黃色和綠色的石子對調一下位置,螞蟻就會按同個路線反方向繞圈子。”說著,拿起了黃色跟綠色的石子。
奇妙的事情出現了,那螞蟻竟真的在原地轉了幾轉後,開始掉頭反方向繞起圈子來。
梁庫看著朝歌的臉幾乎要看出花來:“這是什麽古怪玩意?怎麽有點像墓地裏那窩搬家的螞蟻呀?”
朝歌:“不錯,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種可以左右人視線和舉動的陣衍術!”
朝歌的表情又開始冷了下來:“這些日子,我反覆研究了遍布在墓地裏的這種陣衍術,我發現盡管它千變萬化,但總結起來,卻也沒超出五行生剋的核心。”
朝歌看了看炕上的那五顆石子繼續說:“這陣衍術跟風水地理一樣,都是利用山川地勢、人物風土的組構不同,來對人進行影響。不同的是,陣衍術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很強,對人的影響可以立竿見影!”
梁庫越聽越有趣:“那你這神神鬼鬼的隱身術,是不是也跟這陣衍術有關?”
朝歌點點頭:“風水地理雖然看山看水,論脈講形,但追其本源仍是易學一門。可以說,世界萬物都囊括在了五行所屬。”說著,朝歌把那五顆石子一粒粒的揀在手中:“在顏色上,金行是白色、木行青色、水行黑色、火行紅、土行黃,而金、木、水、火、土五個型丘的山頭,最終形成的風水脈局,也自然是五行的相互組合。
“搭配平衡合理的,就會脈象平穩,利益人畜。要是搭配失衡的,又不是貴格奇局,那可就大凶特凶了!”
聽到這裏,梁庫早已經不耐煩了:“你就直接跟我說,這隱身術是啥回事吧!”
朝歌笑了笑:“其實這隱身也沒什麽神秘,每個人的命局不同,五行各有所屬,他們對周圍的事物也自然敏感度不同。看東西也是一樣,先後次序因人而異。”
梁庫不住的點頭:“對對對!就像我在一本揀到的雜誌上看到的一句話:世界在每個人的眼裏是不同的。”
朝歌頗為有趣的看了一眼梁庫:“所以,你隻要摸清對方的五行生旺,再根據周圍的地形所屬,每動一步,每變一局,你都時刻站在對方盲點位置上的話,自然也就隱身了。”
朝歌看了看嘴巴越張越大的梁庫:“話說回來,其實並不是你沒看到我,而是沒注意到而已。”
梁庫這下可樂開了花,各種奇幻妙想在腦袋裏狂翻亂湧,要是學會這東西,那還不想怎樣就怎樣,不說別的,先狠狠的整一整那個煩人的文物販子,非讓他天天跟見鬼似的不可。
想到這裏,梁庫忍不住已經奸笑的出了聲,馬上無比迫切的說:“快快快!快把這玩意教會我!”
朝歌:“陣衍術雖然道理簡單,但要學會,恐怕還要點時間。”
梁庫:“時間我有,我多的是呀!你看我現在閑的,都快成鹹菜了!”
朝歌苦笑:“從五行原理到三命通會,從風水堪輿到時辰變局,就算你是這塊材料,沒個七年八年,恐怕還是一事無成。”
梁庫聽得有些傻眼:“剛才不是說的挺簡單的嗎?怎麽又忽然弄出這麽一大堆東西出來呀?”
朝歌苦笑過後,隨又沉鬱了下來:“不要說你,就連我也沒完全弄通這裏麵的奧意。”說著,朝歌又開始一顆顆的擺起五粒石子來:“我原本是想通過陣衍術,找出整座墓地中最初設下的原始墳局,從而再根據它一點點斷清墳塋山水與古墓風脈的關係作用。但總有一個難點過不去……”
梁庫此時正滿腦子的隱身大法,哪還有空聽朝歌在那裏講什麽。雖說那長達七八年的時間,有點打擊梁庫的上進心,但卻絲毫阻擋不了他對隱身大法各種奇妙應用的無限憧憬。
朝歌繼續自言自語著:“按陣衍術的五行布陣,不管以哪一行為中心,其他四行都會與它距離均衡緊密聯係,否則就會偏局。但墓地中的祖墳山,雖說是整塊墓地的中心點,但卻又好像與全局毫無關係。
“如果以它來五行排陣的話,總覺得多出了一行,而且陣氣散亂不精……”
此刻的農家小院房舍中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個低頭沉思,一個仰天亂臆,一個嘴中不斷的自言著專業術語,一個腦袋裏非法構想不停的翻湧。
忽然,院外傳進來的一句話,打斷了這場同床異夢:“哈哈兄弟,原來你住這呀!”
梁庫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充滿了小商販式情感微笑的臉。靠!原來還隻是在村頭纏纏,現在竟然找到家裏來了。
文物販子:“我就是路過,剛巧就看到你。”邊說邊竟然走入院中。
這下梁庫可有點急眼了:“你別過分啊!出去出去!”
文物販子被梁庫用力推了出去,可並沒想走的意思,有趣的對著朝歌:“嗬嗬,我以前可從沒發現牧家村的人也玩這東西。”
梁庫嘴差點咧到後腦:“你懂什麽呀你!我管保你家八輩子也沒一個見識過這東西的!”
文物販子一臉輕笑:“這有什麽呀,這不就是土村常玩的一種憋死牛五道兒棋嗎?”
朝歌聽到這裏心裏一動,梁庫剛想再回刺幾句,卻被朝歌止住了。
朝歌:“那進來給我擺擺看,那個憋死牛的五道棋是怎樣的?”
文物販子看了看凶神惡煞的梁庫,彆扭的走了進來。在地上簡單畫了幾道格子:“這裏右上角的格子叫坑,誰要是把對方的子一個個憋到這裏,就算贏。”
梁庫在一邊:“我聽過憋死牛,我聽過五道棋,我還頭回聽說憋死牛五道棋,你矇誰呀!”
文物販子邊布子邊回:“這種棋隻有土村的人玩,我可是高手,就隻是玩不過村裏的老孤頭土守望。”
文物販子一雙老手嫺熟的擺子動棋,就真如同在村頭巷尾與村人憋棋中。朝歌卻越看越驚心動魄,這文物販子每動一子,竟然都是陣衍術中的精妙變局。
朝歌越發覺得不對了,他抬起頭,看著文物販子緩緩道:“你說的那個土村在哪裏?”
文物販子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尷尬的笑了笑:“土村?土村就在牧家村不遠的邊上呀!”
遠遠望去,土村的泥胚房子,就像一座座圓了頂的墳丘,矮矮的隱落在幾棵老榆樹中。
朝歌從沒見過這樣奇特的村落,等他和梁庫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這裏還要遠比想像中的奇特。每家每戶的房子不但是土胚的,包括院牆也土得不見一塊瓦磚。
朝歌不禁吃了一驚,這土村的名字,就已經含了一個土字,全村的姓氏又是土姓,再加上村裏的純土民房,三土拱旺已達極點。此地生長的村民,必受這過旺土行的影響,不知道會衍生出怎樣奇特的命局來。
整座村子很靜,靜得連聲狗叫都沒有。走了半天,更看不到半條人影。梁庫有些犯嘀咕了:“我怎麽總覺著跟進了牧家村的墳地似的呀!”
朝歌也正四處尋望,直快要走出村子了,才終於看到一個瘦小少年,正站在一個小木凳上,費力的去勾曬在屋頂的菜乾。
朝歌、梁庫走了過去,本想叫那少年,但一看到他踮起的腳尖,和一點點探伸就要勾到菜乾的手指,算了,還是等他下來後再說吧。可不曾想,就在少年的手指尖已經碰到第一根菜乾的時候,腳下的小木凳竟然歪倒了,少年摔了下來。
費盡力氣,卻功虧一“凳”,連梁庫都替少年惋惜了。就在兩人上前正準備搭話的過程中,卻發生了一件絕對始料不及的事。
少年爬起來,立在歪倒的木凳旁靜看了一會,忽然一聲不吭的把整個凳子掄起來,狠命的向地麵反覆的砸,直到把整隻凳子砸的支離破碎,又抄一把立在旁邊的斧子,一斧斧的剁下去,剁成段、剁成片、剁成沫,直到剁的沒了力氣才喘著粗氣停下來。
梁庫先是驚呆,然後又忍不住噗哧一下樂出來。少年猛的回頭看到了正在笑的梁庫,兩眼騰的一下生出火來,手裏緊握了握那把鋒利的斧子,一步步的走過來。
這下梁庫有點笑不出來了,朝歌也覺察到了嚴重性。
就在距離還剩下兩步,少年握著斧子越來越緊的時候,屋內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雷子!”
接著,就看到一個麵色黯黃的老頭,從土屋內走了出來。
少年雖然停下來了,卻仍然用力握著斧子瞪梁庫。直到那老頭說了第二句:“雷子!”少年才猛力把斧子往梁庫身邊的一個木櫞上一剁,“鐸”一聲砍入一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梁庫說什麽也沒想到,這小小少年竟有這般驚天駭地的脾氣,手心已刷刷刷的冷出汗來。
朝歌卻從少年的人麵風水中看出,少年的凶暴個性完全是土行過旺所致。但凡人之命局,不論五行中的哪一行過旺或是極弱,如果沒得解救,都會導致性格變異。極弱的大多心嫉陰狠,過旺的則凶暴成性。
老頭看了看兩人:“有事嗎?”
朝歌:“我們要找土守望。”
老頭重又認真的看了看兩人:“有事嗎?”
朝歌:“聽說他下一種土棋很厲害。”
老頭有些不大明白:“什麽土棋?”
朝歌拿出那五粒石子:“憋死牛五道棋,聽說隻有這裏的人才會下。”
老頭不被覺察的一震,然後盯著朝歌的眼睛:“小夥子貴姓?”
朝歌也一眨不眨的看著老頭:“我姓牧,反文牛的牧。”
老頭灰暗的眼底,忽然像是有某種東西在劇烈湧動著,靜了半刻才沉了一聲:“跟我來吧。”說完向院外走去。
朝歌拽了拽還在發愣的梁庫,兩人跟在老頭身後。梁庫小聲問:“去哪?”
朝歌看著前麵老頭略駝的背影,搖了搖頭。
一老兩少前後三人,一步步穿村而過。看路線,竟然是朝歌兩人進來的方向。不一會已經來到了村頭路口。
老頭帶著朝歌、梁庫,登上了村頭路口旁的一個崗子,朝歌一眼看到,平平的崗頂上,竟孤零零的埋著座墳。
三人最後在墳前停了下來,墳前粗陋墓碑上靜默的刻著三個字:土守望。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九章 臂骨
朝歌萬萬沒有想到他要找的人,竟然已經睡在這裏,而且看樣子已經睡了好多年。
老頭把墳上的幾棵雜草拔除,又在墳前靜了一會,然後蹲下來,邊在墳前的空地上劃著格子,邊說:“來,我替守望跟你下這盤棋吧!”
靠靠靠!梁庫一回牧家村,就大罵著要找文物販子算帳。這傢夥竟然不跟他講土村有這麽多怪異,差點害得他被剁。
朝歌也想馬上找到文物販子,並不是因為他跟土村老頭對局七盤皆輸,想跟文物販子請教些製勝手段。而是因為他發覺,跟土村老頭下的那種棋,不像文物販子說的五顆子,而是六顆。
多了這一顆不要緊,卻完全不成了五行陣局。這反倒讓朝歌覺得文物販子可疑起來,明明是六顆,為什麽故意說成五顆呢?而且文物販子在用五子衍示的時候,分明是五行剋解陣衍術局。
難道文物販子和牧家墳地中的風水謎局,會有什麽神秘關聯嗎?
但他為什麽要暗示朝歌去土村呢?雖然土村那七盤棋並沒發現什麽奇特之處,但從土村的種種異象看,也絕非普通的民居村落。那麽在牧家墳地、文物販子、土村之間到底隱藏著什麽呢?諸多諸多的疑問,一下子灌滿了朝歌的腦子。
最後朝歌還是回到了那七盤棋上,一切都因棋而起,也許就在這七盤棋中,有他還沒發現的秘密。
無論梁庫怎樣把人身攻擊提升到惡毒層麵,最終還是沒能讓文物販子出現。不過經過這一場痛快淋漓又無須負法律責任的大罵後,還是讓梁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一掃多日來被綠豆蒼蠅騷擾的憤懣情緒。
就在吃飽喝足,準備大夢昏去的時候,他被朝歌推了起來。“穿上衣服,我們去墓地。”
朝歌的一句話勝過十桶冰,一下子讓本來戀覺的梁庫,激靈靈的睜大了眼珠。
“想通了?”梁庫問。
“通了!”朝歌答。
“那還等什麽!”梁庫一竄而起,從襪子到褲子、從背心到衣服,統統都是在奔往墓地的過程中完成組裝的。
到了墓地,便直奔那個被剛剛填平不久的古墓,可沒奔幾步,就被朝歌一把拎了回來。
“是這邊!”
“哪邊?”
“祖墳山!”
“靠!你有種!連祖墳都敢動。”梁庫開始跟著朝歌往祖墳山走,可忽又覺得不對:“祖墳山有什麽好挖的呀?”
“我終於在那七盤棋上想通了一道關!”朝歌邊走邊說。
“七盤棋?什麽關?”梁庫忽然覺得自己理解的那個“通”,可能跟朝歌的那個“通”,不太相通。
朝歌:“那七盤棋我之所以輸,是因為我總是想把六顆棋全都用上,卻發現這樣生套五行布陣,相反讓我處處蹩腳。”
梁庫知道朝歌又要講玄了,含含糊糊的應付著:“哦哦。”
有時候梁庫常想,平時少言寡語的朝歌,一到想通什麽玄理妙機的時候,都特喜歡跟他滔滔不絕的大講一通,是不是搞專業的人都這癖好呀,我可隻對那真金白銀感興趣。
朝歌:“而我在土家老人的行棋中發現,每盤贏棋中處在最中心點的那顆棋,從來都是隻動不用。”
梁庫此刻已經正在想祖墳山裏能有些什麽了,但還沒忘了應酬:“哦,好,繼續!”
朝歌:“知道為什麽嗎?原來那利用五行運局一旦對攻起來,無論以哪一行為中心點,都會削弱這一行的屬性,從而導致漏洞百出。”
梁庫:“嗯!不錯,有兩套!”
朝歌:“但這五行在運陣中如果要以『空』為中心,哦,就是那顆隻動不用的第六顆子。”朝歌生怕梁庫聽不懂,處處小心說明:“周圓複始、首尾相連,那便徹底活了起來!”
朝歌通關的欣喜之情,連心不在此的梁庫也多少感覺到了:“加油!你真行!”
朝歌:“墓地中的衍陣格局,也是同等道理,所以……”
此時兩人剛巧停在了高大的祖墳山前,朝歌接著道:“所以,這座墓地中心的祖墳山……一定是空的!”
一句話,讓梁庫癱倒在了祖墳山上,費了這麽大勁,他竟然想通的是這個道理。
可讓朝歌沒想到的是,祖墳山墓室內竟然堆起來一個土台,土台中央,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個半米見方的石函。
這讓朝歌皺緊眉頭同時,卻讓梁庫眼睛放出了光!
再接下來,卻是兩個人都沒想到的,石函中安臥的竟是一根臂骨。
被挖開的祖墳山已恢複原狀,梁庫在一邊不斷的抹著冒出來的辛勤汗水,朝歌正對著那個石函發呆,怎麽也解不通,這祖墳山本該是毫無五行屬性的空穴,怎麽卻多出來這半截臂骨?難道是他所悟有差?而且這半截臂骨又是誰呢?
一過午夜濕氣漸重,在梁庫的一再催促下,朝歌抱著石函思慮重重的向外走。
一路上,梁庫唱起了傷心民謠:月光光,心慌慌,一年到頭白瞎忙……
今晚並不像上次那樣黑,就要圓起來的月亮,白茫茫的灑在村野一片。可一個扛著鍬鎬、一個抱著石函的兩個年輕人,卻好像又走錯了路。他們正不知不覺的一步步遠離牧家村。
當朝歌忽然又有了上次誤入樹林的那種感覺時,梁庫忽然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接著,朝歌也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雙手痠軟,竟連石函都抱不住了。他和梁庫跌坐在一處。
痠軟乏力迅速蔓延了兩人的全身,梁庫有氣無力的說:“我們……這是……怎麽了?”
朝歌勉強扭動視線,仔細看了看地勢地形,笑了笑對梁庫說:“這好像、好像是陣衍術的一種。”
“靠,”梁庫的靠聲已經有形無神:“這又不……不是墓地,哪來的陣啊?”
剛說到這,他們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堆滿小商販式情感微笑的人。
梁庫恐怕再沒現在這樣覺得這張臉可愛了,強顏做笑:“老兄,老兄……幫……”現在竟然連說話也越來越費力了。
文物販子笑的更甜了:“兄弟,有話就說,我聽著呢!”
梁庫實在想說,但已力不從心。
文物販子又對朝歌笑道:“這位兄弟,有話要說嗎?”
朝歌一直冷眼相觀,雖早已隱隱覺得這文物販子大有來曆,但他想不出這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文物販子又走到梁庫身邊,低下腰把梁庫小心的扶了起來:“兄弟大半夜的,小心著涼呀!”
梁庫現在不隻覺得文物販子可愛,簡直就是可親可敬了!
可不曾想,文物販子手一鬆,任憑梁庫慢慢癱軟滑在地上。文物販子卻保持剛才的姿勢不變,繼續笑著:“對,就這樣靠緊我,咱現在就回牧家村。”說著竟真的像是扶著梁庫,一步步的走起來。
梁庫忽然感覺像是被鬼摸了一下,陰冷出一身雞皮疙瘩,慘澹月光下,現在再看那文物販子的微笑,已經是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文物販子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看朝歌:“哦對了,我們差點忘了這還有一位兄弟呢。”
文物販子又扶著“梁庫”走回朝歌身邊,緩緩的低下身,不過不是去扶,而是一隻手搭在了朝歌的脈搏上:“走,兩個一起走。”
朝歌冷冷的看著文物販子,現在也隻有這雙眼睛還算聽使喚。
文物販子漸漸露出了更加燦爛的微笑:“兩個人加一起,我還可以承擔,可再加上個這麽大的石盒子,可就實在太重了。”
說著,文物販子慢慢的捧起了掉在朝歌身邊的那個石函:“現在由我做主,隻帶盒子裏的東西就成了。”----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石函,三雙眼睛都在看著這個裝著半截臂骨的石函,朝歌雖並不清楚這石函究竟代表著什麽,梁庫也實在看不出這石函有什麽值錢,但文物販子的手卻已經在抖了,臉上的微笑已經一絲都看不見。
可就在文物販子一點點的打開石函的時候,近處傳來一陣“釘釘”的金屬敲擊聲。
順著文物販子的驚恐視線,朝歌、梁庫費力的看到了月光下,一個瘦小身影正在用一把斧子,一下一下的往一個土梗上釘著一根鐵條樣的東西。
此時的朝歌微微皺起了眉,梁庫睜大了眼,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竟然把所有的古怪湊到了一起。
那月光下釘釘的,正是土村的那個火暴少年!
文物販子快速向左前方踏了三步,接著,右手大拇指在手掌指節上快速點了一圈後,緊緊按在右手中指根部的“醜”支上。很快,土村少年雷子周圍,聚集了一層像霧一樣的淡青薄氣。
朝歌驚奇的看著文物販子的一舉一動,雖然在地勢地形上,他隱隱看出這大概是一種陣衍術,但又與他所悟到的陣衍術完全不同。
其實,無論是不經意的居室擺設,還是自然更變的山川地形,每個地方都構築成了一個個大中有小、小中有大的風水格局,隻不過在長期自然消長中,各種五行張力總是會維持在某種相對均衡的狀態下,所以讓人有了種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
深懂此道的術數之人,會通過巧妙的布置利用,把其中的格局改變,從而對人產生各種影響來。
但無論是利用踏位、讓人注意不到的隱身術,還是導人誤入歧途的迷魂陣,其中道理術法,朝歌已掌握一二。隻是看文物販子在手指間的推局手法,更像一種古老的巫術。
梁庫則更好奇的是那叫雷子的土村少年,隨著“釘釘”的入地鐵條,他發現身上的痠軟,竟在一點點減輕。
可他又發現,就在該死的文物販子在自己掌指間亂推一通之後,對麵雷子釘鐵條的力道開始弱下來,因為他的手看起來在發軟。
等到文物販子的左手拇指再點了一圈的時候,雷子已經單腿跪地,大口喘氣了。
文物販子再次露出了笑:“你這點道行跟我鬥局,還嫩了點!咦?土守望、土守形怎沒來呀?”說著,警覺的向四周望了一眼。
聽此話,朝歌才知道,跟他下棋的土村老頭,應該就是文物販子口中的這位土守形了。但他似乎還並不知道土守望已經過世了。
大口喘氣、單腿跪地的雷子,一直盯著眼前那根還剩半截的鐵條,文物販子的話,對於他好像全然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
“釘!”
雷子拚起一口氣,掄起斧子,又把那半截鐵條砸下去了一點,力氣用盡險些閃倒,全靠斧頭支地,才撐住了上半身。
文物販子輕笑了一下:“想破我的陣,還是省點力氣吧,我已經把陣局逆轉了,你現在砸的,可是在破自己的本氣。”說著,轉頭向朝歌、梁庫掃了一眼:“我不怕他們緩過來,等到能站起來,最少還得一個時辰。”
雷子仍在死死的盯著那半截鐵條,文物販子在說話的時候,他在靜靜喘氣,文物販子說完的時候,他再次一點點的舉起了斧子。
文物販子看著已經舉在半空的斧子,奸奸的歪起嘴:“你不信?”說著,慢慢鬆開了掐著指根的手:“鐵條入盡,破氣不存,到時候催心傷腑,可是你自找的。”
朝歌微微皺起了眉,在土村他見識過雷子的拗性子。文物販子不說還好,這一說,即便就是知道天塌地陷,恐怕雷子這一斧子也是要下定了。
一直沒轉神一眼的雷子,此時慢慢的轉過了頭,疲憊固執的臉上,忽的淡淡一笑。這綻然一笑,把文物販子的奸笑、朝歌的凝重、梁庫的提心,瞬間定格在當下。
斧頭揮了下去!
鐵條沒土入根的時候,雷子一口血栽倒在地。
朝歌冷冷的眼神裏,少有的冒出了憤怒;梁庫的表情,也難得的一臉呆落傷感。
文物販子則一副得意神情,卻搖搖頭:“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說完,便抱起石函,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看起來雖也頗為艱難,但相信在場的幾位再沒人能攔住他。
可就在文物販子剛剛踏出十步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不太大的脆響,那是他腿骨的斷裂聲。
文物販子驚恐萬分的一動不敢再動,咬著牙,依靠著左邊那條瘸腿,勉強支撐住,但手中卻依然死死的抱著石函。
這一變故,讓朝歌睜大了眼睛,就算土村少年那最後一斧釘入鐵條,發揮了作用,但他明明看到那文物販子的最後一步,正巧已經踏出了這個術陣地形。
而梁庫的眼珠子左轉右轉,也沒發現有任何外力敲擊的痕跡,怎麽就自己斷了?斷的實在是妙!
這時候朝歌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文物販子落腳的地方,升起了一股淡黃霧氣。
此時的文物販子已疼得滿頭大汗,卻慘慘的笑了笑:“好好!土家二老終於來了!多年不見,出來會會吧!”
朝歌隻恨自己站不起來,否則他一定想看看更遠的地勢,他猜測,一定是趁雷子在破陣的時候,土守形布下了一個更具奇煞的陣外之陣!
已經漸漸開始恢複知覺的梁庫,笑著:“哈哈,小的打前鋒,老的做後盾,上陣還是那個……一家親啊!”梁庫本想說父子兵,但看雷子和土守形的年齡又不太像,順嘴就改成上陣一家親了。
一陣靜寂之後,沒有半點回應。文物販子轉了轉眼球,又仔細的環顧了四周地勢:“嗬嗬,藏頭藏尾的,可不像土行族辦的事!”
朝歌本就已經覺得今天的怪客連連,一定跟家族墓地有極大的關係,再一聽到文物販子說出的“土行族”,就更加心中一動,難道土氣極旺的古怪土村,就是文物販子所說的土行族?
文物販子說完,一點點試探著左前一步,右上兩步,似乎在試圖拆解著陣外之陣。但他每踏出一步,那淡黃色的霧氣就像地氣一樣,如影隨形的、若隱若現在文物販子的周圍。
就在踏出第五步的時候,文物販子身體劇震,一口血狂吐了出來。再也支援不住,連人帶石函跌落在地上。
靜夜之下,除了文物販子的痛苦喘息聲,仍無異動。梁庫想再拍手叫好,卻也被一種凝重氛圍壓製住了。
文物販子抹了一下嘴口流出的血,喘息著:“土守形,算起來,我們六甲旬和你們土行族還可能是同根同祖。我們世世代代都好像被這個風水大局控製著!世世代代,世世代代呀!”
情緒過激,文物販子又一口血噴了出來,喘息幾下又道:“你別忘了,土守望是怎麽死的!”
又是一陣寂靜,朝歌幾乎忘了自己的存在,萬沒想到布下萬局之謎的牧氏墳地,竟似乎還埋藏著更多古遠之秘。此時原本生活在繁華都市的兩個現代年輕人,彷彿被推進了隱藏在平靜之下的另個世界。
文物販子最後無力的笑了笑:“土守形,你不會是像我一樣,也想要看看這石函裏的東西吧?”
文物販子費力的抱起了石函,摸了摸,又望了望墓地的方向:“就算你看到了,也未必能幫得了你土行族。不過你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吧!”
說著,文物販子猛力的把石函向前拋出,在引開注意的一刹那,一跌一撞的反方向衝出陣局,帶著一路血跡,消失在夜地中。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十章 鄰村怪案
土守形像是帶著一身看不清的霧氣,漸漸成形在月光底下。他把石函捧起來,放在了朝歌身邊。然後又在朝歌和梁庫右手無名指尖部“未”支上,輕輕推按幾下,頓時,兩人的痠軟幾乎消了大半。
土守形最後把臥倒的土村少年,扶在自己的腿上,用相同的手法讓少年漸漸轉醒。
少年一醒來馬上坐起,四周看了看:“走了?”
土守形點點頭:“走了。”
少年又看了看朝歌、梁庫,便不再說話,用力一點點的把楔入地中的那根鐵條往外拔。
土守形又走了回來。朝歌已經能活動上身了,他扶著身邊的石函半坐起來,眼睛靜靜看著麵無表情的土守形。朝歌雖然滿腦袋疑問,但卻仍未出一聲。
梁庫卻忍不住激動的冒出了句:“老土!真是你嗎老土?”
土守形慢慢點了點頭:“是。”
梁庫此時眼中的農民老土,恐怕已經是救世主般的偉岸了:“快!快教教我,剛才你那看不見的老鼠夾子是怎麽設的?求你了!”
靠!梁庫竟然把文物販子的神秘斷腿,理解成是看不見的老鼠夾子了。
土守形沒有看萬分期待中的梁庫,卻像是說給朝歌聽的:“那是種陣局,是種利用導引術、可以化地生殺的陣局。”
土守形像是猜到朝歌所想似的:“其實這種古導引術也沒什麽稀奇,就像華佗五禽戲一樣,最初隻是種強身健體的古氣功。隻是……”
土守形頓了頓,兩眼沉昏的對著地:“隻是這種針對性的古導引術,一旦跟八字命局奇偏過激的人配合,那就完全不同了!”
朝歌忽然回想過來,從人麵風水和肢體特徵看,土村的人和瘸腿的文物販子,都是命局奇特的人。不同的是,土村的人明顯五行過旺,物極必反,所以導致性格暴烈古怪。
而文物販子的命局八字則是典型的奇偏,所以不是生下來就殘疾,就是後天慘禍加身。
土守形繼續:“這種導引術,會把命局中原來就已經很偏的五行力,激發得更偏,再通過掌上的推局,就把地形中的各種五行剋局改變了。”
朝歌接道:“也就是說,這種可以傷人的奇異力量,並不是你們本身具備的,而是通過導引,把自身的五行力化成了地形力局的一部分,從而通過各種推局,打破了風水格局的平衡,生出千變萬化的作用來。”
土守形頗為讚許的點點頭。
原本刻意拒絕神秘古術的朝歌,一經轉變,便顯示出超常的領悟能力來。也越發的覺得,這種失傳的古陣衍術,實在是博大精深得摸不到邊,他所悟到的那點東西,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梁庫正學著人家推局的樣子,狠掐著指根指節,原本就覺得朝歌的隱身術已經夠玄了,現在一聽兩人的奇說幻道,簡直就是一個字來形容:玄!
“隻是,這好像都跟牧家村的那塊墓地有什麽聯係。”朝歌最終引入了正題。
土守形習慣動作的慢慢蹲下來,深沉的老眼之中,好像竟然比朝歌還迷惑:“長久以來,我們土家氏族中口口相傳著兩件事,一個是世代守護這牧氏的祖墓地,一個是等牧家的後人來取走那七盤棋。”
每個人都在靜靜的等待著土守形的下文,可土守形卻沉了好一會才道:“但不知道為什麽,沒一個能說的清牧氏祖墳和那七盤棋的來曆。好像對整件事的記憶,土家氏族在某一代上曾忽然中斷過,到後來剩下的隻是這兩件事了。”
土守形抬起頭,向茫茫夜色中土村的方向望著:“直到十幾年前,在牧家村周圍的幾個村子裏,相繼發生了一起怪案。”
土守形沉沉道:“那怪案,最先發生在一個叫三家莊的小村子裏。”
此時醜時已過,正是淩晨三到五點之間,黑墟墟的村野裏,斷斷續續的傳來土守形的鬱鬱聲,一句“怪案”,把黎明前的靜夜,點綴得更加襲人。
土守形:“北方的農村不像南方,這裏差不多整個冬天都凍天凍地的,各家各戶都貓在屋裏,爐子一生,火炕一燒,親戚娘們納納鞋底,扯扯家常,爺兒們就圍成一堆打打小牌。”
本來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詭異森森,被土守形這麽幾句一描,竟一下子把人帶入一個懶洋洋、暖烘烘的世界。朝歌的眼睛裏,也不自覺的生起一絲愜意。
土守形:“可有一天剛吃過頭頓飯,也就還不到晌午的時候,納鞋的娘們和打牌的爺們,都忽然睡著了。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也並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大概也就是感覺打個盹的工夫吧。該納鞋的納鞋,該打牌的打牌。可在他們散去回家後,才各自從家人閑聊中知道,就在他們睡著那一刻,全村上下也同時莫名其妙的睡著了,而且並不是打個小盹兒,而是足足的一個時辰!”
梁庫忽然打了個激靈,不自覺的向朝歌位置靠了靠。
土守形:“但這也並沒能引起村民們的不安,他們甚至把它當成一種村俚趣聞,湯前飯後的閑聊打樂。可從那以後,這種全村上下忽然同時昏睡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昏睡的時候,小小的三家莊,死靜死靜的就像墳。”
梁庫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越是陰森恐怖,朝歌就越是雙眼帶神,而且這種神,跟那些恐怖獵奇迷們是有本質區別的,因為他不是那種越恐怖越興奮的身臨其境感,而是處身世外的冷冷旁觀。
靠!可能是他一生下來,就有種東西是與眾不同的。
土守形:“但真正讓他們害怕起來的是,他們發現,三家莊忽然好像與世隔絕了,每個想出村的人,都圍著村子兜了幾圈後,又迷迷糊糊的轉回村子來。在早我們鄉下裏就一直有種傳聞,說是黃鼠狼會迷人。但被黃鼠狼迷的人,大多都會保持好一陣子神智不清,胡言亂語。
“但這次卻不是,回來的人都很清醒,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明明覺得在往外走,最後卻又走了回來。”
土守形每講一段,都會不經意的保持一會沉默,靜得彷彿讓人能聽到耳鳴聲,很有點像三家莊集體昏睡時,那種死靜死靜的墳。
土守形:“三家莊的人,很快把這件怪事跟無緣無故的昏睡聯係起來,跟著一種騷動不安從村子裏像煙一樣散開,連小孩子都不敢哭了。每家每戶都不敢出門一步,全家大小都在炕上抱成一團,等著隨時都會降臨的昏睡。
“他們不敢想像在他們昏睡的時候,身邊發生了什麽,更不敢想像醒來後會看到什麽。”
朝歌的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樣子像是在迷人的微笑。雖然長期的相處中梁庫已經知道,這種像是微笑的樣子,代表朝歌正無比的聚精會神中。但在他一直的固執看來,那還是有點變態。因為現在的梁庫幾乎都覺得,自己的呼氣已經冷至霜降了。
梁庫顫顫巍巍的說:“土……土大爺,能借我件衣服穿穿嗎?”
土守形看了看真的有點發抖的梁庫,把身上的那件寒暑不分的老土裝脫下來,輕輕披在了梁庫的身上,並且慈愛的拍了拍肩。
幸好土守形的裏麵還穿著件發了黃的老背心,不然深更之半夜、荒郊之野外的,蹲著一赤身裸背、一臉正經、滿嘴鬼事的乾巴老頭,還真挺嚇人的。
土守形繼續:“幸好幾天後,這種怪事漸漸消失了。全村的人卻還是不敢大氣出一聲,生怕再把什麽東西給驚回來。直到一段日子過後,三家莊才又恢複到原來的狀態。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三家莊照常生活的時候,那種可怕的怪事,正在鄰村發生。”
朝歌小的時候,也沒少聽爺爺和牧大師給他講村野怪聞的故事,但那時候生性叛逆的他,根本就覺得是爺爺用來糊弄小孩子的東西。但現在聽土守形講起來,卻如同真真切切的發生在眼前。
他在腦中飛快的思考著,在故事的背後究竟是什麽。
土守形:“就這樣,三家莊的怪案像瘟疫一樣,在牧家村周圍的幾個鄰近村子裏,暗暗的漫傳著。
“關於它的各種恐怖傳聞,也悄悄的傳遍了鄉裏鄉間。當時,我和堂兄土守望把整個土村都戒備起來,因為按順序,下一個輪到的就是土村了。”
梁庫開始有了點聽故事的激情,因為在他眼裏,這土家的乾巴老頭,實在是深藏不露的農民高手,說不定他的那種什麽眼、什麽陣的,會大大的降妖誅魔呢。
土守形:“可沒曾想,三家莊的怪案,卻出乎意料的跳過了土村,在下一個村子發生了。當時我們就覺得這裏麵一定有古怪,商量商量後,就決定我留下來照常守村,守望去鄰村探一探。
“守望並沒從正路進村,是從大地方向趁著半夜,悄悄摸進一個老相識的家。”
土守形接著道:“當時這家人被嚇了一大跳,不明白為什麽人人躲都躲不過來,你卻偏偏的往裏闖。守望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讓他們就像平常一樣,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就這樣,一大家子眼睛睛的睜到了白天,再眼睛睛的等著睡著。他們好像更害怕白天,因為隨時降臨的昏睡,大多都是在白天。”
此時朝歌、梁庫身上的痠軟早已恢複正常,隻是過度的集中精神,讓他們完全忘記了還有個身體。
雷子也早已拔出了鐵條,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獨獨的望著夜色出神。
土守形挪了挪腳窩,繼續:“終於就在快吃頭場飯的時候,昏睡來了。因為守望我們都是從小就練習導引術的人,對周圍的感覺,要比普通人來的快。就在所有人都昏昏睡去的時候,守望還能勉強支撐著。”
情節說到關鍵處,每個人都隻剩下了一雙燈泡似的眼睛。
土守形:“守望也像其他人一樣裝成昏睡,但他漸漸感覺到,讓人們產生困倦的,並不像村間傳的那麽神怪,而更像是陣衍術的一種,可以利用失衡的五行氣,來顛倒人們身子裏的正常作息規律。
“不出所料,沒過多久,守望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就是……”
“文物販子!”不等土守形道出答案,梁庫已經脫口而出:“哈哈,一定是文物販子!老土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土守形聽明白後,並沒給予梁庫什麽嘉許的眼神,甚至有點不以為然。的確,任誰一旦聽到最後的陣衍術,都自然會猜到文物販子。朝歌甚至在故事剛剛講起時,就已經猜到是文物販子了,但對於當時連文物販子是誰都不知道的土家兄弟,當然是神之又神、秘之又秘了。
況且既然他講的這麽細緻,一定還另有深意。
土守形還是一副土土的神情:“但說什麽也沒想到,他這麽做,隻是為了引我們兄弟現身。”
這句話才是關鍵,果然讓正為自己“絕頂聰明”而激動不已的梁庫,像是忽然被打了針安定劑。但隨之又憤憤不服的說:“切!要引你們現身,幹嘛費這麽大勁啊?”
土守形:“這也是讓我們想不透的地方。到後來才驚奇知道,這人也有一段殘存的記憶,他零散知道,他們家族也似乎在受著一個風水大局的左右,而且也知道,土行族保存著一種跟墓地格局有重大關聯的棋局。
“他一點點找到牧家村後,跟著就看出了土村的特異。”
梁庫忽然覺得抓住了老土的某些漏洞:“嘿嘿,老土,這可就是你瞎吹亂蓋了。都說已經看出你們土村的土特來了,幹嘛不直接進土村,把你們給叫出來,還至於在外麵搞怪弄鬼的呀!”
朝歌不禁暗自搖頭,深切為自己的這位搭檔汗顏,連這種白癡的問題也能出口。
雖然那文物販子隱隱覺得土村有戲,但僅憑不完整的殘存記憶,根本不敢肯定兩大家族與這墓地之間的確切關係,因為顯然兩大家族都像是在某一代上發生了巨大變故。
在摸不清底情下的幾百年後今天,當然不能貿然進入別人世代熟居的地盤裏,一旦有變,那還不九死一生呀。
不出所料,土守形好像當梁庫透明:“不同的是,雖然他所用的陣衍術似乎和我們同出一個源流,但據他的殘存記憶,他又似乎隸屬於另一個術數家族六甲旬。”
土守形每說一句,朝歌都相應的推想著一連串的東西。他明白了許多事情,同時又衍生出更多的不明,但隻化成了一句:“後來呢?”
土守形:“失蹤。他忽然失蹤了。”
這在梁庫看來是不可饒恕的,就像以前在垃圾堆裏揀到的精采偵探雜誌,正看到抓心撓肝處時,卻忽然發現後麵少了幾頁。他恨不得把土守形當成垃圾堆來翻個底朝上。
朝歌忽然想到了土守望:“這跟土守望的過世,有什麽關係嗎?”
土守形忽然變得有些滄桑:“雖然不是因他而死,但卻跟他說的話有關。”
四雙眼睛再次燈泡中。
土守形:“在這人看來,我們兩族人世代不是殘疾不全,就是性暴壽短,一定是受了墓地中的陣局控製。
“我們土家人的壽命幾乎沒有活過六十的,守望的過世被他言中了。”
朝歌看著眼前這個孤老頭,想來大概沒幾年也要臨近六十大關了,可能每做一件事情都是最後一次了,每一晚躺下去,都不知道第二天還能不能睜開眼。其中滋味,忽然讓冷冷的朝歌感觸頗深。
“哈哈,我知道了!”梁庫卻忽然神經的站了起來:“文物販子一定是想騙到你們手中的那七盤棋,然後去解開村裏的那塊墳地!哈哈。”
土守形表情不是很明顯,這讓梁庫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邊走過來邊說:“老土哇,不是我說你,要論這個衍術那個邪陣的,我不如你,但在心計上,你可要好好跟我學習學習了。江湖險惡呀!”說著,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土守形的裸肩。
土守形還是那副表情:“其實,就算他拿到那七盤棋也沒用。因為除了牧家的後世傳人,沒一個能走的進這塊布滿沖天殺陣的墓地。”
土守形的驚人之語,是朝歌說什麽也沒想到,但朝歌又馬上想通了一件事,墓中拆局時,仍有許多怪異的地方解不開,原來是另有用意的殺陣。
想來牧家村地處偏僻,又是窮鄉貧地,自然沒有什麽人打裏麵的主意,否則可真是有進無出了。
而牧家村的村民們世代命局,隨墓中陣局相融相合,當然也不受其害。難怪為什麽如此神秘的巨大墓地,曆經幾百年仍然完好無損。
想到此,朝歌覺得這埋葬著牧家無數子孫的荒塚涼丘,越發的神秘叵測起來。隻是有一樣還解釋不通……剛想到這,梁庫發話了。
正文 第一集 墓啟風轉 第十一章 民國婦人
梁庫奇怪:“哦?什麽什麽殺陣?別逗了老土,如果真有你吹的那麽邪乎,我怎麽還好好的呀?”
土守形疑惑的看了梁庫好久,雖沒言語,但眼神分明在告訴大家:奇怪,這小子怎麽還神經兮兮的活著呀?
梁庫露出一臉得意,心中暗樂:“什麽是高人?我這種才是高人!”可馬上又擔心起來,會不會留下什麽內傷後遺症之類的。
朝歌又沉道:“十幾年後我們來了,那人再次出現了,土家人也站了進來。其實被這風水大局冥冥左右的,又何止你們兩個家族呀!”這後麵的一句,可就是朝歌的自問天命了。
說著,朝歌把身邊的那個石函,托到了沉默不語的土守形麵前:“打開吧,可能裏麵有能幫的到你們的地方。”
土守形卻頭也沒抬:“不用了。墓地裏的東西關係重大,我們土家世代的任務也完成了,以後的事就各順天命吧。”
朝歌知道土守形一定是怕惹上嫌疑,也不強他,況且老實說來,這幾百年前的事,畢竟離朝歌太遠,現在所做的一些,也都不過是為了揭開這個風水大局,所以也不用提著心眼多想,逕自打開石函,放在了土守形的眼皮底下。
土守形也就沒有必要再裝深沉了,先是一動不動的仔細觀了遍石函,然後才慢慢拿出那半截臂骨。凝了半晌,也沒支出一聲。
朝歌若有所思的說:“按那七盤棋的道理,祖墳山本該是空的,但卻又埋了這樣東西。就不知道是我錯了,還是另有隱密。”
土守形繼續石化中。看樣子土家的任務並不是完成了,而是剛剛開始。
此時天已放明,梁庫實在有些按捺不住,擔驚受怕了一夜不說,忍饑挨餓的聽老鬼講故事也不說,本覺得這回應該有些結果了吧,但看目前的形勢狀態,分明是越整越糊塗了。
梁庫肚雷腸鳴的憤起:“還有完沒完?”邊說,邊急手躁臉的把土守形擎的那半截臂骨搶下來,然後把石函往腋下一夾:“走,回村!”
一路上雖然天很藍、陽很豔、樹上的小鳥脆鳴纏,但梁庫卻恨不得一腳邁到村裏的鍋台前,在他執著的雙眼中,此刻隻有一個信念:睡大覺前吃飽飯!
土守形帶著還是一言不發的雷子回土村了,他和朝歌商量好,先把族事安排完了,就馬上回牧家村來。
吃完了大媽做的四個嗆麵饅頭,三碗稀飯,兩盤芥菜疙瘩炒肉末,外帶一碟荷包蛋,梁庫終於在飽嗝聲中,一頭栽倒在炕上昏迷不醒了。
朝歌還是對著石函中的半截臂骨發呆,他一件件的理著自從踏入牧家村來的每件事,他想把它們在腦中穿成一條線,但一時間又好像亂亂的千頭萬緒。
忽然一陣睏意襲來,朝歌再也堅持不住,恍惚中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又好像腦袋還有一半在清醒著。
接著他就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走路輕得聽不到聲音的女人,一個皮膚白得像是一見陽光、就會灰飛煙滅的女人。
朝歌真以為自己在作夢了,或是夢中之夢,因為看這女人的時候,給朝歌一種極複雜的感覺,就像是一張老舊發黃照片上的民國婦人,尤其是挽在小臂上的一個精緻小坤包,花紋弱淡素雅中,隱約著一種逝去的神秘。
女人在朝歌身邊停了下來,微笑中伸出了細白的手,速度很慢,慢慢的往前探,就在朝歌忽然發現那隻漫不經心的細手,直直的伸進石函中去的時候,朝歌猛的驚醒!
石函還在,原封不動的還在。隻是門開著,也許門一直就沒關。
朝歌轉頭又看了看窗外,院子裏悄無人影,一隻蜻蜓靜靜的立在柵欄的枯枝上。
外表安靜冷峻的朝歌自小就多夢,他甚至常常對某人或某物有一種似曾夢見過的恍惚感,對於夢他已習以為常。
但這次不同了,不是太真實,而是太清晰!尤其是女人小臂挽的那隻精緻小包,上麵每條弱淡素雅的花紋,都清晰到一曲一彎。
確切說,這不應該是一個夢,但也似乎不應該不是個夢。
驚醒的朝歌已全無睡意,他把石函向裏推了推,然後走到外屋,在大缸裏舀了一瓢水喝下去。涼水一清,把身上的一夜倦乏又去了大半。
朝歌和梁庫住的這個農家小院,是姑表親的一個大媽為要成家的小兒子準備的,收拾的乾乾淨淨,樣樣見新。知道城裏來的跟他們住不慣,所以都搬到老房裏去了,隻是每天做好飯時來叫上兩人。
小院不大,房前屋後種滿了紅柿綠椒的農家時菜。一條舊磚甬道,由房過院直鋪到柵欄門。
平時朝炊暮煙的一家農舍,現在隻剩下了梁庫、朝歌兩人,雖少了點融融的鄉火情,卻也多了幾分清靜意。
此時夏陽漸高,朝歌又喝了一口水後,準備回房再仔細看看那石函,總覺得這埋了幾百年的半截白骨,絕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傳過來的美妙話音,讓朝歌止住了步。
“姐,你說這花長得什麽樣?”
“嗯……比牽牛花小一點,但沒那麽單薄,花瓣是先連後分的,中間的蕊子稀稀疏疏的探出來。既有家花的人情,又有野花的自在,好美!”
一個甜潤輕婉,一個珠落銀盤,單隻那最後一句的評花妙語,就絕不是牧家村人所能有的了。
朝歌循聲而出,院子的圍牆都是乾樹枝聯成的半人柵欄,朝歌一眼就看到了隔壁三嬸家院子瓜棚下,楚楚俏立著的一對妙齡姐妹花。
瓜棚上,幾根窩瓜藤秧葉寬頸曲的糾葛在一起,三四個剛剛成型的毛青小瓜,或倚或吊的綴在葉秧之間。一片疏綠中,就屬那幾朵肥而嬌嫩的窩瓜花最顯眼了。看這對姐妹花認真翹起的頭,剛才的絕妙花詞,不會是為了這窩瓜黃花發出的吧。
但讓朝歌更不明白的是,聽兩姐妹的對話,分明是看不到而在猜。但從所站的角度看,那朵最近的窩瓜花,絕對是片蕊不遺的出落在兩姐妹的頭上眼前啊。
正疑惑間,兩姐妹又傳來話聲。
“不對不對!我看的可不是姐說的那個樣子,花中好像還有一朵花。”
“怎麽可能!奇怪……”
本來很肯定的姐姐,忽然好像發覺了什麽,又重新認真的翹起了頭。
距離很近,朝歌也頗有趣的仔細看那朵瓜棚黃花,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一隻藍翅蝴蝶,正停在花間。朝歌不禁悅起一絲笑意,可能妹妹說的花,就是這隻蝴蝶吧。但又奇怪的在想,這樣明顯的一隻藍蝶,為什麽兩姐妹仍然好像看不見一樣?
當朝歌開始仔細留意姐妹花的時候,他才從她們與黃花錯位的視線和茫茫的眼神中,驚然發現,這對楚楚俏人的姐妹花,竟然似乎是雙雙失明的。
怎麽可以?怎麽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怎樣解釋剛剛對窩瓜花的準確形容呢?
此時一陣微風拂過,葉顫花搖中,藍蝶翩翩舞去,這一刻,朝歌忽然在姐妹同時被拂動的發梢中悟出,一定是風過黃花時的強弱變化,讓雙目失明的姐妹花,感知出花的具體形狀和蝴蝶的上下飛舞。
居然還有這樣的細巧靈智,朝歌真的開始為造化之神歎服了。
幾乎是與此同時,姐妹倆也同時玲玎一笑:“哈,原來是隻蝴蝶!”
這一笑,讓朝歌也不禁為之一神,隻是隨又升起一絲莫名暗鬱。就不知道是為了那飛走藍蝶,還是這風過黃花。
“笑啥呢?這麽好聽!”好像在收拾房間的三嬸,從窗戶笑著探出頭來:“好聽又好看!”
三嬸說話間,無意間看到朝歌,就大著聲:“大侄子,她們兩姐妹也跟你一樣,是大城裏來的!這大城來的就是不一樣,嘖嘖,看這水靈的!”
姐妹花聽三嬸的話,知道有人在邊,一起轉向朝歌方向:“你也是來放假的嗎?”
不等朝歌回話,三嬸就搶了過來:“不是不是!是那啥……”忽然還真想不起朝歌到底是來幹啥的了,隨口一句:“那啥,閑著也是閑著不是。”
朝歌被弄的哭笑不得,姐妹花倒是乖巧,姐姐笑:“是呀是呀,城市裏都煩透了。能到這裏閑閑多好呀!”
妹妹似乎有些靦腆,小聲的說:“閑著也是閑著不是。”
一句唯妙唯肖的模仿,都把幾個人逗樂起來。沒想到看似害羞的妹妹,竟然精靈古怪的讓人措手不及,姐姐笑的花枝亂顫,朝歌雖然沒多大表情變更,但眼神早已被笑意同化,笑得最誇張的,還是身強體壯的三嬸,哈哈之聲動磚撼瓦。
“我叫小靈,是姐姐。”姐妹花開始自我介紹了。
“我是妹妹,小輕。”
小靈忽然想到了什麽:“哦,我們半路遇上一起來的還有婉姨,一路上多虧她幫忙。”說著,向三嬸所在的房內望去。
三嬸忙不迭的補說:“對對對,還有婉大妹子。”邊說邊回頭往裏看。
朝歌也向光線稍暗的屋裏望去,房內隱隱一個女子輪廓止步在光線之內,接著一個接近中年婦人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從裏麵傳了出來:“哎,什麽幫不幫的,出來都為的是散散心。”
朝歌忽然有了種怪怪的感覺,這感覺就像剛剛猛然醒來的那一刻。他雖然看不清說話的婦人是誰,但朝歌有了種強烈預感,這房間內隱隱的女子輪廓,就是那個似夢非夢的民國婦人。
小輕:“就可惜婉姨的皮膚太怕光線,沒有我們姐妹倆這麽大飽眼福了。哦對了,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呀?”
可愛的姐妹花雖然是盲人,但似乎並不忌諱任何關於眼睛上的借比。
本來已經輕鬆很多的朝歌,又回到了沉思之中,朝歌雖然尚還年輕,但卻有個難能可貴的特點,越是他想知道的東西,他越是表現的不急於求成。
朝歌淡淡的回了一句:“朝歌。”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回走。
在他最後一條腿邁進房內的時候,身後隱約傳來姐妹花的竊竊私語聲:“好好聽的名字哦!樹巢的巢,乳鴿的鴿,巢鴿----好好聽哦!”
吃過午飯,朝歌讓大媽幫弄了些紙筆來,準備去墓地把大致構圖畫下來,等土守形來的時候,一起研究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裏。
大媽知道他昨夜一宿沒睡,就嘮嘮叨叨的勸朝歌再睡一會,朝歌似答未應的蒙混過關。
臨走前,看了眼睡的依舊不省人事的梁庫,朝歌還是決定把石函帶走,因為他隱隱覺得,小小的牧家村就要多事之秋了。
太陽又要下線了,祖墳山就像坐鎮中央的一家之主,率領著幾百年的浩蕩墳脈,靜悄悄的肅穆著。
一旁的朝歌在望著墳基出神,像是在想著什麽很複雜的事情。
腳邊石函上,是一疊已經畫好的墳圖。每張墳圖的頁角上都標有序號,方便拚接起來的時候不會亂掉。
墳區浩大,而且脈勢複雜,每畫完一張都要核對三遍。整個一大下午,隻完成了一半。
這種細緻又枯燥的工作,並沒讓朝歌很煩。相反更有了一種因為集中精神後,思路越發清晰起來的感覺。
有時候朝歌也為自己的這種轉變感到奇怪,以前是極度的抗拒,一萬個沒想到的是,這一旦轉過來,竟然是極度的吸引。
“嗨!你好!”
正入神的朝歌,忽然被飄飄渺渺傳來的話聲驚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祖墳山裏怎麽發出了活人的聲音。
“你好!”
又聽了一聲後,朝歌才回過神,轉過頭看到了墓地邊上,遠遠站著的一個大概比自己稍長了幾歲的年輕人。
“你好!請問這附近有大一點的鎮子嗎?”墓地很深,年輕人大聲的問話,傳過來還是覺得飄飄渺渺的:“有旅館的鎮子!”
朝歌看了看隻剩下半張臉的日頭:“晚了。”的確,能走到最近的一個鎮,也要四五個小時。
朝歌向來話簡語短,而且不太可能像站在外麵那個年輕人一樣大聲。這可苦了墓外年輕人,拎著耳朵,伸著脖子,也好像沒聽清朝歌的這句話。不覺中竟然抬腿想走進看著普通、卻深藏殺陣的墓地。
“別進來!”
這可讓沉穩的朝歌有點急,顯然這句話的聲音很大,年輕人停住了腳。
“嗬嗬,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隨便進人家的墓地。”
“站著別動,我馬上出來。”朝歌把墳圖揣起來,捧起石函往外走。
“我叫阿光,是中醫大的講師,早聽說這一帶有很多神奇功效的民間秘方,趁著暑假就來研究研究。”
阿光趁朝歌往外走的時候,似乎怕冷了場,一直在微笑著進行自我介紹。感覺上還的確挺陽光。
“這地方可真偏,走上一整天,都遇不上一個大一點的鎮子。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是能保存一些祖上傳下來的東西。”
朝歌已經走出了墓地,阿光熱情的迎上來伸過一隻手:“你好!我叫阿光。”
朝歌並未騰出手,而是冷冷的說:“以後不要見墓地就進,很危險!”
阿光並沒對“危險”一詞進行深究,而還是熱情的伸著那隻手。
朝歌緩和了許多,但還是沒伸出手,隻是看了看阿光的手,然後點點頭:“前麵有個牧家村,到那裏可以暫時住一夜。”
阿光:“嗬嗬,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到,我還以為那個村子是已經廢棄的呢。”
朝歌不再說話,轉身開始往牧家村方向走。可就在他視線從阿光身上轉開的一刹那,忽然發現,右方墓地邊上的一棵老樹下,竟然蹲著個人。
朝歌停住步,轉頭向老樹下仔細望去。這才看出,蹲著的那個人,正是抽著土製卷煙的土守形。
阿光也順著朝歌的視線,驚奇的發現了土守形:“咦?我剛才怎麽沒看到!”
土守形慢慢站起走了過來,經過兩人身邊時,看了眼驚奇的阿光,隻說了一句:“走吧。”然後就一聲不吭的在前麵帶路了。
第十二章三鼠運水
進了村子,朝歌先找到村長家,把阿光安頓下,然後和土守形一起往自己的那個小院回。
此時正是炊煙四起的傍晚時分,按平時,也正是村裏頗為有人氣的時間段。但奇怪的是,除了嫋嫋的炊火四煙,一路上幾乎看不到半條人形。
等到臨近小院才發現,原來幾乎全村的大姑娘、小夥子、婆嫂姨媽們,都聚集到了這裏來。確切的說,是聚集到了隔壁的三嬸家。
可愛惹人的姐妹花小輕、小靈,當然是極度缺乏業餘生活的牧家村人焦點,而把這個焦點一浪浪推向高潮的,就是站在場中口若懸河的梁庫了。
看樣子,他比全村人加起來,還渴望著心潮澎湃之無業有餘的精神生活。
更由於梁庫出錢為偏僻牧家村所引的電,尚還沒有鋪設進來,所以村民們還在用傳統的燈油、蠟燭照明,可沒曾想,這搖曳生燦的燭光,反倒讓人情詼趣的晚村院舍,增添了一種隻有意想才能達到的情境。
土守形對此一切的感覺,就像沒看見,顯然朝歌在墓地裏的時候,土守形已經知道了情況。朝歌雖然一直在隔著窗子看著熱鬧場麵,但毫無動作的麵部表情,從本質上並沒跟土守形有多大區別。
直到大媽收拾走碗筷,屋裏靜靜的隻剩下兩人。
朝歌開了口:“這三個人好像都不簡單。”
土守形吧嗒了一口煙:“不止三個。”
朝歌回頭看土守形:“你也懷疑阿光?”
土守形:“他應該看到我。準點說,他是先看到了我,才看到你的。”
朝歌:“如果他也是奔這風水大局來的,那他一定會覺察到墓地裏煞氣沖天的陣局。但如果不是我製止,他已經走進墓地了。”
土守形:“也就是這一點,我才真正開始起疑的。你想,一個大城裏的年輕小夥子,人生地不熟的來到一塊偏偏僻僻、大得嚇人的墳地,他能什麽不想的就往裏走嗎?這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朝歌:“你的意思是?”
土守形:“他在故意做給我們看。”
朝歌:“所以你就靜在那裏,看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往裏進。”頓了頓接著又說:“結果,他好像算準了我會製止他。”
朝歌被土守形這麽一說,也馬上回想起更多細節上的疑點,如果真像阿光自己所說的,以為牧家村是被遺棄的荒村,但當他看到一個都市穿著的年輕人,怪怪的獨立在碩大荒村墳地裏,而且還抱著個古蹟石函時,他竟然一點詫異的神情都沒有,這正常嗎?
但朝歌反又一想,阿光說自己是個研究古傳秘方的中醫講師,說不定對這類事情已經習以為常。而且從言談接觸來看,這阿光是個典型開朗派,也許很多現象在他看來,完全和我們局中之人是另外一個天地。
順著這個想法,他又自然的想到了靈氣異常的姐妹花,還有隻聽聲不見人的婉姨。
如果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看,這一切會完全是另外一個結果。
況且朝歌作的那個奇怪的夢,畢竟是個不確定的夢,又怎麽可以對現實進行一廂情願的推測呢。
想到這,朝歌若有所思的看著石函:“自從文物商販後,我們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土守形沉默無語。
立在炕沿上的白蠟燭,偶爾的迸出半星火花。
直到很晚,梁庫才戀戀不舍的蹭回來。估計是大會散場後,仍然在外麵徘徊了許久。
跟以往不同的是,梁庫忽然變得靜悄無言。進得門來,當活生生的兩個大人透明似的,要不是臉上那略帶妄想後遺症的甜蜜微笑,真讓人以為這小子在夢遊了。
這也不能怪他,那一對水靈俏皮的姐妹花,就連見慣大場麵的朝歌,每每一想到她們,都不免為之一動。而且並未影響美目的先天性失明,不但不是缺欠,反而更給這對姐妹花增添了一種極複雜的美感,讓人生出無限愛憐。
很快,梁庫帶著他的微笑,甜甜的造夢去了。
本來就已經很靜的屋內,變得更靜。
朝歌就著有點昏暗的蠟燭光,在炕上把一張張墳圖拚接起來。土守形也在一張張的看。
朝歌:“明天就可以把整個墓地的構圖拚全了。”說著,把石函輕輕壓在了圖中祖墳山的位置上。
土守形:“真想快一點揭開這個風水大局,不知道明天牧家村還會有什麽變化?”土守形眼神迷離,像是在看著一盤越來越複雜的土家棋。
朝歌卻一放鬆:“我倒希望人來的再多點,也可能人來的越多,我們對這風水大局越知道的多點。”
說話間,蠟燭火苗有點變弱,朝歌在炕席上抽了根席篾,挑了挑燭芯,然後繼續盯著炕上的那半個墳圖出神。
可不知道為什麽,被挑起的燭芯不但沒燒亮點,反而越來越弱了,最後竟帶著一股燭煙熄滅了。
朝歌在炕角摸出火柴擦擦的打著火,奇怪的是連費了五根火柴,竟然半點火星都沒擦出來。
就在朝歌準備擦第六根的時候,土守形望著房中西北角的地上笑了。
朝歌順著土守形的視線也向北角看去,雖然蠟燭已滅,借著照進來的月光還能隱約看到,那裏的磚地上空無一物。
朝歌奇怪的再看看仍在微笑著的土守形,他有點不明白,熄滅的蠟燭、莫名其妙的火柴、還有黑區區的屋地,這好笑嗎?
黑暗中,土守形接過朝歌手裏的火柴,再拿著那半截蠟燭,靜悄悄的走到了房屋的南角。他把蠟燭底磨了磨立在地磚上,然後擦的一下,就一下擦著了手中火柴。
就在火柴亮光一燃的時候,朝歌的眼裏也燃起了奇異之光。
蠟燭被點著了,壯起的火苗,把房間漸漸照亮起來。接著,朝歌就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令他睜大眼睛的東西。
就在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北角地磚上,竟然漸漸現出了三隻黑睛閃亮的老鼠。
這不太可能,明明眨眼的工夫,怎麽可能出現了三隻老鼠呢。而且這老鼠雖然好像很怕人,但竟然還靜靜的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視著兩人。
土守形此時緩緩道:“來了,說來還真就來了。”
朝歌再看看土守形和老鼠各自站的方位,才恍然悟到,子鼠性水,而人的眼睛和這蠟燭一樣,都是五行屬火,三鼠匯聚北方水位,正剋局中火性之物。不禁失聲道:“陣衍術?”
土守形卻微微搖了搖頭:“更像山術中的一種,叫三鼠運水!”
山術,是道教五術“山、醫、卜、命、相”中的一種。
世麵上常聽常說的畫符行籙或是咒語法術,都屬山術一個範疇。因為它的神奇和有效,對人對物的作用常常如鬼似神,所以排在五術的首位。但同樣也是最難練就的。
隨著現代科技的興起,和人心性上的浮躁,關於山術各派的種種實修法門,早被掩埋在曆史之中,現在人對它的印象,也隻剩下“迷信”和“神奇”這兩個名詞了。
在大渡河上遊,到現在還生存著一個以狩獵為生的嘉絨族,獵人中有一部分被稱為“吊鹿子”的,他們主要依靠在鳥獸出沒的山道上,鋪設繩套機關,來捕獲獵物,聽說,他們還掌握有一套嚴密咒語法術的催山術。
據說一施此法,平寂的山穀,頓時會變得山搖地動,陰風陣陣,山上的獐鹿麂兔等動物,都自動地鑽進吊鹿子布下的機關。
看手法,這種少數民族的催山術,很像從道教山術中演變而來的。土守形對符籙、咒語一類的山術,隻是聽說並未真見。眼前這三隻老鼠顯然就像是被某種術力控製著,但從五行站位上看,又似乎與陣衍術有些相似的地方,所以土守形有點不敢確定了。
此時土守形護立的那根蠟燭火苗一弱,三隻老鼠竟不約而同的抬起前爪,向前挪動了半寸。
屋裏光線隨著速暗,朝歌驚奇看到,那三隻老鼠又開始若隱若現的模糊起來。
土守形:“再拿一根蠟燭給我。”
朝歌從炕櫥中,又拿出一根蠟燭遞在土守形手中。
第二根蠟燭亮起來的時候,三隻烏睛閃亮的老鼠又清晰的呈現眼前。朝歌忽然想到,如果剛才並沒察覺三鼠運水的危局,施術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你茫然無視的眼前,把想要的東西拿走。
想到這,朝歌不禁向炕上看去,石函還安然無恙的放在那裏。
土守形似乎看出了朝歌想法:“對方還沒這個把握敢闖進來,現在應該隻是來探底的。”
五行術設局隱密凶煞,對鬥雙方稍有疏忽,就會陷入陣中。而且最忌被對手摸清路數。上次文物販子的慘敗,就是因為施局路術已被看清,一明一暗,土守形也就自然穩操勝券。
朝歌一看土守形並未使用自己的導引陣術,就已經猜想,既然對方是上來探底的,土守形也就自然沒必要用真功了。
忽然,本來恢複火亮的燭苗,又開始弱了下來。可這次那三隻老鼠並未向前移動呀。再仔細一瞧才發現,三隻老鼠身上的毛,從頭部開始,一根根的豎立起來。
朝歌從土守形皺起的眉毛知道,背後控局的那個人,大概在催加術力了。
朝歌也看出了凶險處,如果土守形還隻是利用自然五行火力,來抵抗三鼠水局的話,隨著對方術力的不斷加大,遲早是支援不住的。但如果運起土局對抗的話,又恐怕被人摸清低路。
朝歌心裏一轉,多日來對陣衍術的不斷深入,已經越來越明白它的布控原理。雖說這三鼠似乎是被某種山術控製著,但目前運北方水氣而剋火的奇用,卻正是五行陣衍裏的東西。
朝歌忽然生出一種趣心來,他想試試利用自己悟到的東西,和這三隻老鼠鬥上一局。
朝歌在炕櫥裏取出最後三根蠟燭和一盒火柴,一根遞給了土守形加大燭火之力,否則一旦佔據南方火位的燭光熄滅,整個屋內局中將會被水氣淹沒。到時候土守形如再不催動土陣,恐怕真的就被操控在別人手中了。
另一方麵,朝歌也可借著兩力相持的空隙,施展自己的布局。
所在的這座房屋坐北朝南,火性南方位是窗,西金、北水是兩麵磚牆,代表木氣的東麵開了一扇門。而門下稍稍凸起的一條木質門檻,就是朝歌即將布局的關鍵。
因為在五行生剋裏,水雖剋火,但也生木,而木卻生火。如果把點著的蠟燭立在正處東方的門檻上,就會啟動局中的木之一氣,從而把三鼠運統的水氣引來生木,這一生木不要緊,就像把滔天水局泄開了一個口子,更要命的是,這木一生旺,就把木檻上的蠟燭火氣也越加的生旺起來。
這樣一個回圈下來,三鼠運水的巧陣,竟反成了一個泄氣自傷局,要是背後控局人再不收手,恐怕會被吸盡命力。
朝歌想到巧妙處,不禁微微的翹起嘴角,手拿蠟燭火柴向門走去。可剛邁出一步,就聽到了土守形的聲音:“這幾步很危險,如果感到不支,千萬不要勉強。”
顯然土守形也看出了朝歌的意圖,隻是後一句話頗讓朝歌不解,不過來不及細想,朝歌就又向東門邁去。
可就在邁出第二步的時候,朝歌忽然覺得眼前有點眩暈。他停住腳穩了穩神。轉頭向那三隻老鼠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竟然發現三鼠中靠東門方向的那一隻,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掉頭對準了朝歌。
朝歌這才理解到土守形後句話的意思,屋內局中的一舉一動,都會對脈局產生牽動,想來一定是背後控局的人,也深知這三鼠水局的缺欠處,所以對東門這一方向加力提防。
此時掉頭對準朝歌的那隻老鼠,眼神熱脹、毛發顫抖,顯然是被術力催動,體內翻滾難當。
朝歌穩住神後,又抬起了腿,可剛邁出半步,就感覺到比剛才更為加倍的眩暈,而且隨著眼前黑暗的加重,心髒也像是被什麽東西大力擠壓一樣,撲通撲通的巨跳起來。
朝歌知道,這一鼠的水氣,幾乎被催到了極致,已經開始克製到了同屬火性的心髒了。如果朝歌再拚力邁出的話,不是這老鼠暴斃在地,就是自己吐血暈倒。
就在無比艱難之時,朝歌忽然聽到土守形的細細聲:“把手指按先戌後卯再午的次序順推,然後再反推回來。順推吸氣,反推呼氣。別著急,先穩住心。”
朝歌隱隱覺得這是土守形在暗地教他導引化解之法,按這個次序,戌土火庫,卯生午當。再配合呼吸,把克製心髒的水氣漸漸化開。
就不知這臨時抱佛腳的用功,能否派上用場。
朝歌按照土守形所教先穩住心,然後先戌後卯再午的推起來。可不出所料,這平時需要十年苦練的導引推局,的確沒幫上臨時抱佛腳的朝歌多大忙,水氣凝聚,心髒的壓力依然在飆升。
朝歌恍恍惚惚的瞟了一眼那隻老鼠,模糊中那老鼠的雙眼,幾乎要爆凸而出了。朝歌的性子就像是韌鋼,越是給壓力,就越是生出反彈力。此時麵臨難境的朝歌忽然生出一股逆火來。
他皺緊眉,向著東門方向又抬起了腿。
朝歌已經無法注意到,與此同時三鼠中間的那隻,也慢慢凸眼顫毛的掉轉了頭,和東麵那隻老鼠,一同對準了正邁出一步中的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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