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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有難辦的事

(2023-12-11 06:23:52) 下一個

一般認為,中國的皇帝權力太大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也奈何不了他。平時我們說誰誰獨斷專行,說一不二,“就象皇帝頒了聖旨一樣”,是必須照此辦理的。古代戲曲裏說,皇帝說話是“開金口,露銀牙”,說啥是啥,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所以才有了“桐葉封弟”等無數荒唐。尤其是百年前的“新文化”運動,傳統的帝王社會就被一些文人打上了“專製”的標簽,把中國傳統社會描繪成一帝王在上、為所欲為,群臣戰兢、唯命是從的“奴才”式畫麵。事實上,古代帝王並不是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的,也有著太多的約束與無奈

古代帝王不能隨心所欲,主要是有著主觀與客觀兩個方麵的製約。主觀上的製約是傳統的“天命不可違”的文化道德體係,令其不敢胡作非為;客觀上的製約是傳統的分立”的政治製度體係,令其不能隨心所欲。

古代皇帝乃萬乘之尊,他誰都不怕,但他怕天怕地怕鬼神怕因果報應,而且還害怕違背禮法的指控,害怕史上留下惡名。有了畏懼,就有了收斂,所以在中國古代,有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那就是曆代帝王都有“罪己詔”,說通俗點,就是今天的檢討書。         相傳最早始於夏禹、商湯此後,周成王、秦穆公、漢武帝、唐德宗、宋徽宗和明、清帝, 都曾經頒發過罪己詔。罪己詔大多是在社會矛盾尖銳、內外交困,國家危難,天降凶兆之時頒發的 ,帝王對自身過錯和失敗進行反省、懺悔。因此 史稱:“禹、湯罪己 , 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所以罪己詔成了帝王認錯悔悟的經典模式。
   據學者統計,曆史上共有79位皇帝下過罪己詔:漢朝15位、三國3位(曹魏1位、孫吳2位)、晉朝7位、南朝14位、北朝1位、隋朝1位、唐朝8位、五代6位、宋代7位、遼代1位、金代1位、元朝4位、明朝3位、清朝8位。當然也有死不認罪的,如秦始皇就是,不過這些皇帝的下場都很慘。
   史上最著名的罪己詔,要算漢武帝在晚年作的《輪台罪己詔》了漢武好功好戰,使得“海內虛耗,人口減半;加上自己驕奢淫逸,鹽鐵壟斷,使得民怨沸騰,怨聲載道。晚年,他深知再不改弦易轍,漢王朝會成為亡秦之續。於是下輪台罪己詔》,公開承認:“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悻,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百姓,靡費天下者,悉罷之!”反省自己的錯誤,懸崖勒馬,調整政策,宣布“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誠為亡羊補牢,尚未為晚,隻是苦了百姓好幾十年。唐德宗李適生性自負貪婪,興宮市與民爭利,猜忌功臣,使得藩鎮紛紛割據,天下危困。他兩位賢臣李泌、陸贄叫他認錯。於是由陸贄執筆起草罪己詔。這道詔書開頭就說:“致治興化,必在推誠;忘己濟民,不吝改過。”其言詞懇切,據說竟令“士卒皆感泣”北宋末年,金兵進逼,在此緊要關頭徽宗聽從大臣的建議下罪己詔 ,在詔書中列數了自己的罪過“言路蔽塞,諂諛日聞,佞幸專權,貪官得誌賦稅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伍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追思己過 , 悔之何及!”盡管斯時北宋王朝大勢已去,裝模作樣的“罪己詔”已無濟於事,可這檢討還是夠具體而深刻的。曆史上頒“罪己詔”最多的皇帝清世祖順治,他在位時,自然災害多,“水旱累見,地震屢聞,“冬雷春雪,隕石雨土”,他把這一切自然現象都歸罪於自己的“不德,上幹天咎,所以屢下罪己詔。臨終時還留下了一道罪己遺詔,淋漓盡致地為自己列舉了十四條罪狀,那決不是“七分天災,三分人禍”的藏藏掖掖推卸責任,而是痛徹靈府,了無虛語

除了畏天命,古代帝王還怕史官,他們一般不想在青史上留下罵名,所以對自己行為多了些檢點。那唐太宗何等功業,但也還怕史官給他留下什麽汙點,所以貞觀十六年四月的一天,他對史官褚遂良想看看他的《起居注》:“卿記起居,大抵人君得觀之否?”褚遂良說:“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也,善惡必見,戒人主不為非法,未聞天子自觀史也。”褚遂良堅決拒絕了他。太宗還是不死心進而打探:“朕有不善,卿必記耶?”褚遂良答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職載筆,君舉必書。”唐太宗最終也沒有看成起居錄北宋司馬光《涑水紀聞》記,一次,宋太祖趙匡胤正在花園彈鳥,有臣說有要事相報,結果報告的是平常事,趙匡胤很生氣,對方卻說總比彈鳥重要。趙匡胤大怒,用斧柄撞掉來者兩顆門牙。來人將牙拾起來放到懷中。趙問是想去告我嗎?來人答:臣沒地方告你去,但史官會把這事記下來的。聽罷是語,這趙匡胤陪上笑臉,並賞賜了來人。

不管今天我們怎麽看,九五之尊的皇帝能在一定程度上認識自己的錯誤,並能公開做出深刻檢討,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改正之,這完全給以肯定的。說句不中聽的話,今天有些共產黨人還真沒有這種胸襟與勇氣,究其原因,根本一點恐怕就是錯誤理解了“共產黨人是無所畏懼的這條“語錄”,如果一個人什麽都不怕了,就什麽事都可以做出來。

另一方麵,皇帝做事,也還有著製度的約束,不是隨心所欲任其胡來的;當然,曆代如商紂、秦皇、隋煬等許多暴君是不受任何約束管製的,但無一例外都是亡國之君(秦亡在二世,究其本原,實亡於嬴政也)。當然,這種製度有一個完善的過程,概言之,唐初確立的“三省分設、三權分立”是古代政府政治結構最成熟的模式。唐朝承襲隋代的三省六部製,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分擔秦漢以來的丞相職權,錢穆先生《國史新論》有個形象的比喻“漢代宰相是首長製,唐代宰相是委員製”。中書省負責草擬政府的最高命令,稱為“定旨出命。草擬詔令的官員是“中書舍人”,《資治通鑒》中記載,中書省有六位中書舍人,多是富有文學資望的人。遇到有政事,他們先開會討論研究後,確定基本原則,然後各自起草詔書,稱之為“五花判事。草詔完成後,交由中書令選定修改,交給皇帝,如果皇帝認可,則在詔書上畫一個“敕”字,但是,這樣的詔書還不能成為政府合法命令。這封畫了“敕”字的詔書,要送到門下省審查複核。門下省設給事中四人,通過認真研究,如果他們認為詔書有問題,便可將詔書駁回,稱為“塗歸”。所以,即使皇帝畫了“敕”的詔書,如果沒有門下省蓋章,就不能生效,那聖旨也就等於廢紙。隻有通過了門下省審核同意簽發了的詔書,才能交到負責執行的尚書省,由尚書省發給吏、禮、戶、兵、刑、工六部執行。這樣三省權力平等,達成決策、審議和行政權的互相製衡。唐太宗為了避免中書和門下省在詔令的草擬和駁回之間,造成不必要的延誤和麻煩,在門下省內設立了政事堂,即“中書、門下省聯席會議”,兩省長官、侍郎都要出席。詔書要蓋上“中書門下之印”,才算合法,否則就是亂命,不必遵從。曆史學家都承認,唐王朝是封建社會鼎盛期,何以至此,製度的科學是重要的原因。

  正因為如此,古代社會的皇帝也有說了不算的情況,比如《舊唐書·劉禕之傳》載,唐睿宗垂拱三年,劉禕之被誣告收受賄賂,並與別人的妾私通。劉禕之是武則天提拔的,,但反對武則天攝政,武氏認為劉忘恩負義“禕之我所引用,乃有背我之心,豈複顧我恩也!”因此對劉懷恨在心。這次,武後抓到了整肅劉禕之的機會,於是她命肅州刺史王本立審查此案。王本立向劉禕之出示敕命,沒料到劉禕之看了文書,駁斥道:“不經鳳閣鸞台,何名為敕?”因為武後是挾私報怨,沒經過中書省門下省審批,劉禕之根本不把這聖旨當作回事。

  北宋仁宗年間杜衍宰相。《宋史·杜衍傳》記,當時一些皇親國戚,想皇帝的光,謀個官職,仁宗有時候礙於情麵,隻好發詔書封官可是宰相杜衍審核一概不批準,“每內降恩,率寢格不行,積詔旨至十數,輒納帝前”仁宗也無法,隻有向歐陽修訴苦:“外人知杜衍封還內降邪?凡有求於朕,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於所封還也。”

宋真宗朝的宰相李沆則更不給皇帝麵子。真宗甚寵妃子劉氏,想封她做貴妃,於是,寫了一道詔書,派送給宰相李沆審批;但按宋朝的規定,劉氏沒有做貴妃的資格,李沆當著使者的麵,把宋真宗親手寫的詔書給燒了,宋真宗無奈,隻能打消這個想法。據《宋史·李沆傳》雲:“沆對使者引燭焚詔,附奏曰:‘但道臣沆以為不可’其議遂寢史書言之鑿鑿,白紙黑字,這些事兒應該還是真實的。

可見,道德的規範,製度的約束,是政治清明的重要法寶,沒有道德抑製人性中的惡念,沒有製度管束住手中的權力,潘拉多盒子中的邪惡就全部釋放,咱們老百姓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同時,我們也不要錯誤地認為,古代帝王真正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他們有著道德與製度的雙重製約,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不能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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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wumiao 回複 悄悄話 還有劉少奇因為三年餓死幾千萬的人,說了毛澤東一句:“這是要上史書的”,引起老毛這個獨裁皇帝的殺心。
ahniu 回複 悄悄話 所以說 崖山之後無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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