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

我媽媽在2010年83歲時寫了一篇《我的一生與家庭》,現發表出來,懷念母親。
正文

我的一生與家庭(第四部分)(5)

(2025-11-18 18:41:44) 下一個

    在1958年8月中旬的一天, 我們因接受了光榮任務——支援地方工業而要離開北京了, 在前門火車站等候火車的時候, 一機部的地方工業司司長來給我們送行, 他和準備到安徽省的幹部一一握手, 並說:“你們先走一步, 我把大家的檔案材料整理好帶去, 過幾天在合肥見吧”。 這句話當時所有要去合肥的人都不能理解, 但事後得知, 他是經組織決定:要他到安徽省當地方工業局局長的,他事先叫幹部司專門配備各個專業都有的全套幹部, 為地方工業局的支架; 誰知計劃不如變化, 我們到合肥後僅有兩天時間, 也不要什麽檔案材料, 第三天就把這一大批人三三兩兩地分散下放到各地市去了,(當時的省委書記是曾希聖,以後還聽說, 那位準備當地方工業局局長的人, 在59年的反右傾鬥爭中受到了批判)。與我們一起調到馬鞍山的還有汽車局的王瑤同誌一家。

    來到馬鞍山(當時是金家莊), 找到了馬鞍山市委(在現在的工人電影院對麵的一棟樓內), 由王瑤一人先去聯係, 王聯係好出來說:“等一等再說”, 我正在想這種接待幹部的方式, 連麵都不見而叫我們拖老帶小的在馬路上等, 實在令人不可思意的。 過了一會, 來了一位穿著軍服的轉業幹部, 他笑嘻嘻地說:“咱們到家了”。 這句話多親切呀! 打消了我原來的抵觸情緒; 他自我介紹說: 他名叫考興華, 是馬鞍山肥料廠的辦公室主任, 接到市委的電話通知後立刻過來接你們到家的。 當時弄得李、王兩家人都莫名其妙, 也無法提出意見來, 隻有跟隨他走到一個掛著“馬鞍山肥料廠籌備處”招牌的地方(是在現在馬鋼一鐵廠附近的一些草房內)。

    進去後見有一個很大的院子, 四邊圍著一圈都是草房, 考主任叫我們先在院子裏等一會, 他親自給我們打掃屋子, 我見院子裏有十多名不帶軍銜的軍人在閑談, 有一位像是當官的軍人走過來問我們:“你們原來是幹什麽工作的”? 黎指著我說:“我倆是在北京一機部基本建設司計劃處工作的, 王瑤同誌是在一機部汽車局工作的”。 他馬上就說:“搞計劃的好呀, 你們先休息吧!” 這一天, 草房裏的電燈還沒有接通, 我們隻有點著蠟燭度過這個晚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 就有一位女軍人過來說:“段主任叫你倆到辦公室去”。“是誰呀”? 那位女軍人說:“就是昨天和你們談話的那位, 他是馬鞍山肥料廠籌備處的主任, 原是在部隊任師長的, 剛轉業不久, 我們籌備處的人大多數都是最近才從部隊轉業過來的,包刮我在內, 也是才轉業來的, 我的名字叫鄭秀嬋, 以後就叫我小鄭好了”。 我倆急急忙忙去辦公室, 也就是在院子裏, 從這間草屋走到另一間草屋; 段主任見到我們很客氣, 先叫我們坐下, 又給我們介紹一位轉業軍人, 他叫張魁正, 原是一名排長; 然後,段主任說:“我們廠才開始籌備, 要做的事情很多, 現在先將你們三人編成一個計劃組,由黎傑同誌負責, 計劃組的責任很重, 就像部隊的作戰指揮部一樣,一切戰鬥號令都要從這裏發出去的; 目前, 國家要我們建一個年產60萬噸鉀氮混肥的大廠, 今年省裏已給我們200萬元的控製指標, 就等著報計劃了, 你們應先到南京設計院去了解一下設計的情況, 回來可做出計劃來再上報;為了加快建廠速度, 大家都要抓緊幹, 不能耽誤時間呀”。

    說後就決定叫黎傑去南京, 兩天後, 黎回來說: 廠址是選在采石, 設計院已經完成了一部分項目的設計和預算, 現已帶回來了, 於是, 段主任和我們三人一起定了兩套方案, 一是編製一個210萬的確保計劃, 二是編製一個470萬的期成計劃; 叫黎立即去合肥報請省裏批複, 並在那裏坐等發出財務撥款等; 在這草房裏住的人都要搬到采石去; 在采石先租下旅社, 大家擠著住, 總算是對我們照顧不錯, 給了一小間房, 讓我們家三代人同居一室, 那裏沒有幼兒園, 又沒有食堂; 我又是要支撐著計劃組的門麵工作, 隻有請來一位保姆(此人是含山人, 在七十年代初期, 我還在含山縣馬路旁見她在做小生意呢), 與婆婆二人共同擔負起全部家務事並帶好寶寶。 到九月份, 我到財務組去領工資, 隻給我59元了, 我問為什麽要比北京少三元錢? 說是按國家規定: 安徽省工資是四類地區, 21級就是59元, 19級是74元, 這一下, 我倆的收入每月要少7元了。

    很快, 報的計劃批準了, 而且連財務撥款也搞定了, 把段主任高興得不得了, 連夜招開全廠幹部大會, 動員全體人員要用一天等於二十年的精神來建廠, 廠內有五位主任, 全是部隊轉業的, 他們的分工是: 段勳令主任掌握全麵和計劃、財務, 陶主任掌握工程, 許加和主任掌握政工、人事及後勤, 羅忠伯主任掌握材料, 馬錦標主任掌握設計; 下分計劃、財務、工程、材料、設計、政工和後勤各組, 原在計劃組的張魁正被抽到材料組去了, 黎傑因在省裏催批基建投資計劃, 並要來了財務撥款, 有功了!  就叫他繼續留在省裏要材料。

     而計劃組又配了一名從上海招來的學員郭鳳儀(小女孩), 我和她二人也算是計劃組了; 那時廠裏還未訂立什麽規章製度, 也沒有星期天休息日, 更沒有上下班時間; 各位主任有事時都可把各組的負責人找來商量, 確定了就辦, 我雖不是計劃組的負責人, 但那時卻要硬著頭皮出來幹; 大的如與施工單位訂立合同, 小的如窯廠要開展勞動競賽等都要參加討論, 還要寫成條文; 凡是要寫成文的事, 一般的都會指明要我執筆, 反正我就是在這幾位師長旅長的直接領導下, 不分晝夜地服從命令, 聽從指揮; 叫幹什麽, 就幹什麽; 很快黎傑又從省裏要來了一批木材計劃, 廠裏馬上派人到山區去把它運了回來, 由於沒有鋼材、水泥, 不能蓋廠房和樓房, 隻能蓋平房了, 立即決定:“建平房”。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就蓋起了十棟平房, 作為職工宿舍之用, 每戶不論人口多少, 也不分有幾代人, 都分配一間平房(約18平米), 比原來住在旅社裏要大多了。 有一天晚上, 突然王先孝來了, 據他說: 他是在新鄉勞動鍛煉結束後由一機部直接分配到華東重機廠籌備處的(地點也在采石), 而我們從北京到合肥時, 曾希聖主席決定: 這些人的分配問題,是由省重工業廳來安排的, 但各個部門都在搶奪幹部, 認為這些幹部不能讓重工業廳獨得, 因此我們就被馬鞍山肥料廠坐等在那裏的王景森同誌要到這裏來了。 就在這段時期,我因日夜工作, 由於過度勞累, 使我先兆流產, 至南京鼓樓醫院治療未成而流產了。

    突然間, 設備、材料、和勞動力都緊張起來了, 原來是國家要大辦鋼鐵, 叫其他各行各業一起讓路, 當時曾提出“要讓鋼鐵元帥上馬”這一口號, 因此, 馬鞍山肥料廠就下馬了, 當時, 組織決定要我和黎傑二人去支援淮南化肥廠, 在離開采石的頭一天(1959年3月份)晚上, 財務組的劉寧同誌帶了他全家人來給我們送行, 他的女兒劉瑋曾和寶寶二人抱在一起, 跳呀, 跳呀! 依依不舍的玩了好久。

     到淮南後,又遇到一次瓜分幹部的事, 即兩個同一專業的人不可能在一個單位; 黎傑留在淮南化肥廠, 而我就被化工安裝公司接過去了。 我到那裏後,感到安裝公司的計劃統計工作無從作手做起, 與一位才從部隊轉業下來的同事商量後一同提出: 需要外出學習, 經該處領導批準去南京設計院(在南京大廠鎮)學習; 在星期天休息日, 我們到南京市去玩, 還特地去看望了家萱(她在地質學校讀書), 她是一個窮學生, 很可憐! 我問她急需什麽? 她說想要買一雙白色球鞋, 由於我不知行情, 同時手頭也不太寬暢, 當時就拿了五元錢給她, 她也未說什麽, 就分別了。 出來後, 去逛商場, 正好這天是195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十周年), 因為要紀念這個日子, 所以市麵上特別豐富;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 家萱要的那種白球鞋需要七、八元才能買一雙, 我給的錢太少了, 感到非常後悔; 想到以後見麵時再補給她買吧! 但從那之後, 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她的麵了; 而成了終身的憾事。 當時手頭確實比較緊, 雖然看到好的東西很多,但都不敢買,而僅買了兩斤散裝糖果, 準備帶回家給寶寶吃; 回家後想讓寶寶省著點吃, 就每次隻給她吃兩顆糖, 還騙她說: 這是老伯伯送來的, 因此, 寶寶每想到要吃糖時, 就高聲喊:“老伯伯, 快送糖來”;這樣才能滿足她吃兩顆糖的要求。

    說也奇怪, 突然省化工廳發電報來, 要調我倆到合肥去, 下級服從上級, 個人服從組織, 這是組織原則, 當然要服從了, 在淮南僅有三個月的時間,到合肥時, 已是59年六月份了, 原來段勳令與許加和二人都當了安徽省化工廳的副廳長,估計他們對我倆在采石一段時期的工作情況, 是比較滿意的, 故現在化工廳缺人, 就把我們調來了; 黎傑分配在化工廳基建處任計劃組組長, 我分配在化工設計研究院計劃科工作; 化工設計研究院的辦公地點是在長江路102號, 宿舍就在辦公室後麵的一棟樓, 隔馬路還設有幼兒園, 寶寶又可早出晚歸的到幼兒園去上學了。

    宿舍中隻留婆婆一人在看家; 我到化工設計研究院報到後, 接手的第一件事是: 省委決定要化工廳在年內拿出100套小化肥的設計和建廠方案來, 這個設計當然是我單位的事了, 而且要在一個月內拿出建廠的標準圖紙; 叫我安排計劃, 這一下把我難住了, 想來想去隻有去請教設計組的組長, 他是一位高級工程師, 對我很客氣, 告訴我要用工時來計算劃圖進度, 於是我就把一天安排了12小時工作時間, 每晚都需加班四小時才算完成任務, 因為要做好進度的統計,我當然是要跟班工作的, 在各位技術人員中, 每劃好一張圖紙的時, 隨時就在統計圖表上的各人具名下標出,並貼在牆上,於以表揚; 等於在開展了一次勞動競賽, 這一舉措, 深得領導的賞識, 也確保按時完成了設計圖紙的交付任務。 第一部分工作完成了, 還要繼續完成建廠任務, 化工廳又從各處抽調人員,成立了

一個臨時的組織——化肥辦公室, 又把我列入其中了。

    化肥辦公室是設在化工廳內, 距化工研究院約有一、兩站的路程, 那裏的工作是更緊張了; 要在年內把100套小化肥的圖紙落實到地市或單位, 一定要做出成效來; 建廠吧! 需要材料、設備,還得派人出去辦理, 廳長坐陣指揮, 整個化工廳都動起來了, 連黎傑也被長期派往天津去充當采購員任務了, 我們留守在家的人就是負責聯係工作, 各地市、單位來的人都來找我們,他們的要求都要一一匯總後加以處理, 每晚都要搞到十一、二點才能回家, 那時我已身懷有孕, 這樣一天十多個小時的工作, 是感到非常累的, 回家時總是見到婆婆和寶寶都已睡了, 婆婆見我回來, 說:“煤爐還未封, 你自己去燒點東西吃吧!” 可是我累得不僅不想吃, 就是連洗刷都不想幹了, 一頭倒在床上就睡了。 有一天中午下班, 經過四牌樓拐彎處的食品店, 我拿了一張糕點票買一斤點心, 付好錢後, 售貨員把點心交給我時, 說了一句:“你拿好”, 我當時很不理解這個意思, 就拿起買好的一包點心,才轉過身來, 就被人搶走了,我攆吧! 自己懷著一個大肚子是跑不快的,走到店門外, 見到一位警察, 我請他幫我攆到那個搶東西的人, 可是那警察不理我, 我問他為什麽不管事? 他說:“那人已快餓死了, 你就做點好事, 支援他一下吧” ! 這真是一個理解不了的事。 下午上班時, 我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有同誌告訴我:“這些搶吃的人是從農村來的農民, 他們因沒有糧食吃, 就到城裏來搶, 政府也沒有辦法, 因為人太多了, 我們住在合肥, 是省會所在地, 每月每人還有25.5斤糧票, 他們那有呢? 既無糧票又無糧食, 你想該怎麽辦”?

    原來我們家因黎傑長期出差在外, 那時在大城市飯店裏吃飯還是可以不付糧票的, 一方麵他的計劃供應部分全都結存下來, 另一方麵家裏三個女的食量都小,吃不多, 故家有存糧, 我們家裏人吃飽了而不知外麵人的苦處, 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度過冬天後, 我快臨產了, 這個月子該找誰來照顧我呢? 經在一起工作的同誌介紹了她家保姆的親戚, 是無為縣鄉下人, 非常能幹, 但因丈夫死了, 留下一個男孩, 寄放在老家, 自己在外幫工, 是合肥市戶口, 有計劃供應指標, 但她要支援她的兒子生活, 故如願收留她的話, 要允許她每月僅交給20斤糧票, 其他供應都要由她自己支配, 月工資要12元; 這時, 一方麵我是急於找人, 另一方麵是不了解外麵的行情, 認為這點小事沒什麽關係, 就一口答應了。 確實不錯, 她不僅擔負了全部家務勞動, 而且還能給我們做鞋; 很滿意。 但就是她吃得多, 每餐都要吃三大碗, 很快就把我們家的存糧基本上都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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