邐波的文學世界

收錄盲人作家邐波的作品,寄托家人和朋友的無限思念
正文

岱根塔拉的蘆花開了

(2024-03-17 12:09:18) 下一個

小時候,聽二姥爺說他爺爺是從海南挑著擔子來到三蘇木的。我瞪圓了眼,那麽遠!難道我母親的祖先是海南島人?二姥爺的白胡子笑得顫動,他說,海南是岱海的南岸。岱海古稱“天池”,又叫“大海”。到了漢代,它叫“諸聞澤”,魏人叫它“鹽池”,也稱“旋鴻池”,俗稱“葫蘆海”。宋代叫“鴛鴦泊”,清代蒙古人稱之為“岱根塔拉”,後稱“岱海”。

夏季的岱海是天然的浴場,父母剛當教師時任教的學校,就在岱海邊,他們一下課就帶著學生到海邊玩耍……

“文革”前的一年暑假,岱海迎來了一批來自北京的大學生,聽說他們是來參加軍訓的,不知是他們預先就選定了在岱海駐紮,還是來到這裏後就不想走了,總之,整個暑期他們都在岱海附近拉練鍛煉。村裏人看到這些大學生,有男有女,穿著很少很怪的衣服,聽說那叫遊泳衣。他們先在海邊堆起一個個沙堆,就趴在那一個個鬆軟溫熱的沙堆上,像青蛙似的撲騰,連續幾天後,他們身上套著像汽車輪胎似的彩色圈子下了水,聽說那彩色圈子叫遊泳圈,人們這才明白這些大學生是在學遊泳,會遊泳的大人孩子就笑,遊泳還這麽費事,到底是城裏人,幹什麽都要有一道道工序。

在家鄉涼城縣人看來,岱海就是個寶葫蘆,有24條河流在源源不斷流向這個寶葫蘆,匯成1600平方公裏的廣袤湖區,它是蘆葦、荊三梭、蒲草、水蔥、菹草、藜草、杏草、睡蓮的樂土,也是青魚、草魚、鯉魚、鰱魚、甲魚、銀魚、泥鰍、螃蟹、蝦等的樂園。青黃不接的歲月,大人小孩來草灘挖野菜,掏蘆葦裏的野鴨蛋,父親小時候就常來摸野鴨蛋,那是岱海灘居住的孩子們的尋寶遊戲。

孩子們還玩抓魚的遊戲,隻要一下雨,半大的魚和小魚就會逆流到河裏,在河和湖的匯聚口,捉魚一抓一個正著。父親說,建國初期,每到雨後,到縣城賣魚的也多,5分錢就能買一斤魚,和一斤小米、一斤鹽的價格一樣,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吃魚能聰明,因為吃不到肥豬肉,隻好吃魚了——魚肉也是肉啊。岱海周邊的村民發覺還是大魚好吃,尤其是大鯉魚,於是有人學會了叉魚。據說有個叉魚大王,他身手不凡,站在湖裏的淺水處,拿著長長的魚叉,一條大魚冒出頭,他一叉子飛出去,那魚就被叉子叉牢了,要問那大魚有多大,今天真的是很難見到了。那時的大魚似乎特別多。有一年,父親和學校的趙老師合夥從村民手裏買了一條大魚,有幾十斤重,就是用魚叉叉到的。他和趙老師都沒有殺魚的經驗,他們給魚來了個腰斬,一人一半帶回家。父親年輕時很少做飯,那天他沒等母親回家,想露一手,就動手剖魚煮魚了。不知是分魚時還是後來剖魚時把魚的苦膽弄破了,很鮮美的魚肉成了苦的,後來學會了做魚,卻再沒見過吃過那麽大的魚。趙老師家煮出的魚味道如何?我就無從考證了。

說到岱海,眼前就不由得翻湧出與湖水相依相伴的蘆葦蕩。最初吸引我的可不是《詩經》裏的意境:“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而是父親講的掏野鴨蛋的經曆引得我也想去。父親說,茂密的蘆葦裏,不僅有野鴨築巢,天鵝、鴛鴦、鸕鶿、銀鷗、大雁、灰鶴等也會飛來暫居。那些鳥兒都機靈著呢,野鴨雖然飛不高,也不笨,它們的窩做得很隱蔽,這越發激起了我的興趣。

父親進了蘆葦蕩,卻讓我在外麵等著。沒多久,我便被撿野鴨蛋的念頭牽引著,進了蘆葦蕩,走著走著,一顆蛋也沒找到,一抬眼,我被連天接水的綠色蘆葦包圍了,朝前走,是蘆葦,朝後走,還是蘆葦,我大聲喊父親,父親不知在哪裏,沒有答應我。我嚇哭了。父親是不是找不到我了?我把自己弄丟了。在我的哭聲減弱時,我聽到了父親邊喊我邊向我走來的啪嗒聲……

那次尋寶失敗沒有成為教訓,之後,蘆花盛開的季節,我又屁顛屁顛跟著父親去了。那時的蘆葦株株綠莖上綻放了蘆花,飛起的花絮,落在腳邊。拾起一團這樣的棉絮,我好像發現了新的寶貝:這麽多棉絮,用他們做棉衣,媽媽不就用不著花錢買棉花了嗎?可父親說蘆花做棉衣不暖和,做枕芯還行。

那年冬天,學校又要到岱海海灘拉蘆葦,我想看看怎麽湖水結冰了才去收割蘆葦。由遠及近,一大片連天蔽日的金黃撲入眼簾,在冬日的照耀下,那金黃搖曳成金色的波濤,而那金黃的蘆葦蕩下麵就是冰封了的湖麵。人們要收割的就是露出冰麵的蘆葦。踩著堅實的冰麵,收割蘆葦就輕鬆多了。即使留在冰麵上的蘆葦也有幾米高,據說每年冬季蘆葦都要收割,不然,第二年就不會發芽。

此刻,正是又一個蘆花開放的季節,我的眼前飛揚著白的、絨一樣的蘆花,它們落到湖麵上,漂遠……

 

發表於2015年10月28日《北方新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