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字,緣於昨日回故鄉聽到的一個男人的故事。
因為是在故鄉的寫作,所以,題目用了故鄉的俗語,是語淺顯明白,婦孺皆知;隻是,對外鄉人而言,“名堂”要稍作點解釋。按漢語詞典,“名堂”是一個多義詞,有花樣、道理、成績、內容、結果等義項。但古代所謂“名堂”,意義完全不一樣,名:名字、名諱,堂:堂號。“名堂”是古代日常口語“名堂多”的省略,意思是指古代文人墨客的名字、居室堂名號多。然而,故鄉人口中的“名堂”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意思,大抵為規矩、法則、章法或分寸之義;“冒名堂”就是為人處事沒有一點基本的準則,任性而為,不計後果,不顧他人感受。總之,在我的故鄉,“冒名堂”除了特定環境下作調侃、戲謔外,都是一個起否定作用的貶義詞。
故鄉父老認為,一個大男人,可以原諒他的沒有能耐沒有出息,但不可原諒他的沒有自律的“冒名堂”。
男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代,應該都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無論其成功與蹇浞,至少要有支撐門戶的能力,哪怕是甕牗繩樞,哪怕是草棚茅舍,這是男人的責任所在。
責任是什麽?用英國國王王儲的話說:“世界上有許多事情你不願意做,但又不得不做,這就叫責任。”換個角度,我們完全也可以這麽說:“世界上有許多事情你願意去做,但又不能去做,這也叫責任。”大凡這世界上追求上進,奮發圖強的事情,因為艱苦,因為辛勞,所以誰也不想做;而聲色狗馬,吃喝玩樂的事情,因為愉悅,因為開心,所以誰都想去做。但是,責任在肩,無用推缷,不想做必須努力去做,想做的一定要克製自我不能去做,這才是男人的責任。
古人所謂立功立德立言,境界固然是高,但並非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因為任何的一點成功,除了自身條件與主觀努力之外,還必須受諸多客觀條件所約束與限製,故此古人才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歎。所以,一個男人“冒出息”,也許能夠諒解他,因為客觀環境之不利是個人不可左右的;但是,一個男人如果“冒名堂”,則根本不可原諒,因為這完全是可以由個人意誌來確立的。亦如昨日席間有學生敬酒祝曰“健康長壽,生活快樂”,吾應聲而對曰:“長壽在天,快樂在己,吾必快樂焉。”倘若今生不能長壽,責任不在老夫;但如果哪怕有一時的不快樂,責任必在我自己。
外麵的世界太大太精彩,這是一個任男人闖蕩揮灑的大舞台,如果是個男人,就應該有闖蕩江湖的豪邁氣概;為妻子贏得一份體麵,為子女掙得一份保障。如果不幸失敗了,痛苦的淚水也不能在家流,偷偷地舔幹傷口的血,以伺機而東山再起。實在是屢戰屢敗根本不行了,就得老老實實待在家裏,麵對為你付出一切的妻子,以最大的溫柔和愛去回報。在妻子的心中,不奢望男人賺了多少錢,求了多大名;但一定在乎他能盡到自己責任,關愛他的妻子,關心這個家,能讓妻子兒女感到溫暖和幸福。
一個男人,如果已經沒有多大出息,還一味放縱自己,或沉迷賭博,或酗酒無度,讓妻子痛心寒心,則下下之矣。婚姻的本質是一場合作,隻要是合作,就存在資源匹配的問題;你委頓頹廢,有錯不改,足以證明你既沒有責任心,也無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緒。這樣,你的放縱,最終一定會被對方舍棄;如果夫妻間的生存空間和生活高度存在著較大差異時,夫妻的關係可能就走到盡頭了。倘若如此,該責怪誰呢?隻要稍明白一點的人,都不會給你以同情,都會認為你這樣的落魄,“咎由自取”“孽自己作”是也。
大凡人生的一切強大,都是自律的結果;而人生的“冒名堂”,則一定是缺乏自律的結果。一個人要保持自律,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好逸惡勞乃人之天性,要放縱自己是非常簡單的,但要克服惰性,保持高度自律,讓自己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卻是非常困難的。誰能一輩子保持高度自律,哪怕就是一隻笨鳥,也一定會有自己的輝煌。土耳其有諺語曰:“上帝為每一隻笨鳥都準備了一個矮樹枝”;人生確立了自己的目標,隻要努力奮鬥,並為之堅持不懈,就多多少少總會有事業的成功。
也是這次返鄉,晚餐間,有生李君,供職於省政府,其在校品學兼優,入仕後德才兼備,誠謙謙君子也。其妻決意生二胎,李君曰:“先約定三條,一是不鼓勵妻子生二胎,二是生男生女都一樣,三是萬一出現狀況,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下,確保母親平安。”越明年,喜得胖小子,母子平安;真可謂善因善果,李君之責任擔當,實在令人感佩。
於是聯想到,上文所述二君,年歲相若,專業相同,又同為公職人員,起點完全一樣,十多年的時間內,生活就遠遠拉開了差距;蓋天時、地利者,兩人一也,所不同者,個人努力也。而這種個人努力的內在動力,歸根結底還是個責任感的問題。
對於婚姻,周國平先生說:“並不是聊得來,就適合在一起;並不是適合,就能夠在一起;並不是能夠在一起,就會永遠在一起;也並不是永遠在一起了就會幸福。”哲人睿語,真希望“冒名堂”的男人能夠讀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