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這是每個國人都愛說的話兒,且是非常引以為自豪的,這種心態,我也一樣。在許多研究中華文化論文中,我常常這樣表述;在給學生授業解惑的課堂上,也常常這樣對學生說。而且我相信,說這樣話的教師決不是隻有我一個。
說起來慚愧,從事多年的文學文化的教學與科研工作,至今猶不明白民族文化的精髓是什麽。翻開各式各類的書籍,結論甚多,卻總覺得不是太妥當。深思探究數十載,終於靈感迸發,妙手偶得。認識到中華民族文化的精髓其實就是“標準答案”。
標準答案是國人最為熟悉的東西了。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乃至招工招幹的各種招考,都離不開“標準答案”。要想勝出,關鍵在於標準答案。順之則昌、逆之則亡,誰也不敢小瞧它,它是你人生搏擊能否勝出的關鍵武器。
兒子上小學二年級時,電視裏正播放《新白娘子傳奇》的電視劇。因為富有神話色彩,兒子很愛看。每天晚上,我讓他看兩集,並一邊給他作些通俗化的詮釋。一天晚上演的是“水漫金山”一段故事,兒子問我為什麽叫水漫金山,不說水淹金山。我就對它講述了漫與淹二個字的意義內涵的差異,他朦朧感受到了這“漫”字真有些意思。正巧第二天,兒子有語文考試,其中一道題是“水從橋上——過去”。兒子自負“才高”,揮筆填了個“漫”字。結果,試卷發下來,這一題錯了,扣了兩分。標準答案是“流”,任你子建重生,太白再世,也隻是“流”,決不能“漫”。兒子回來一股腦兒的委屈對著我:“還說是什麽大學教授,連這樣的字都講錯。”我能說什麽,說沒錯讓他到老師處掰理?說錯了,讓他終生糊塗下去。那一刻,我真尷尬。
“漫”與“流”,孰優孰劣,涇渭分明。但標準答案是“流”,又不知教師所依的根據是什麽。後來,我仔細翻閱兒子的語文課本,原來有一篇課文中有這麽一句話。我想,是文的作者開始寫“流過去”,原本沒錯,可據此作為這道填空題的標準答案,就大錯特錯且令人匪夷所思了。
為什麽答案隻有一個,中華傳統文化使然(又是一個標準答案)。所謂標準答案,說白了就是“老子說了算”,小子說了不算話的。老子是誰,一個家是家長,一個班是教師,一個單位是一把手。反正在這條偽文化的生物鏈上,於上我是小子,於下我使是老子。哪怕大了半個級別,我便是皇上。在古代帝王那裏,“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身居九五之尊,說話是“開金口、露銀牙”。“桐葉封弟”的事情也隻能發生在咱中國。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哪怕死得再冤,也要三呼萬歲以謝主恩。考諸曆史,遠在春秋戰國,墨子就非常反對“一人一議、十人十議”的群說現象,主張以個人說了算。法家們更是主張以武力鎮壓,剝奪百姓的說話權。孔子似乎不太搞標準答案,學生問“仁”,他有著許多的答案。可惜後來的統治者雖尊儒術,但卻搞起修正主義。漢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剝奪了諸子的話語權,到了朱元璋這裏,以血腥鎮壓把理學先生說的作為標準答案。清兵入關,更是施以高壓的白色恐怖,隻允許一個聲音,那就是皇帝的聲音。嚇得那些書生隻有去鑽故紙堆裏搞考據。如今封建帝製早已推翻,但這傳統文化的影響則不是三、五個世紀能清除的。
生活紛繁複雜,事物千變萬化。正如列寧曾經說過的,“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當的樹葉。”誠如此,則標準答案從何而來。水從橋上流過去,漫過去,奔騰過去甚至跳躍過去,有什麽不可以的。非得隻有教師欽定的“流”才是正確的麽?說句極端的話,我們民族的教育的最大“功績”就是扼殺人的創造性,以至都成為木頭似的惟命是從的馴服工具。就是自然科學,也應該是有著許多解的,隻是我們暫時未能發現罷了。即使是唯一的解,也有不同的求證方法,何曾有一個“標準答案”啊。
說到這裏,我們民族也並非處處事事都是標準答案,最典型的(又是“標準答案”)就是許多法律、政策與製度,這些本該應有標準答案的都允許有不同的答案。同樣是貪汙百萬元,有的可以判無期,有的三、五年,有的還監外執行或是隻受黨紀、政紀的處分,這真還是令人匪夷所思。你說不對,主政者卻能列出一大堆理由。也是,在我們許多(不,應該是所有)的政令、法規上,總有一些並非標準答案的術語。如在陳述某規定的前麵一定要加上“在一般情況下……”;或是規定語之後,加上“特殊情況可適當放寬……”。這就給權利擁有者留下了一個很大的空間。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是要嚴厲處分,可“當事人或認罪態度好”,或“積極退賠贓物,”就不是一般情況下了。按照規定,這個人不符合提拔的條件規定,可是,它是特殊情況,或“工作需要”,或“學有專長”,情況不一般了,特殊情況可適當改變,反正怎樣做都可以,說到底,這還是老子說了算的“標準答案”。
“標準答案”是民族文化的精髓,說標準答案時不標準答案,不該稱標準答案時要標準答案,這也是民族文化的精髓。如何根治這種民族痼疾,真正做到“唯事,唯實、唯真、唯善”,采取什麽樣的辦法與措施,這倒真需要一個“標準答案”。
嗯,我還真猜對了,你是教語言的。不敢說你下筆如有神,但下筆如流水,寫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