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牛二,誰都知道,就是《水滸傳》中那個被楊誌殺了的潑皮。他的被殺,人人叫好,除了草根小民歡呼雀躍,就連官府都沒怎麽為難楊誌。先是府尹免了他的“款打”。接下來,關在死牢裏,“牢裏眾多押牢、禁子、節級見說楊誌殺死沒毛大蟲牛二,都可鄰他是個好男子,不來問他取錢,又好生看覷他”。天漢州橋下的眾百姓,也因為楊誌為他們除了街上害人之物,“都斂些盤纏,湊些銀兩,來與他送飯。”推司也認為楊誌是條好漢,“又與東京街上除了一害”,況且“牛二家又沒有苦主”,於是把“款狀改得輕了”,這樣,楊誌殺牛二一案,終於“招做一時鬥毆殺傷,誤傷人命”;從輕發落,發配到大名府留守司充軍。
這裏不說楊誌,隻說牛二,這廝是東京街上的潑皮無賴,這是事實。可他也還算是一條“好漢”,首先,他有綽號。《水滸傳》中,梁山好漢都有一個綽號,沒有綽號就似乎不成其為好漢。且牛二綽號,的確比梁山好漢某些綽號還威風;“大蟲”者,獸中之王老虎也,“沒毛大蟲”就是一隻“人身虎性”的老虎。這個綽號雖比不上“玉麒麟”、“入雲龍”那般尊貴與響亮,但比“九尾龜”“鼓上蚤”諸名號強多了。其次,他生得“黑凜凜一大漢”,“麵目依稀似鬼,身材仿佛如人。椏杈怪樹,變為胳膊形骸;臭穢枯樁,化作醃臢魍魎。渾身遍體,都生滲滲瀨瀨沙魚皮;夾腦連頭,盡長拳拳彎彎卷螺發。胸前一片緊頑皮,額上三條強拗皺。”這等身材與相貌,確實還是符合江湖好漢的要求;但問題是牛二沒有成為梁山好漢,“英年早喪”,死了,被後來上了梁山的好漢青麵獸楊誌給殺了。對牛二的死,我們也同東京街上民眾一樣,沒有惋惜與同情,因為他實在是一匹害群之馬。然而,我們卻又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一個完全符合梁山好漢標準的牛二,為什麽沒能修成正果,成為地煞天罡之一員?根本原因在那裏?生不逢人是也。試想,如果牛二當時碰到的不是楊誌,而是宋江,那麽,結局可能完全相反。楊誌是條好漢,梁山排座次位列第十七名,可是當時楊誌在江湖上根本沒有名氣,屬於沒出道的“雛兒”。斯時時運不濟,連住店的錢都沒有,整天受著店主的白眼與冷遇,窩上一肚子火,又遇上個無賴牛二,一時性起而殺了人,兩人都釀成了悲劇。如果牛二遇著的是宋江,在言語爭執之間,宋江不經意長歎:“想我宋江,江湖人稱及時雨。可今日二兩盤纏難倒了我。”牛二聽說宋江二字,圓睜雙眼:“你是誰,你真的是及時雨呼保義宋江?”“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便是黑三郎宋江。”牛二聽說,倒地便拜:“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公明哥哥,望乞恕罪。”於是乎,宋江扶起牛二,牛二熱情邀至一酒店,好酒好菜,熱情款待。當然,酒錢牛二是用不著付的,雙眼一睜,誰敢在沒毛大蟲上拔毛?然後又去宋江所住酒店,凶煞煞令店主免去房租。拿來公明哥哥行李,如此熱情款待三五天,宋江執意要走,牛二又去“州橋下香椒鋪”或其他什麽鋪裏討上幾兩大銀,送給公明哥哥做盤纏。“好漢惜好漢”,二人越發投機,臨去之前,在路邊關公廟內焚香禮拜,結為兄弟。於是宋江在江湖上又多了個“沒毛大蟲”的弟弟。春去秋來,宋江上了梁山。牛二自然在力邀之列。牛二入夥之後,絕對能為宋江下狠手;其出毒招,玩陰狠,鞍前馬後,絕不遜於黑旋風李逵。到了梁山排座次之時,說不定能混上個“天×星”,位列三十六天罡之中呢。即使再不濟,也是“地×星”沒毛大蟲牛二,絕對會排在段景住、時遷輩的前頭。隻是又苦了施耐庵先生,不知原來一百零八名好漢中又要讓哪一位戰死沙場,騰出個名額給牛二。否則,就又不合天罡地煞之數。
不要責備我在胡扯,牛二的故事完全有可能如此發展。牛二有幸,生逢其時;牛二不幸,生不逢人,倘若遇上及時雨,怎會命喪青麵獸?時也運也命也,嗚呼。
梁山水泊,百條好漢,如牛二或不如牛二者不乏其人。菜園子孫青與母夜叉孫二娘,在孟州十字坡開酒店,隻要有客商過往,“便把蒙汗藥與它吃了便死”。強取錢財,屍體還當作牛肉作饅頭餡。矮腳虎王英,貪色愛財,殺了同夥,掠去財貨,事發坐獄,又越獄出逃,上了清風山。隻是他們沒有碰上賣刀的楊誌,碰上的是儀義的公明哥哥,所以上了梁山,坐了頭領的交椅,做了英雄。俗語雲:人怕生不逢時,牛二所處時代,是一個黑暗腐朽的社會,罪惡的土壤造就了高俅、黃文炳這樣的奸佞小人,也同樣成就了牛二王英之無賴潑皮。牛二不可謂生不逢時,最終落得個橫屍街頭的下場,乃生不逢人耳。
生不逢人也說明這個人不怎麽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