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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漸台月 之 瀚海煙波 第二章

(2023-11-04 19:40:27) 下一個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嶽謀忠從沉睡中醒來時,外麵天色已晚,他發現自己已經被安置在了住院部的病床上,左手上臂已經打滿了石膏。隨著麻醉劑的效力消失,他感到手術的創口傳來陣陣劇痛,他試著握了握左拳,身上立刻疼出了一層汗。他不敢再用力,用右手打開手機,無數信息撲上屏幕,他一一翻閱,看到了霍岩發給他的情況通報,公安局局長沈尚平已經帶隊來到了醫院,準備做鑒證工作。他艱難地用右手將重要的信息全部回複完畢,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嶽謀忠感到雙目酸脹,他放下手機,用右手撐起身子下了床,慢慢走到了門口,正好遇到了前來查房的主治醫生李維賢。嶽謀忠同李維賢握手表示感謝,李維賢笑著對他說:“嶽書記,給你左臂上了鈦合金板,康複後堪比金剛狼了!您按時用藥,一周就可以出院,這幾天難得清淨一下。”嶽謀忠笑著答道:“謝謝李主任,麻煩你們了。”

 

    李維賢也笑著跟嶽謀忠作別,突然聽到耳邊警報聲大作,把兩人嚇了一跳。嶽謀忠仔細一聽,發現這不是消防警報而是警情警報,警報急促而不停,走廊外的人群也亂作了一團,他立刻將李維賢拉進房間將房門反鎖,在枕頭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市公安局局長沈尚平的電話。電話接通還沒等嶽謀忠開口,聽筒裏已經傳來沈尚平急促的聲音:“嶽書記,我們在一號太平間,法醫鑒定中心的小孔······被······被劫持了!”嶽謀忠還沒來得及回話,霍岩的電話也打了進來,嶽謀忠切換到了他的線上,霍岩的語聲充滿了驚懼:“老板,那······那······那姑娘,活過來了,把法醫給劫持了,正在跟我們對峙!”

 

    嶽謀忠又驚又怒,他切回沈尚平的通話:“沈局長,保護人質,更不要傷害劫持者,疏散現場,我立刻到!”

 

    “是!”

 

    “李大夫,帶我到一號太平間。”

 

    “您的傷······?”

 

    “不要緊,快走!”

 

    當嶽謀忠跟隨李維賢到達一號太平間的時候,入口已經被前來增援的特警封鎖了個嚴嚴實實,沈尚平是現場指揮,他帶領嶽謀忠來到了房間的側麵,透過厚厚的單向有機玻璃窗向裏麵看去,隻見太平間已經被騰空了,中間放了一張醫用檢查台,旁邊的移動工具架上電腦和檢測儀器還在閃爍不停,霍岩和公安局副局長兼特警中隊政委劉太行正隔著檢查台與靠牆而立的兩名女子對峙,劉太行雙手緊握一把電擊槍,霍岩手裏拿了一個話筒,被劫持的人質是一名身穿白色防護服的年輕姑娘,她的連體防護服頭肩部已經被撕破,從露出的肩章看警銜應該是二級警司。劫持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早上嶽謀忠在祁連冰川冰棺裏看到的那個姑娘,她右手將人質的身體連同雙臂緊緊環抱了起來,左手反持了一把短劍,劍尖正對著人質的咽喉。房間裏麵冷氣開的很足,她衣著單薄,身體在不停顫抖。在兩人遠處七八米開外,一個牢固的鐵籠裏麵關著那隻雪豹,仍然在呼呼大睡。

 

    沈尚平對嶽謀忠低聲說道:“嶽書記,被劫持的是我們法醫鑒定中心的孔令雯博士,上午霍秘書長帶著我和孔博士去了17號冰川,現場孔博士便給這具······姑娘做了全麵檢查,我們非常確定當時並無任何生命特征。隨後做完現場數字建模後我們便把這姑娘和雪豹帶回來了,沒想到她居然·····”

 

    沈尚平本來是一個辯才無礙的人,說起話來流暢自如,現在居然結巴起來,嶽謀忠聽出了他心裏的巨大波動。豈止是沈尚平,自己又何嚐不是覺得在做夢?他又下意識握了握左拳,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他才知道自己是在醒著。他望著屋內衣著單薄的姑娘,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他曾經的未婚妻周蕙蘅,十幾年過去了,如果她還在世,也已經三十六歲了。

 

    想到這裏,嶽謀忠眼中一熱。他朝特警把守的門口走去,沈尚平也跟了上來,嶽謀忠示意沈尚平跟他一起進房間,特警們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們倆進去,但覺一陣刺骨的寒氣逼來,嶽謀忠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們倆走到了霍岩和劉太行的身邊,嶽謀忠溫言對那手握短劍的姑娘道:“請問可是蒙貞姑娘嗎?我叫嶽謀忠,是醴泉市委書記······也就是······管這一片兒事兒的······”他突然意識到對方如果真是從漢朝穿越兩千年時光複活的人,估計很難理解市委書記是什麽東西,但是漢代的地方主官叫什麽呢?太守?知府?還是刺史?他一下子卡住了。

 

    對麵的姑娘臉上卻露出了萬分驚訝的表情,她身子晃了幾晃,鬆開了緊緊抱住孔令雯的右手,左手的短劍也把持不住掉在了地上,在堅硬的環氧樹脂地麵上濺出了一串火星。她一把推開孔令雯,踉踉蹌蹌走向嶽謀忠,哭喊道:“爹,霍郎呢?山兒呢?他們在哪裏?我······我好想你們······”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嶽謀忠的心頭炸裂,他也迎了上去,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哽咽著說道:“蘅兒,是······你嗎?是你回來······看我了嗎?”他感到她的身軀冰涼而沉重,她的哭聲也停止了下來,嶽謀忠低下頭看她,卻發現她已經雙目緊閉昏了過去。

 

    一時間四周空氣凝固,在場各人心頭都是無比震撼,仿佛置身無盡的虛幻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蒙貞悠悠醒來時,她睜眼看到的是一麵散發著淡黃色光芒的溫暖天花板,轉過頭看到一個乳白的箱子在身側發出極其輕微的嗡嗡聲,她試著挪動自己的四肢,感覺身體裏的力量正在恢複和積聚,她翻身從床上起來,卻發現手腕和身上被幾根黑色的線連到了那個箱子上。她看向箱子的側麵,隻見上麵幾條綠色的光線正在閃爍遊走,一顆紅色的心形符號也在跳動不停。她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挺大的房子,三麵牆壁都是溫暖的乳白色,幹淨卻不刺眼,遠處的一麵牆壁,卻是一麵銀色的鏡子。她將身上的線統統拔了下來,走到了鏡子前麵仔細端詳。

 

    鏡中的年輕女子,長發披肩,身形高挑,臉色蒼白,雙眼略顯浮腫,頸中貼了一塊白色的紗布。她穿了一身淺藍色的衣裳,赤著雙腳,日常穿著的裙子變成了男人穿的褲子。透過深邃鏡子裏的自己,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沉睡前的那一刻。

 

    那是在祁連山下一片廣闊無垠的雪原上,她騎著一匹駿馬朝北方疾馳,馬鼻子中噴出的熱氣凝為冰霜落在她的臉上和頭發上,前方不遠處是她的夫君漢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率領的十幾騎騎兵,在一隻雪豹和一條黃犬帶領下呈扇形排開,小心翼翼地搜索雪原中的敵人。她縱馬前行,離丈夫越來越近,眼見到了十尺開外,她能清楚地看到霍去病望向她的驚喜麵容。就在那時,她的耳中隱隱聽到了利箭劈開空氣的聲音—盡管那支箭的箭杆上塗了牛油,普通人根本無法聽見。她從馬背上縱身而起,落在了霍去病的鞍前,緊緊抱住了他。她感到了箭頭劃開右頸的冰涼,也看到了自己的鮮血濺滿了霍去病的左臉。她和他同時從馬背上跌落,重重的摔在了厚厚的積雪中,朝前滑行了很遠才停下。她感到身體中的熱氣正被周圍的冰雪千絲萬縷般迅速吸走,意識漸漸模糊,她將霍去病緊緊抱在懷裏,低聲對他說不要去找匈奴人報仇,要回長安好好把山兒養大。

 

    這一幕場景在眼前不斷閃回,蒙貞扶著鏡子,無聲地萎頓在了地板上。她眼中的淚水決堤而出,卻哭不出一絲聲音。她側躺在地上,身體被巨大的悲痛牽引成了一張弓的形狀。

 

    隔著一麵單向透視鏡的嶽謀忠,心如刀絞。從九個小時前在醴泉市人民醫院聽到她叫自己爹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與這個姑娘有著極深的淵源。她昏倒之後孔令雯立刻組織人員對她進行了全麵檢查,並建議將她轉運到醴泉衛星發射基地的解放軍戰略支援部隊醫療中心進行更深入的救治和評估。嶽謀忠采納了孔令雯的意見,將蒙貞用直升機送了過來,中心主任林稚暉大夫親自給蒙貞做了詳細檢查,排除了各種病毒和細菌感染,結論是外傷引起的缺血性休克,其他生命特征均無大礙。經過對她衣服和佩劍還有其他隨身文物的碳14鑒定,確認都是兩千年以上的文物了。另外經過血型匹配,嶽謀忠給蒙貞輸入了800毫升的鮮血,並且輔以靜脈葡萄糖和生理鹽水加抗生素點滴,為她的身體消炎並注入新的能量。現在看搶救措施生效了,但是她為什麽如此的悲傷和難過?

 

    蒙貞透過淚眼看到遠處的門打開了,她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將自己從地上扶了起來,攙著自己回到了床上。她擦幹了淚水問道:“爹,去病呢?山兒呢?你的頭發······怎麽這麽短了?我·······睡了多久?”

 

    “蒙貞姑娘,你······睡了兩千多年了。我不是你爹,我叫嶽謀忠,是······這裏的地方長官,也就是醴泉的郡守。”

 

    隨著一陣長時間的沉默,蒙貞喃喃說道:“爹,你不是嶽謀忠,你的名諱是範衡,你是白水侯、祁連校尉。那······去病和山兒呢?”

 

    嶽謀忠隔了半晌才艱難地回複道:“姑娘,如果你說的是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的話,他已經去世兩千多年了,他的墓現在西······長安城西北麵,霍山如果是你的孩子,他也早去世了,根據史料記載,他的墓應該位於山東曲阜。”

 

    蒙貞轉過了身子,不讓嶽謀忠看到她臉上縱橫的淚水。嶽謀忠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溫聲說道:“孩子,你再睡一會兒,我給你帶了一本書,你有空了可以看看。”他從左邊腋下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放在了蒙貞的枕邊。蒙貞透過淚水看去,封麵上隻有兩行字:中華經典普及文庫 漢 班固撰 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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