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整理多年前的舊帳,一邊斷斷續續地讀 Henry Miller,越讀越整理不下去。幹脆抄一段來, 他在 Phaestos -
... I put the shoe box under my arm and slowly, meditatively, reverently began the pilgrimage.
It was one of the few times in my life that I was fully aware of being on the brink of a great experience. And not only aware but grateful, grateful for being alive, grateful for having eyes, for being sound in wind and limb, for having rolled in the gutter, for having gone hungry, for having been humiliated, for having done everything that I did do since at last it had culminated in this moment of bliss.
在希臘在在是這樣的感動,雖然沒有那麽辛苦。德爾斐更不例外。還是收個尾吧,也是因為不時地會想起德瑪夫婦。好,下麵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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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爾斐(Delphi)是希臘神話裏世界的中心。在希臘的最後一天去德爾斐,算是恰當又輝煌的結尾。
起一大早,趕公共車進山。窗外大霧彌漫,穿行在小鎮間隻能看到窄街兩側的房簷;盤行在山間就隻見得到眼前的路。等到太陽漸暖,霧也散了,藍天在白雲變幻間時隱時現,山側就出現了石柱和散落的廢墟。德爾斐到了。是希臘的地方神奇麽,還是古希臘人費心地研究了“風水”?為什麽每一處遺跡都在風景絕佳處?
各處求神諭謝神的珍藏,諾大的阿波羅神殿,四年一度舉行皮提亞(Pythian)賽事的露天劇場和運動場,一層層依山而建,麵向山穀。寬廣的山穀長滿了橄欖樹,其間點綴著濃綠的絲柏。對麵又是群山。而那片山穀遠遠的一直延展到科林斯灣。海灣對麵就是伯羅奔尼撒半島。德爾斐是古希臘的聖地,僅這風景就足以對任何神的崇拜。阿波羅神殿被高高抬起在殿基上,正麵幾根巨大的古銅色石柱,襯在山的背景下,從山下的路,到爬山的每一級石階,直至最高處的運動場都能望到。山是雄偉的石頭山,據說會讓柯羅拉多來的人聯想到落基山。我想,或許形似但不會神似,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德爾斐。從那個規模不大但珍藏甚豐的博物館出來,正是大雨瓢潑。又折回去,再去看看那個眼神逼人的戰車禦者,連腳上都有逼真的細節;他是古希臘古典時期存留下的唯一青銅雕塑。再出來,雨小了許多,我往鎮上的汽車站走。同一條路,來時藍天白雲,去時煙雨迷濛,雨中的德爾斐宏偉之餘再添靈秀。這一片山穀在一天之內因了天氣的變幻把它神奇的美在我眼前展現了個夠。
而德爾斐的慷慨還不止於此,它還要讓我遇到德瑪夫婦。從德爾斐遺址往下走的時候,我站在一個轉彎處望著神殿。就如同這一路上很多的遊客一樣,這對夫婦停下來,問我從哪裏來。寒暄幾句,說了再見,他們繼續下山,我又略作盤桓。等我下山時再一次遇到他們。從德國來,丈夫哈特默是德國人,妻子迪蜜特卻原來就是希臘人。講起她的家,說是不遠,順手向那片美麗的山穀一指。她母親和家人尚住在那裏。下山的一路,迪蜜特就給我講古跡上的細節,原來,年輕時她在希臘做過導遊。出口處,約我一起去喝咖啡,我欣然。又講他們有兩隻狗,不知我是否介意。我不介意,但心下想怎樣帶兩隻狗做長途旅行呢?下到路口,過了馬路,走向的竟是他們的大篷車。原來是請我到他們這路上的家喝咖啡。兩隻狗見主人回來歡快無比,但見一陌生人又有些不安。特別是雄健的米諾斯,哈特默使勁地拉緊他,他還是狂吠著堅持往我身上撲。哈特默隻得帶米諾斯下車。溫柔的克蘭隻是過來聞聞我,舔舔我,就滿意地伏在一邊讓我進去了。
大篷車內整潔舒適,正應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麽大一輛車你們怎麽開過來的呢,” 我問,“巴爾幹不可以走的吧?” 他們是開到意大利從威尼斯乘船過來的。這樣走的人不少,要有時間;單從威尼斯到科孚島(Corfu),再到帕特雷港(Patras)就要五十八個小時呢。哈特默在溜狗,迪蜜特讓我坐舒服了就去煮咖啡。他們每兩年都要這樣從德國來一趟希臘,反正隨意走就是。這次已在路上一個月,大約還會再走一個月。除了希臘也會去別的地方,總是在歐洲。迪蜜特講旅行這樣久又帶著狗,她覺著滿辛苦,但哈特默喜歡,他尤其喜歡在那些山路上開車。“那你們應當是沒有什麽牽絆的了?” “哈特默和他前妻的一個兒子有殘疾,所以還是有責任。另外家裏諾大的花園也不能出門太久,荒蕪掉了。” 迪蜜特母親看到她旅行辛苦也滿牽掛的。咖啡好了,又端來一盤點心,因為知道我還沒有吃午飯。過一會兒哈特默進來,米諾斯被拴在門外。米諾斯不停地叫,我覺著很抱歉。哈特默說,“不,得讓他在外麵看看風景,不能老在屋裏圈著。” 隻是在家裏兩隻狗有花園可跑,在路上再不能隨心所欲。
兩隻狗都取了希臘名字,因為是德瑪夫婦以前旅行中在希臘撿到的。克蘭撿到時隻兩個星期大,眼睛尚看不到東西。米諾斯是三個月,被他的法國主人丟在露營地,因為他不小心把噴了藥的植物弄到眼睛裏失明了。德瑪夫婦遇到米諾斯時,他因眼盲,找不到吃喝,身體都不能正常吸收水,用了三個星期才再適應。他們帶他去看醫生,眼睛也慢慢治好了。現在兩歲的米諾斯長的非常英俊,是名種,產於法國南部的牧羊犬。這是他們帶米諾斯去法國才知道的。至今說起來,哈特默還不能理解當初露營地那麽多人,怎麽就會沒有人肯帶米諾斯去看醫生,開車隻要半個小時的。“這對你當然很容易。” 迪蜜特睇他一眼。是哈特默愛狗的那片仁慈心吧。哈特默老家現在波蘭境內,是二戰前屬於德國的一個小村子。現在當然那裏住的是波蘭人,但他們還是常去,並且和村裏人成了朋友。講起中國,他們沒有去過,都是電影裏得來的印象,以及年輕時讀賽珍珠的小說。這樣說起,他們才發現原來兩個人都讀過賽珍珠,卻彼此不知道的。快三點了,我得走了,尚有一個博物館要看,之後趕六點的末班車回雅典。迪蜜特建議一起陪我走到博物館門口。於是帶了狗,鎖了車,臨走,又給我拿了幾塊點心,囑我先去博物館,再吃午飯,“很精彩的博物館,不能錯過了。” 兩隻狗在我們前麵快樂地跑。在博物館門口說再見的時候,迪蜜特寫給我電話和地址,讓我去德國時去看他們,在離法蘭克福不遠的鄉村。
德爾斐留給我的記憶,就是這所有的印象重疊在一起:氣勢磅礴的遺跡,靈氣彌漫的山穀,好心的德瑪夫婦,和那兩隻歡蹦亂跳的狗。哈特默,一個安靜,謙和,紳士,又有一片愛心和童心的老頭兒。迪蜜特,滿溢著被地中海風熏陶出來的熱情,對人熱心又周到;對她希臘的老家有一份讓人心疼的愛,那麽可親的一個人,是真正希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