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

我媽媽在2010年83歲時寫了一篇《我的一生與家庭》,
現發表出來,懷念母親。
我父親寫了《華東歲月》,即將發表
正文

我的一生與家庭(第五部分)(7)

(2025-12-04 17:36:03) 下一個

    在鋼筋房勞動, 感到上班輕鬆, 周圍的人親切, 特別是劉兆寶老師傅, 對我無比的關懷, 有一天, 他說要把小八子(劉的小兒子)給我當兒子, 以補足我未能生男孩的遺憾, 被我拒絕了。

    礦井下因有現場綁紮鋼筋的任務, 組長挑選了幾個熟練工人下去, 也包括我在內, 當場被領導小組成員尚化德否決了, 在場有群眾提出:“她不是按幹部正常下放勞動的嗎”? 尚說:“由領導來定”。 隨後, 連長(那時按部隊編製, 車間用“連”稱呼)夏和來說:“老趙不能下井, 因為那是生產要地”; 這句話就像冷水一樣地澆在我的頭上, 我又被人看成是個可疑分子了,這樣何時才能出頭啊? 這個家庭問題要影響到哪一代才能為止呀?真是想不通, 從此又悶悶不樂起來, 周圍的群眾對我也就隨之冷淡起來, 而不是那麽親切了。

    傳來了幹部下放農村安家落戶的消息, 我就有思想準備了, 知道他們肯定會叫我和黎傑二人去的, 因為他們在我倆身上找不出任何一個政治性的目標來, 打不倒, 隻有打跑; 否則他們怎麽交代呢? 我倆交談後認為, 我們有健康的身體, 又能勞動, 到哪裏都能混口飯吃, 沒有什麽可怕的。 等了好久, 批準我倆下放的文件下來了, 周慶泰對我說:“你是三門幹部(即從家門到學校門再到機關門), 需要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暫時工資照發, 等政策決定後,再確定是否要發工資的問題, 你的兩個女兒也隨同你一起去, 但她們的戶口要隨居住地點而定”。 我問他:“黎傑怎麽辦”? 他說:“一起同往”。 就這樣結束了這場談話。

    按礦裏規定: 每戶下放幹部, 供應一套工作服和一隻大木箱; 當鄭翔送來工作服時, 他說:“你安排妥當後, 給我來信, 我們保持聯係”, 我點頭同意; 一隻大木箱, 由八連(基建科)製作, 我說:“這木箱不夠大, 因為它裝不下我的縫紉機”, 隨即有個木工師傅講:“再給她按尺寸多做一隻吧”! 又問我有什麽要修的,如有的話可拿去修, 我把一張破床板拿去修, 換來的卻是一張新床板, 又叫我拿三角錢買一堆廢木柴, 事實上在廢木柴中混進了好多有用的木料, 鋼筋工劉師傅給我搞了十幾根80公分長的鋼筋,和五六付鋼筋鉤子, 說:“到農村去這是很用得上的, 鋼筋是蓋房子時做窗欄杆用的, 鉤子是用來挑水用的, 你如拿它送人, 他們會很高興的”; 想不到多數的工人師傅們會有如此的親切、關懷, 真值得深思了。

    通知講, 礦內共下放到農村的幹部有十九人, 定於12月5日晨在俱樂部門前結合, 以便進行歡送儀式, 這一下把我急壞了, 黎傑被鬥得那麽厲害, 他到底有什麽問題? 總得有個交代呀! 我去找了領導, 說:“黎傑的結論不出來, 我是不走的, 他如果是敵我矛盾的話, 我們怎麽在農村安心務農”?  答複是:“研究一下”。 為了要搬離菇山, 我去銀行, 想把存款取出來帶走, 但存款被凍結了, 就連兩個孩子的存款(壓歲錢和她們平時節儉下來的另花錢)也都被凍結了, 最後去找了專政隊的夏世民才給解凍的。 在臨行前兩天的晚上沈銀山來(那時很多人是見麵不敢講話的), 給我們送行, 講了不少鼓勵和安慰的話。 我是尤記在心。

    到四號那天, 一輛加長的大卡車開到門口來了, 說要給我們裝車, 我說:“黎傑的結論不出來, 就不給裝車”; 僵住了, 直到午後, 八連的指導員周慶泰, 帶信叫黎到八連去, 黎傑走了, 我更不給裝車; 直到下午四點黎傑才回來, 說:“定了, 走吧!” 才開始裝車, 有鄰居張偉良家夫婦來幫忙, 天已快黑了, 隔壁的蘇俊將電燈拉出來當照明用,讓我們仔細地將東西裝好; 那時天已漆黑的了, 叫我們到招待所去休息, 可是, 這一車東西, 有誰來照管呢? 我不肯離開, 黎傑也不肯離開; 兩個孩子由張偉良夫婦二人帶領回家住了一夜, 我倆就在車上看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 我們去食堂吃了早飯, 又將所餘的飯票買了十個饅頭帶走; 到俱樂部門前時, 十多輛汽車都已排列整齊, 有人叫我去領工具, 隻見在俱樂部的台階上放著很多的鋤頭和鐵鍬, 有人指使我按每人各拿一把的定額領取, 我看站在台上的人, 全是當時響當當的革委會委員, 領好工具後, 就將兩個孩子安排在車上的副駕駛室坐好, 然後我才上車和黎傑二人一起在行李上坐著, 等開完會後, 汽車一起開動了, 我在車上看著高大的俱樂部, 心中在想:“是再見呢、還是永別呢”?

    走到半路上, 我因暈車而睡在行李上, 孫榮華(她原是基建科的一名鋼筋工, 後調到機修車間, 再後來, 她成為礦革委會下放幹部領導小組的副組長了)過來說:“老趙, 有輛客車來了, 你和孩子一起上去, 這個位置我要坐了”, 聽了她後一句話, 我知道她是想叫兩個孩子將位置讓給她坐的用意了, 故一聲不吭,睡著不動看她怎樣? 黎傑講:“她病了”,才算把她打發走了。 到站後, 下車了解到這是全椒縣的古河鎮, 我們安家的地方還離這裏有五裏路呢, 兩個孩子見到那裏有花生米賣, 就鬧著要買, 當時那個亂糟糟的樣子, 顧不了許多, 就白眼了她兩人; 經送大家來的王明玉(原礦醫院院長)介紹: 我們下放在趙村生產隊, 屬含山縣駱集公社崗湖大隊管轄, 現在大隊幹部和生產隊幹部全都來了, 又把我們同他們一一地互相介紹了一遍; 這麽多的東西怎麽辦呢? 僅有生產隊的幾名幹部是搬不走的, 就把一些笨重和不值錢的東西放在街道的一旁, 叫黎傑看守, 其他的行李由這幾位小隊幹部挑著, 我扛著一條長板凳, 手提著一隻煤球爐, 帶了幾個蜂窩煤, 叫兩個孩子一起跟著走。

     走到一個村子裏, 進了一間不足20平米的草房內,他們把東西放下後都走了, 留下的僅是紛紛來觀看的村民, 我看天已快黑了,我們還是早上在菇山食堂裏吃的早飯呢, 該弄點東西吃了吧! 趕快生起煤爐, 到那裏去搞水呢? 有人說:“要到井裏去打水”, 有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 主動的說:“我給你去打一桶水”, 燒了開水, 拿出早上買的饅頭和鹹蘿卜幹來, 吃吧! 然後, 架起床、鋪好被子就睡了。 次日起床後,我先請教隔壁鄰居,向他了解周圍的環境; 有一個瞎子, 他很熱情, 介紹了不少村子裏的情況, 並說:“我是眼瞎了, 但還能幹活, 你如有事, 盡管叫我幹就是了”; 說著, 見生產隊長帶著全生產隊的勞動力約四十多人, 把我們所有的東西(包括那一大堆廢木柴、一千多隻蜂窩煤和家具等)全都搬運過來了, 那個裝縫紉機的木箱是四個人抬的, 兩缸鹹菜(僅菜的重量就有140斤)是一個人挑的, 我真佩服他們是力大無比的大力士。

    於是, 我倆整理了兩天,吃飯時僅有鹹菜一種, 大家都感到肚裏空得難受, 需要去買點菜, 於是,等到市日(即每逢陰曆三、六、九是古河鎮趕集的日子), 我去一看, 見市麵很繁榮, 在城裏要憑票供應的物品, 在那邊都可以隨便購買, 而且價格並不貴;買豬肉時,要哪裏,就可以買哪裏。 這一下, 完全可以滿足我們四人的生活需要了。

    生活安定了, 首先考慮的是兩個孩子的上學問題; 黎傑在古河守夜的那晚,就打聽到有一所“古河中學”, 裏麵還有幾位老師是從合肥下放到農村的大學教師呢!由於路遠, 學生需要住校; 本村有一所“詹崗小學”, 這樣又滿足了兩個孩子暫時有學校讀書的需要。

    我倆應參加勞動了, 經與生產隊長商量, 黎傑隨同社員一樣勞動, 我因有一台縫紉機, 可為大家做衣服, 以工換工, 是否可以? 隊長馬上笑起來, 說:“當然可以, 我們幹一天計十分工, 僅值三、四毛錢, 而裁縫每天要一塊錢, 還得供給三餐飯和一包煙”。 我說:“我做衣服, 可能不如裁縫那麽快、那樣好, 但我隻要提供布料, 線和扭扣都可不要, 工分嘛, 隨便你們記, 你看怎樣”?“太好了”! 就是這樣, 我每天拿著各家送來的老粗布, 按量好的尺寸, 裁剪、縫紉,記錄等; 這件事傳到了公社, 就把我當為勞動模範了, 有一次, 公社在大範大隊開表彰大會, 特地通知我去參加, 由崗湖大隊的正、副書記陪同前往, 在會上還要我介紹為農民弟兄服務的經過。

    由於我們是來安家落戶的, 我和黎二人因為幹部帽子尚未去掉, 戶口和糧油關係均暫時保留在含山縣裏, 而玲兒、利兒二人的戶口是一竿子到底安排在所居生產隊了, 糧油按各隊的標準由生產隊供應。 我們一家四口在閑談的時候, 我說:“趁現在我們還能拿工資的時候, 拿一點小利, 引來大批做衣服的任務, 是給我鍛煉縫紉技能的好機會, 以後如取消工資的話, 我就能和其他裁縫一樣,幹活拿錢, 也可以養家糊口了”, 黎傑說:“我能幹農活, 能掙工分, 和農民們也能談得來, 不怕”; 玲兒說:“我初中畢業後,就可跟隨媽媽學裁縫, 那時還能供利兒上學”, 利兒急忙搶著說:“我還能放一頭牛,也能把口糧稱回來”。 大家都笑了; 我說:“你兩人還是要上學, 要多學一點知識,  玲兒初中畢業後,

最好是上中專, 以後如有條件, 還可以再上大學, 否則, 就可參加工作了”。 當時這一番生動的語言, 使我牢記在心, 永遠忘不了。

    有一天,生產隊長通知說大隊要開群眾大會,叫我兩人都要去,我和黎二人都按時去了,原來是橋東生產隊有一戶下放人員(後來知道那個戶主曾當過傅作義的司機),有兩個男孩,他們為了多掙一些錢,就叫兩個男孩去拉板車賺錢;結果,說他們是反對“農業學大寨”,而走資本主義道路;我們深知,這是一場殺雞給猴看的把戲。真要小心啊!這裏也會來鬥人的。 我們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落戶, 總有點不放心, 兩人商量, 回到黎的故鄉山西去吧! 又不了解那裏的情況, 總不能亂闖呀! 還是由黎傑先回去, 了解一下情況後再說, 決定後, 黎傑就向生產隊趙隊長請了假,回山西去了。

    一天夜裏, 生產隊隊長的兒子趙尤章來叫門, 說是民兵要查舊書, 我就起床把門開了, 他首先問我:“有沒有舊書”? “沒有”; 另幾個民兵(全是其他生產隊的人)就衝到房子裏來, 把那個裝縫紉機的箱子兜底地翻了一番, 什麽沒說就走了。 這是何意呀? 後來得知, 這個箱子是為我裝縫紉機而專門製作的, 體積很大, 我當時除把縫紉機整體裝在裏麵之外, 為了填滿它, 就把鋼筋等笨重之物都放進去了, 致使箱子很重, 連他們大力士都要四個人才能抬得動, 因此, 被懷疑裏麵是藏有不可告人的貴重物品, 一場誤會解開了。

    半個月後, 黎傑回來了, 得知婆婆已離開四姑家, 而投靠到河南周口李植那兒去了, 我們又恢複對婆婆每月20元生活費的寄款; 另外,所探望的結果是不能回去, 一是因為山西農村比這裏還要苦, 二是我們還期望有一天老天爺能開眼, 讓我們複職還城。

    快過年(春節)了, 生產隊裏共有31戶人家, 大多數人家都給我們送來禮物, 有的是兩塊豆腐, 有的是一碗炒米糖, 謝謝收下了, 那麽多的豆腐足足裝了一臉盆, 拿什麽還禮呢? 因為這裏的菜油好買, 就做了很多小炸, 給每戶還禮的是一大碗油炸食品; 以後在與鄭翔的通信中, 將此事和兩個孩子上學的事一起告訴了他, 他回信的主要內容是:“ 豆腐是計劃供應食品,我們是當半個葷菜吃的, 你能有一臉盆, 真了不起; 關於培養孩子的問題, 最好是不要忘記勞動者三字”。 我看這問題, 僅作參考之用,不能完全采納。

    春節前, 馬鞍山市組織了慰問團到各下放幹部家進行慰問(每年如此),頭一年來的是磷鐵礦的陳維友和孟繼典二人, 送了一張年畫和一封慰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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