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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份特殊的文憑(下)

(2023-09-20 00:10:13) 下一個

這位名叫胡德蓮的學生,是從湘西一個大山裏走出來的貧苦女孩。她曾經對我說起家裏的往事,全家七口人,半年以上就是吃地瓜過日子,一年到頭,除了過年,幾乎沒吃過豬肉。家裏太窮,根本交不起學費,父母考慮到她是女孩,反正是別人家的人,少讀點書沒有什麽,想讓她弟弟一人上學便行了。但胡德蓮倔強,沒有像她那幾個姐姐一樣,聽從父母安排,早早離開學校,早早嫁人為婦。她表示不用家裏負擔一分錢的學費,她自己去掙錢。可一個窮山溝的女孩子,到哪裏去掙錢呢?聽德蓮說,她秋冬上山裏挖藥材,夏天則專門捕蛇。那時,二十裏外的鎮上也有了蛇館,專門殺蛇做成蛇宴。胡德蓮告訴我,為了捉蛇,幾次差點被毒蛇咬傷。就這樣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子,居然依靠捉蛇念完中學,直到考上大學。在她那個山溝裏,盤古開天地都沒出一個文化人,今天居然有女孩子考上了大學。當時,七村八裏的鄉親們都自發帶上禮物到她家表示祝賀,這節日般的盛宴,一共吃了好幾十桌,她的父母高興得直流眼淚。幾天後,木納的父親帶她挑著行李,送到了山外的火車站。

胡德蓮同學是1997年畢業的,畢業時,她不想回湘西,因為她有一個非常優秀的男朋友,男孩是她同學,數學係的高才生,他是車江鎮的,那裏是市郊,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當時,她們還享受著國家包分配的待遇,但同時有一條硬性規定,師範生必須“哪裏來,哪裏去”。胡德蓮急了,哭著跑到我家,正好我出差了,妻子盛情地接待了她,聽了她的哭訴,妻子認為,應該幫她。於是,我找了學校有關部門,又找了先她二年畢業的師兄陳君,因為陳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父親當時就在該縣教育局任職。反正讓我上躥下跳,終於把這件事情辦妥了。

畢業之後,她們夫妻雙雙去了一所鎮中學,男孩家就在學校旁,一棟三層樓的樓房,而他父母就這一個獨生子,所以家境寬裕,而胡德蓮心地善良,勤勞肯幹,工作又出色,對公婆特孝順。尤其是婚後一年,又為婆婆家生了個胖小子,那公婆直樂得晚上睡覺都在笑,簡直把胡德蓮當成了皇後娘娘。

結婚之後,胡德蓮每年都要來我家幾次,到了我家,簡直當作自己的家,時間一久,那一聲聲甜甜的“幹媽”已讓我妻子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女兒。

1999年,我從中文係調任繼續教育學院院長,2002年,錄取時發現了胡德蓮的檔案,她又成了我的學生。

一晃便是三年,可最後一次麵授,胡德蓮卻沒有來,也沒有請假,這是不符合她性格的。出於掛念,我打去了電話,可電話一直關機,發信息也不回。這下我急了,馬上打電話給她先生,他先生則吞吞吐吐,隻說沒什麽。於是我更懷疑,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打電話問陳君,他才告訴我,胡德蓮在長沙腫瘤醫院住院,幾個月前查出來患了鼻咽癌,剛做了手術。我便叮囑,要陳隨時把情況告訴我,二周之後,我正準備去長沙看她,一問陳,她已出院回家。

轉瞬便是過春節了,2005年的春節,天氣異常地冷,大年初二,突然接到了胡德蓮的電話,她說與先生、兒子來給我拜年了,一會兒,一家已已經站在我的門口,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她的寶貝兒子。過去,妻子多次要她把兒子帶來,她堅決不肯,究其原因,她是不想我們破費,因為她知道,帶兒子來,按風俗我們一定會給紅包的。可這一次她卻主動帶兒子來了。與譚雅輝的離去一樣,胡德蓮的離去也像有一些說不清的事情,她帶兒子來了,並且說,師母說要看看我們兒子,我一定要帶給你們看一次,尤其說最後“看一次”那幾個字講得特重,當時我便心頭一震,又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但胡德蓮一直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樂觀高興,說還要準備上課,看到她胖胖的樣子,我們也很高興,默默為她祈禱,好人一生平安。

緊接著,來找我,說胡德蓮請他轉達一個請求,本科課程最後三門沒考,也不可能考了,但她特想一張本科文憑,問我能否通融一下。聽到陳君的說法,譚雅輝的事情一下子湧上了我的記憶,我毫不猶豫地說,現在就去辦。帶著陳君,到了學院,叫來分管檔案的老師取出胡德蓮的畢業證書,鄭重地交給了陳,因為這裏是我做主,不像譚雅輝那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搞

緊接著,我離開了衡陽,去了長沙,但常常打電話詢問胡德蓮的病情,但每次回答我的都是爽朗的笑聲,這真還讓我寬心。

後來,我也因為住院,動了大手術,便也中斷了與胡德蓮的聯係。等我出院之後再聯係,則已是空號,於是馬上問陳,陳悲切地告訴我,胡德蓮已於二個月前去世,去世之前她說最後由三個願望,一是要公公婆婆好好帶大自己的兒子,培養他上大學;二是要丈夫一定要再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三是希望能見劉老師與幹媽一麵。她的丈夫與公公婆婆都含淚答應了她的,也告訴她說我重病手術,所以不能通知老師,聽了丈夫的話,她囑咐要丈夫趕快去長沙看我,並說了一句讓大家更加傷心的話;三個願望不能少,見不上老師,請你們把畢業證書讓我帶走。

陳君告訴我,胡德蓮的畢業證書與她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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