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後,蒙友人眷顧,推薦去民辦高校做點雜務,聊以養身度日;數年間瞬息而過,已曆湘、瓊、贛、蘇諸省,開了眼界,長了見識,山水麗景,民情風物,尤其是品嚐到了各地美食,最是愜意。盡管現代科技發達,交通便捷,世界各地美食,到處都有;如楊玉環吃個荔枝的“一騎紅塵妃子笑”,實在是笑話了。但是,商店裏荔枝盈筐,遠不如在瓊島荔枝樹上摘食的享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美食是人類社會生活的最大奢侈;先聖有雲:“食色,性也。”可見,美食和愛情是上天賜予人類最美的幸福;但歸根結底,美食永遠處於愛情之首。如果我們辜負美食,簡直是對生命的漠視,對自然的不尊。美食之美,不在珍貴,古之“八珍”,所謂“駝峰、熊掌、猴腦、猩唇、象拔、豹胎、犀尾、鹿筋”,乃暴殄天物,人所不齒!真正的美食在於心態,更在於精神;於淵明言,“白菜青鹽糙米飯,瓦壺天水菊花茶”便是美食;於子陵言,“青青竹筍迎船出,白白紅魚入饌來”便是佳肴;貶謫天涯海角的蘇東坡,“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由是可見,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的美食,更有不同的文化習俗,但是如果沒有人的欣賞,似乎什麽都沒有。
大凡文人,多為美食家,近現代梁實秋、汪曾琪更是美食美文,享譽海內。在陸遊筆下,一碗米粥讓他寫成了長生仙丹:“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隻將食粥致神仙。”一碗最平常的豬頭肉,在蘇軾的筆下成了難得佳肴:“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就連我這等老朽,也寫過故鄉的《棋子肉》和《“頭碗”頌》《“豆腐”賦》諸美食篇。
吾非文人,更非雅士,沒有資格做美食家,正宗一枚吃貨。平生酷愛平凡自然,熱愛粗糲蔬食,愛家常生活,愛滿口佳食;遇上飽腹之物,必大快朵頤,雖身肥體胖,毫不顧及。有人說:“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老朽則曰:“因為有美食可口,便愛上一處山水”。
吾愛昆山,就因為昆山五月有枇杷。
要說對枇杷的認識,可以追溯到半個世紀之前,自13歲隨父習醫,讀“藥性”“湯頭”有枇杷,作為治療咳嗽嘔逆的常用藥,枇杷葉經常岀現在處方裏。至於枇杷果,則不屑食之。因為故鄉的枇杷,果實太小,僅如手指,剝皮食之,隻有一層薄薄的肉膜,酸而味淡,根本不能吸引人。我一介農夫,對食物選擇一直秉持農民
的個性,追求踏實。故平生不喜歡嗑瓜子,嗑上一天,不如一個地瓜實在;喝茶喜歡涼涼作牛飲,飲酒尤喜咕嘟一大口,來不得半點紳士。所以,酸而無肉的枇杷,幾乎是從不問津。有時就想,宋人方嶽《枇杷》詩,怎麽會有如此誇張的描寫:“擊碎珊瑚小作珠,鑄成金彈蜜相扶。羅襦襟解春蔥手,風露氣涼冰玉膚。並世身名揚氏子,舊家門戶北村盧。知音未必能知味,曾遣青前淚濕無。”
到了昆山,完全顛覆了自己對枇杷的錯誤認識。
昆山的枇杷,一是個大,二是色黃,三是味美。有關資料介紹,蘇州東山白玉枇杷果實大,橢圓形或高扁圓形,其果實一般重33g,大者可達36g。一個枇杷在手,將皮撕下,“核大肌豐溫”,皮薄肉晶瑩;咬上一口,甜過初戀,讓你“芳津流齒頰”,三日味不絕。夏初,遠近高低的枇杷樹,掛滿了金黃色的果實,隻有在這裏,你才能真正體味到“五月枇杷滿樹金”的詩境。如果說,方嶽的《枇杷》詩太是誇飾,則戴複古《初夏遊張園》的吟哦:“細雨茸茸濕楝花,南風樹樹熟枇杷。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則全為寫實矣。
蘇州的東山白沙枇杷是中國“十大”枇杷品牌之一,每年5月至6月,是枇杷大量上市的季節,所以俗語雲:“小滿枇杷半坡黃”。據說每年都會舉辦東山洞庭山枇杷節。東山白沙枇杷肉質細膩,甜度極高。當地果農說,枇杷不僅好吃而且還有清熱解暑、潤肺止咳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