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F.無奈離棄
廠裏終於又增派了些力量,來了好幾名管焊工一起幹,整個大爐子係統逐漸完整起來,勝利在望。但不久之後,原先與張羿合作搞大爐子的生產領導小組不複存在,新的領導一上來忙著抓生產,顧不上什麽大爐子,工作停了下來,一停就是一年多。
張羿不知道又借到了什麽東風,一年多之後,大爐子又死灰複燃,沉寂的廠房一下子變得熱火朝天。隻是經過了冬天,閑置不用又注了水,鑄件和閥門都已凍裂,要重新更換。我正好被派在幹別的活,沒有能夠親手送它到竣工的那一刻,十分遺憾。
竣工後,專門運來了幾十噸供試燒的優質煤,據說試用的效果很好。但是試用以後就再也沒有下文,直到它漸漸地風化腐蝕,終於成為一堆廢鐵被拆除。試用結束不久,一位副廠長召集我們機修車間的幾個小領導開了個會,十分嚴肅地宣布,今後誰都不準再談論大爐子,也不準再問為什麽。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甚至不知道是否由於技術路線的原因。小廟也會有神秘的鐵幕,讓人感覺莫名的冷漠。對新技術的蔑視和對奉獻者的傲慢都被嚴密地遮蓋起來,以致不能鬱悶。
十多年之後,我在一次會議上又聽到了保守的聲音,是領導借批評某地修公路說的:農民們都趕著驢車、馬車,又沒有汽車,修公路幹嗎呢?看來創新與守舊、長遠和短視之間的矛盾,最終都要聽窘困的錢袋子發出的聲音,或許這也是大爐子最終沒有能得到推廣的重要原因。至於我們廠為什麽棄之不用,這的確是一件太詭異的事,讓我至今沒有想明白。幾十萬塊錢,放在當時絕對不是一筆小錢。大約十五年之後,這個廠又購買和安裝了4台爐膛直徑2.26米的機械排渣大煤氣爐,替代原有的10台爐膛直徑1.4米的手工扒灰的小煤氣爐,似乎又要重新證明張博士的遠見。
張博士是我見到的最令人敬佩的專家,他精通化工、機械、電子等諸項專業,還善於動手,長年累月都玩命地幹。大爐子項目不隻是某一方麵技術的進步,而是充分了解和針對炮仗爐的弊端,在原料適應、人機親和、減輕勞動負擔、節能和環境保護諸方麵都前進了一大步。最後的結果看似成功實則失敗,讓人沉悶無語。但這番經曆點燃了我的熱情,此後凡可能涉及的新技術與新領域,我總會關注或者沉浸其中,甘心成為前進激流中的一個小小的水滴,無論被拋向何處。
我也在問自己,那時為什麽這樣賣力?我想首先職業就是無聲的承諾,處在這個位置上就得把事情幹好,況且當時糧食短缺的威脅還很嚴峻。尤其張羿是一個待人平等、真誠,身體力行的項目負責人,他和大家在一起很親熱,毫無隔閡。在技術、知識和資曆上,他和我們是數量級的差別,但他依然請大家提建議,所有人都可以問他任何問題,整個工作處在管理民主和技術民主的氛圍中。此外,當時造氣車間的設備太原始,工人太艱苦,任何有惻隱之心和有進取精神的人都會迫切希望改變這種狀態。
大爐子是當時的工程技術人員包括我們這些參加者,在十分困難的條件下堅持並努力進取的一個事例。應該是在引進前蘇聯技術基礎上進行的一項創新,可能已達到了當時的先進水平。說明中國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們一直在努力實現趕上世界先進水平的目標,並且那時(1970年代初)在某些局部,已經見到了一些稀微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