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綠樹繁華
我不懂園藝。女兒家門前有幾棵冬青樹，好幾年沒有修剪，越長越高。我修剪了一下，不隻好看，不久之後發現還比以前繁密了許多。據說果樹受傷後會結出更多的果子，或許植物也有感知，在不一般的情況下會激發起它隱藏深處的全部能耐，以求繼續繁衍。
人似乎也是如此，司馬遷說：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蓋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人類早期文明的創建，如火的使用、耕種、紡織和建造房屋等，應該都離不開對寒冷、饑餓和安全缺失的深刻記憶。由野蠻向文明進步的動力，尤其人與人關係的改善，似不隻由於生產力的發達和財富的富足，盡在風和日麗飽暖終日無所憂慮之中，反而可能是在饑寒交迫顛沛流離乃至血腥殺戮之餘。
據說周公旦與其父文王一起被拘於商都朝歌，見到了商朝的殘暴血腥，包括經周人送給商朝的奴隸可以被一次性大量地殺戮用於祭祀。以他大哥的犧牲與常人難以做到的違極人倫的韜晦為代價，旦和他的父親得以放回西岐。滅商後，應該是朝歌的經曆依然讓旦晝夜驚悚。痛定思痛，他立誓要永遠杜絕此類暴行，遂有了讓孔夫子景仰的周禮，使中國社會由野蠻向文明前進了一大步。有人將周禮的內涵概括為：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忠誠無私的高潔品質；以人為本的社會準則；舉賢任能的用人之道；禮讓為先的道德風範。周禮從此成為中華民族重要的文化和道德遺產，應該也是人類重要的精神遺產。
十七世紀二十年代，在駛往美洲大陸時，五月花號上的人們應該沒有想到過未來的這片土地會產生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飽受迫害和顛沛流離之苦,希望能徹底去除貴族與宗教勢力對國家權力的壟斷，讓每一個人都成為國家的主人。從五月花人產生了關於自由平等與民主法治的觀念，作為立國的理念，給新建立的國家帶來強大的生命力。16年後，在五月花人登陸地的附近建立了美國第一所高等學府，預示著這片新大陸將會有輝煌的未來。
十九世紀初，英國靠國家法令嚴格禁止棉布進口，以強製的手段來形成世界上最強大的棉紡工業，使這個過程變得非常痛苦。當時利物浦和曼徹斯特等地紡織工人的生活，完全適用悲慘二字，充滿了恩格斯的《英國工人階級現狀》報告。馬克思通過對人類經濟活動的分析，最終確立商品價值由勞動創造的基本論點。希望消除由於財富和其他經濟資源占有的不均衡對人的影響，使勞動成為具有決定意義的分配要素，給所有人提供充分發揮個人能力的舞台，使人類對社會結構合理性的探索向前邁進。此後，社會主義思潮和廣大工人爭取平等、解放與合理勞動報酬的運動風起雲湧，席卷全球，推動了社會的發展，至今還是西方社會中形成對資本的製約、維護公平正義的重要力量。
並非造化弄人，在變革與獲得進步之前非得經曆痛苦不可；也不是所有的災難都會帶來進步。而是由於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尚未脫離獸性，例如殘暴、自私、貪婪等，在安逸時又會產生惰性、短視、狹隘與健忘所致。沒有痛感的驅動，思維無法觸及問題的核心，人們往往要在挫折與痛苦之後的深沉思考中才能產生思想變革的火花，形成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從而產生飛躍。能為大多數人接受的新思想，或產生在有知識底蘊的被壓迫者中，或產生在一生追求真理勇於為真理獻身又能深入實際的知識分子中。先人們述往事，思來者，無非是為了美好的明天。
縱觀以往，人類走向文明的步伐，不是在循環往複中翻來覆去，而總是讓思想衝破牢籠，突破原有的框架，躍遷到更高的層次，進入更廣闊更理智的境界。讓更多的人直至全體民眾得益，從而得到廣泛的認同。遙望波瀾壯闊的曆史，緬懷為真理為民眾而英勇犧牲的先烈，今天的人們沒有理由固步自封、陳腐自湎。
中國的近代，人民飽受苦難，戰亂、抗爭與革命持續了一百多年。其持續時間之長，幅員之廣，遭遇人口之多都是世所未有的。新中國成立後，在一窮二白、技術落後的情況下，凝聚起了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精神，中國人民在這種精神的感召下，咬緊牙關，艱苦奮鬥數十年，終於建立起完整的工業體係並反哺農業，使我們的後半生能得到溫飽。其間中國人民的不畏艱險、刻苦耐勞、無私奉獻、不惜犧牲也是前所未有的。這番人類曆史上艱苦卓絕的經曆和天翻地覆般的改變，應該生成珍貴的思想結晶，照亮人類發展的未來。
其中為人民服務則是能使民眾和諧共處，共同走向幸福美好的堅實基石。為人民服務應該不隻是對政黨與軍隊的使命的闡述，還重新界定了所有人與人的關係。人民包含了千千萬萬的個體，而服務的起點是充分尊重被服務的對象，為人民服務就是以充分尊重每一個人為出發點，由此可以上升到更高的層次，拓展到更廣闊的空間。使人們在工作中除了物質的獲得外還滿足精神的需求，即由於自身生命的活動而進入一種健康向上的精神狀態。
為人民服務應該具有良好的包容性，由於種種原因，每個人利他的意願與能力都不一樣，在一個高度文明與包容的社會裏，這種意願或能力可以允許降低至最小。即可以自私，但不能不尊重與損害他人。這樣就清晰地界定了所有人與人的關係，可以從根本上消弭有史以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與紛爭，在個人實現人生價值與社會的良序發展之間求得最大的正相關性，給所有人的發展提供開闊的空間。
為人民服務，還為人類所有的社會活動奠定堅實的基礎與提供可衡量的基準。因為人類的全部生產、科研與服務活動，包括產品的研發與生產、商業及所有服務類產業，其參與者與最終的使用、分享、獲得和評判者是全體人民，所以在商業文化中或明或暗地允許為了追逐個人或小團體利益而不惜損害他人利益的觀念，明顯是短視的，是內耗與許多荒誕行徑的根源。
溯本尋源，為人民服務包含了許多古今中外已被認為是人們立世之本的原則與精神追求，例如：天下為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無產階級隻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後解放自己以及把個人從種種桎梏中解放出來，個人必須自發地和無拘無束地努力自己的工作等。也是一種更理性、更全麵、更均衡和更遠大的思考與處事方式。有人以為：為人民服務才能代表人類精神和思想的最高境界。
我家也曾切近地感受到為人民服務精神的溫暖，大約是1979年春節，我在化肥廠加班，我妻子和她妹妹都帶著小孩去蕭山娘家，到杭州後買不到火車票隻好改乘錢江輪，輪船到埠時天已經黑了，離姥姥家還有十裏地。孩子都還小，二位船員見她們要背著小孩帶著行李摸黑走十裏陌生路，擔心會迷失，於是一個船員用籮筐挑著兩個小孩，另一個船員挑著行李，摸黑送她們到了姥姥家，沒喝一口水，又再摸黑回去。那個時代的溫馨至今留有甘甜的回味。
我一直在思索，為什麽那時的人們那樣單純、熱情？應該是他們心無旁騖，沒有負擔。因為心底充實，才會時時散發出溫暖明朗的精神之光。
倉廩實而知禮節，有一種看法以為：人們往往是在滿足了生活的所有需求乃至在財務自由之後才可能有精神追求。但我的切身體會並非如此，早年尚在勉強溫飽時，就已有那種大家協力同心，都為共同目標而忘我工作的經曆。那時沒有額外的收入，也沒有榮譽、讚揚與鼓勵，我想這應該也是一種近乎純粹的精神追求。究其原因，是當時的工人和民眾都得到了普遍的尊重，即達到了被服務對象的起點。同時具備的客觀條件是，當時工人的溫飽大多都有保障，也無須顧慮子女讀書、住房等問題。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也是一些自由主義的追捧者認為是商品經濟發展的唯一動力。但是人卻並非都是如此的簡單，當生存與安全都能得到保障時，財富或許就不再是所有人唯一的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