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崇山,橫亙在河洛大地,峰巒起伏綿延,和東北方向的隞山幾近相連。
北麵,兜兜轉轉的大河,掙脫了群山的束縛,進入開闊的低地平原,肆意漫湧,浩蕩東去。
在緊貼著大河的南岸,是崇山餘脈延伸出來的坡地。多年的砍伐,讓臨近水邊的山林已日漸稀疏,部分裸露的地表經雨水衝刷,劃出了道道溝痕。一支由數輛牛車組成的隊伍,正沿著岸邊向西而行。前兩輛牛車上坐著人,後麵的車上載滿貨物。隊伍最前方的青色旗幡上麵是一幅龍蛇兩儀圖案,那是東土太昊氏的徽記。三十幾名青衣武士分散在車隊的前後左右,他們個個身形矯健,背負著弓箭。
頭車上駕車的是位青衣男子,二十出頭,麵容清朗。同車坐在他旁邊的是位白衣女子,烏黑的長發在腦後鬆鬆綰起,以一支玉簪固定,幾縷發絲隨風飄散在頰邊。她身上的衣袍由一種叫做絺【chi1】的細密葛布製成,柔和如初月,袖口與衣襟處用青線繡著水波渦紋。此刻,女子正望著西邊天際,那是邙嶺起伏的山影。
“太陽快要下山了,還有多遠啊?”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轉向青衣男子嬌聲問道。
“看,過了那兒就是了。”
青衣男子手指向前方不遠處的坡頂,輕鬆地笑道。
果然,在坡頂轉過山腳,視線豁然開朗。一片高起的巨大台地赫然出現在前方,台地邊緣是天然形成的陡坡,灌木和荊棘叢生。那男子指向台地右側的方向揚聲說道:“快看,那邊就是洛汭,洛水入河之處呢。”
女子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在高大台地和對麵的邙嶺之間,一道清澈的水流從山穀中蜿蜒而出,匯入右手邊的滔滔大河。暗流交織在大河寬闊的水麵下,形成了幾個巨大的漩渦,泡沫和浪花打著轉翻起,又沒入滾滾洪流,繼續向前。
“難怪過了滎澤,柏夷公便要咱們舍了船隻,乘這慢騰騰的牛車呢!”女子望著水中那幾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渦,不由輕聲說道。
這時,後麵的牛車也跟了上來。車上一位青衣老者,頭發花白,麵容清臒。聽到女子的話,他手捋長須,嗬嗬笑道:“哈哈,老夫又何嚐願受這顛簸之苦?若是這段大河行船便利,自是乘船好得多嘍。”
“是啊,”前車女子回頭嫣然一笑,帶著同情的語氣說道,“這牛車的顛簸,柏夷公隻怕要更難過呢。”
原來,這後車上的青衣老者是東土大族太昊氏族君的臣老、來自著名的有柏氏、人稱智者的柏夷先生。前車上的貴族女子名鴻,風姓,是太昊氏大君唯一的女兒,而那同車的男子則是她的夫君,帝君的兒子青陽。
說話間,前方的台地之上,一座巨大的黃土城垣逐漸顯露了出來。
帝君的都邑——軒轅之丘,到了。
隊伍順著人工開出的坡道緩緩攀上台地,隨著高度的不斷上升,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大的城牆。城很寬,由堅實的黃土夯築而成,在重要的位置還搭建有望樓。城牆之外,是整整三道環壕!夕陽西下,環壕中水光粼粼,好像三條靜臥的巨蟒,緊緊纏繞守護著巍峨的城邑。那環壕是如此寬闊,即便是最敏捷的猛獸也休想跳過,任何想要接近城牆的企圖,都必須先麵對這三道難以逾越的阻隔。
登上台地,視野更加開闊。西麵,隔著洛水,太陽正從邙嶺的峰穀間落下,隻剩一抹金色的餘輝。向北望去,大河對岸是廣袤的平原,暮色中,星羅棋布的村落和縷縷炊煙依稀可見,那裏是富饒的河陽之地。台地的東、南兩麵則是崇山連綿高企的峰巒。
轉頭向內,三道環壕之間雖有狹窄的進出通路,卻巧妙地開設在不同的方位。
隊伍在青陽的引領下,繞行至城邑東南跨過外壕;接著,他們沿外壕和中壕之間再轉至城北,這裏是跨過中壕的唯一通道;然後,隊伍繼續沿著緊貼城牆的內壕轉向南行,這才終於來到了大城的東門。
婦鴻是第一次來到軒轅之丘。仰望眼前,那綿延的城牆顯得越發宏大,加上城頭上間次出現的望樓,讓整座大城給人一種無比堅固、秩序森嚴的感覺。她不禁想起自家太昊氏的汶邑,雖然也是傍水而建,也是夯土的城牆,但就規模和氣勢而言,與眼前這座帝君的都邑相比,實在是差得遠了。
一種混合著敬畏、好奇與鄉愁的情緒,在心中悄然滋生,婦鴻下意識地靠向了青陽身邊。青陽察覺到了婦鴻的細微動作,將她的手輕輕攥住。青陽的手寬大溫暖,讓婦鴻感到心安。她反手與青陽十指相扣,耳邊傳來青陽自信的低語:“到家了。來吧,咱們進城!”
過了內壕上的吊橋,進入城門洞。
光線驟然暗了下來。石子鋪就的門道十分寬闊,足以讓牛車通過。門洞頂部是粗大的木梁,兩側的土壁也被夯打得異常堅實。一行人的眼睛剛剛適應門洞中的昏暗,前方卻又變亮,有兩個身影已站在出口處相迎。
左邊這位比常人高出大半個頭,體態雄武,寬闊的肩背上搭著件厚重的熊皮披風。他須發硬似鬆針,麵容粗獷沉毅,雙目如電,顧盼之間自有一股殺伐之氣。右邊的人則身材清瘦,穿著一件黃色的細葛布長袍,須發飄逸,麵帶從容的笑意,與那雄武的大漢迥異。
一見這二人,青陽立刻拉著婦鴻上前兩步,鄭重行禮:“青陽、鴻風,見過雲帥力牧,見過柏高先生。”
原來,這二人便是帝君麾下掌兵的雲師統帥力牧,和帝君身邊的重臣、同樣來自有柏氏的柏高。這位柏高與青陽的老師柏夷公乃是同族,按輩分算是柏夷的族侄。
“嗯,少君一路辛苦。”力牧聲音洪亮,帶著濃重的西土口音。
“青陽少君,君婦…… ”柏高微笑著回禮,目光卻已投向兩人身後緩緩走來的柏夷,“族叔,這一路可還順利?”
“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顛簸嘍。”柏夷上前,朗聲笑道,“嘿嘿,雲帥還是這般硬朗啊!”
力牧與柏夷也是舊識,青陽更是回到了家。
寒暄過後,柏高便道:“帝君大人已知少君夫婦抵達,正在主殿等候,各位請隨我來。”
說罷,柏高便引領著幾人向城中的主殿行去。
城內道路明顯經過規劃,夯實平整。道路兩旁大大小小的房屋多是木骨泥牆,屋頂覆以茅草。沿著東門主路去往城中心,不久就見到一座高大規整的夯土方台,這是城中觀天和祭祀的重要場所。祭台北麵,是幾個由高大土牆圍起來的院落,布局規整,氣派非凡。其中最大的一個,朝南的大門竟開有三個門道,門道上方還建有門樓。大門兩側及門塾中,皆有手持武器的雲師武士肅立,戒備森嚴。院子內部開闊平整,靠北牆是一棟坐北朝南、體量宏大的多開間大殿。屋頂以茅草苫蓋,前軒屋簷伸出很遠,由數排粗大的木柱支撐,木柱並無繁複的雕飾,顯得古樸簡潔。
這,便是帝君召見臣屬、議決大事的主殿。
來到大殿前,早有小臣進去通稟。
青陽、婦鴻、柏夷幾人在殿前整理衣冠,跟在柏高身後步入了這座象征著權力核心的宏大殿堂……
青陽和婦鴻走出大殿時,天已完全黑了。
一位宮城來的小臣早已在門外等候,見幾人出來,便趨步上前,恭敬地對青陽和婦鴻說道:“少君,君婦,大夫人請二位和柏夷先生,往宮城相見。”
大夫人,便是帝君的正式夫人,嫘祖。
力牧、柏高二人就此告辭。青陽三人便跟著小臣往宮城而去。
宮城位於軒轅大城的北部,有單獨的宮牆與城內其他區域隔開。進了宮城,來到一處大屋前,婦鴻的目光立刻便被眼前奇異的景象吸引住了。隻見幾隻巨大的陶甕被半埋在地下,隻露出圓潤的肩部和敞口,在屋前兩支庭燎跳動的火光下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牙白色,與周圍灰黑色的地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令人不解的是,這幾隻大陶甕的排列看上去毫無規律,但又顯然不是被人隨意排放在那裏的。
“這幾個大陶甕真有趣,”婦鴻忍不住輕聲問道,“為何要這般擺放?”
“嗯,這陶甕可不簡單,我記得它們都是最上等的白陶,非常難燒製,共有九隻。聽說是很久很久以前大巫鹹留下來的,與觀天有關。”青陽說著停下了腳步,望著地上陶甕擺出的陣勢,無數兒時的記憶一瞬間湧上了心頭,年少時他曾無數次在這裏嬉戲,繞著這些巨大的陶甕捉迷藏。
這時,身後的柏夷走上前來,手撚著花白的胡須悠然開口道:“是啊,遙想前世,輔佐軒轅大君的大巫鹹,其洞悉天地、通徹人神的智慧,真令人神往啊!少君可知,這九甕陣勢,是暗合了天上的星宿嗎?”
青陽聞言,神情為之一振,立刻轉身道:“啊!小子無知,柏夷公教我!”
“是啊,柏夷公一定知道!”婦鴻好奇的雙眼發亮,“我父君就常說,天下的學問,柏夷公知道的最多了!”
“哈哈哈,咱家太昊大君是過獎了。不過,這九星之陣,老夫還是略知一二的。”柏夷顯然很是受用,臉上的皺紋都隨之舒展開來,他手指向遠端的陶甕,“少君、君婦,請看,遠處那四隻陶甕,依照方位,對應的是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稍近這三隻,對應的是玉衡、開陽、瑤光三星;而剩下的這兩隻,便是左輔和右弼了。”
青陽對北鬥九星早有所知,他抬頭望向北方深邃的星空,秋夜的北鬥星辰正高懸天穹,鬥柄西向。他仔細辨認著,又低頭對照地上陶甕的方位、陣勢,頻頻點頭,似有所悟。
柏夷看著青陽專注思索的樣子,微微笑道:“少君可曾聽過這樣的古語——鬥柄東指,天下皆春;鬥柄南指,天下皆夏;鬥柄西指,天下皆秋;鬥柄北指,天下皆冬?”
“聽過。”青陽應道,這是觀測天變、掌握農時的天機之語。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地上的星陣,疑惑地問道:“柏夷公,這地上的星陣是指向了哪個時節呢?”
柏夷等的就是他這一問。他緩緩轉向與幾隻陶甕相對的另一個方向,道:“你們看,那是什麽?”
“鹿角?”青陽自言自語道。
那是正對著門道的一處石台,上麵安放著一副巨大繁複的麋鹿角。那石台青陽太熟悉了,小時候他常爬上去玩。婦鴻也循著兩人的目光望去,卻一時不得要領。
“少君可知,麋鹿是何時脫落舊角?”柏夷追問著,目光炯炯。
“何時?”婦鴻被這話題吸引,忍不住好奇插嘴。
“冬至!”青陽和柏夷幾乎同時開口說道。
柏夷臉上露出讚許的表情,“嗯,少君聰慧,一點即通!你們再看,那鹿角所向的方位,正是北天極啊!”
青陽聽得入神,但心中仍有疑問盤旋不去。他蹙眉思索片刻,恭敬地說道:“小子受教了。隻是柏夷公,既然北鬥之陣可指示四時,為何我父君和大巫左徹又要日日登台觀看崇山和邙嶺的日出日落呢?”
柏夷對青陽的問題似乎仍不感到意外,他撚須沉吟道:“嗯,觀山而定四時,此法當是以崇山和邙嶺東西諸峰穀為標,記日行之變。”
青陽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小子無知,想來當是如此吧。”
柏夷見他懵懂樣子,隻好緩緩言道:“天地之奧,各執其道。觀山之法,亦稱為連山。其於地者,以可見之山川為表,觀日月行跡,而定四時。此法雖好,然則地有八方,形態殊異,若於清邑之廣桑平野,無崇山邙嶺環繞,又如之奈何?”他頓了頓,抬手指向夜空接著說道:“而觀星之法,其理在於天。無論你身處東土的空桑,還是西土的蜀山,抑或是這河洛的軒轅之丘,旦仰觀蒼穹,所見星辰皆同。天象不因地異,不以人分啊。”
青陽聽罷,如醍醐灌頂,他深施一禮道:“小子愚鈍,懇請柏夷公以後多多教我。”
柏夷欣然點頭道:“好,好!少君敏而好學,日後必有大成。老夫有幸,敢不盡心?”
說話間,幾人來到一棟寬大的屋舍前。門口的夯土台基上有木製的階梯,門裏透出溫暖明亮的火光和隱隱的輕語聲。
那小臣在門外通報後,青陽牽著婦鴻的手,柏夷緊隨其後,三人便進了屋。
這是一間廳堂式的大屋,門內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陶製火盆,暗紅的炭火使得屋裏比外麵要溫暖許多。空氣裏彌漫著鬆脂的清香,硬化過的平整地麵上擺放著幾塊編織細密的葦席。在火盆後麵正中的位置,一位老婦人盤腿坐在厚實的獸皮墊上,一名中年侍女低頭跪坐在她身後,麵容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老婦人滿頭的銀發,周身的衣袍厚實卻不失柔順,在室內多支鬆油爎火的映照下,泛著絲綢所特有的潤澤光華。她麵容慈祥,眼神清亮。
這老婦人便是嫘祖。
在她的右手邊,還跪坐著另外兩人。挨著嫘祖身邊的,是個身穿黃色細葛布衣袍的年輕後生,神情恭順,甚至有些拘謹。遠側是一位老者,一身灰色的粗葛布衣,身板厚重,麵容樸實。見青陽三人進屋,老者忙向後挪了挪身子。
“母親大人。”
青陽一進屋,便拉著婦鴻一同上前行了對長輩的大禮。
“青陽、鴻兒,你們來了!好,好…… 快起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老太太臉上綻開無比喜悅的笑容,邊說邊伸出手作勢要來拉地上的二人。青陽和婦鴻兩人忙膝行上前,來到嫘祖身邊。此時一旁的黃衣後生早已直起身來,欣然說道:“昌意見過賢弟、弟妹!”
“大哥!”青陽說著話,連忙拉著婦鴻起身還禮。
原來,這黃衣後生便是嫘祖的大兒子,青陽同父異母的長兄,昌意。
嫘祖的娘家是西土的西陵氏,屬於炎帝族群,地處渭水。嫘祖生有昌意和玄囂兩個兒子。青陽的母親婦節來自方雷氏,很早就去世了。而婦節所生的休和青陽兩兄弟,則是由嫘祖一手帶大的。
在帝君的諸多兒子中,青陽自幼聰敏好學,活潑開朗,很受喜愛。因此,他早早地就在毗鄰東土的廣桑之野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封地。不僅如此,老帝君還親自安排了青陽與東土太昊氏大君獨女鴻風的婚事。相比之下,身為長兄的昌意,卻因為生性內向,不善言辭,從小便不那麽引人注目,最終被封到了偏遠的渭水之濱,一個名為蓋盈的地方。青陽這次從東土趕來,除了探親,一個主要的目的便是為大哥昌意送行。此刻,昌意身邊的那位灰衣老者,便是蓋盈氏的長老,熙。嫘祖老太太很在意自己的兒子,靠著她的不斷說項,終於在昌意動身前幫他定下了與蜀山氏族女樞的婚事。這對於遠赴他鄉的昌意而言,無疑是個重要的支持,也是一種慰藉。
接下來,青陽和昌意分別介紹了隨行的柏夷先生和來接昌意西去的熙長老。
幾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待到各人落座之後,青陽便問昌意道:“大哥,休怎麽不在?還有玄囂,他不回來給你送行嗎?”
昌意忙道:“休被雲帥力牧派去了河陽之地,這一兩天也該回來了。至於玄囂……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他一直身體不太好,陝地就在西去渭水的路上,我路過時便可相見。隻是…… 這次,你怕是見不到他了。”
“噢…… ”青陽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好久沒見他了,本想咱們兄弟能聚齊呢。”
昌意、玄囂、休、和青陽這四人,雖非同母所生,但自幼同在嫘祖膝下長大,感情深厚。青陽知昌意將遠去西土,從此山水阻隔,相聚已漸成奢望。所以,在孝敬了大夫人嫘祖大量禮物的同時,他特意送了不少太昊氏燒製的上等白陶、有葛氏出的細布、以及四名擅射的少年武士給昌意做護衛。這份兄弟情誼讓不善言辭的昌意為之動容,一旁的熙長老更是滿麵驚喜,連連向青陽道謝。
嫘祖見青陽如此周到體貼,心中欣慰,當即取下身邊的一副四璜聯璧。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皮繩,將四片玉璜分開,將其中兩片交予昌意和青陽手中,殷切地叮囑道,“這四璜聯璧,伴我多年。如今分與你們兄弟四人。昌意,青陽,你二人各持一璜,另兩片給休和玄囂。這四片玉璜,本為一體,雖分四處,但形製同圓,紋路相連。記住,你們兄弟,雖天各一方,自有封土,卻如同這四璜一般,血脈同根,聯璧同心。日後,無論遇到何種艱難,見此璧,便如同見到為娘,便要念及兄弟之情,互為扶持,守望相助!”說到這裏,嫘祖的目光盯在昌意和青陽臉上,神色肅然,“此玉為信,此璧如誓!你們兄弟…… 可都記得了?”
青陽和昌意手捧玉璜,眼眶發酸。母親年事已高,此次分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這玉璜,不僅是信物,更是母親將他們兄弟四人緊緊係在一起的紐帶,是她最深沉的牽掛與囑托。
兩人喉頭哽咽,齊齊點頭應道:“母親放心,孩兒…… 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