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十七世紀偉大文學家江奈生·斯威史特（1667-1745),也就是著名小說《格列佛遊記》的作者，他在四十歲的時候，曾經寫過一段短文，他說：“當我老時，願望如下：第一，不娶少婦；第二，不混在年輕人隊伍裏頭，除非他們專誠邀約；第三，不乖戾，鬱悶或猜疑；第四，不鄙薄當代的作風、情趣、時尚、人物、鬥爭等；第五，不愛小孩，並且盡量避之則吉；第六，不向相同的人複述相同的事；第七，不貪；第八，不忘正派、整潔，因為怕落入鄙髒；第九，不嚴厲對付年輕人，但接受他們青春的愚昧和缺點；第十，不聽無賴之徒饒舌，也不受他們的影響；第十一，不隨便施教，也不隨便麻煩別人，除非對方切求自己；第十二，盼望有些好朋友在我破壞或疏忽上述意願的時候通知我，並且指出缺失的所在，使我按此改正；第十三，不多言，也不多講自己；第十四，不誇耀年輕時的英姿、力量或如何受女性歡迎等等；第十五，不聽諂言，也不要設想自己會蒙年輕女人的青睞；第十六，不肯定事情，也不固執；第十七，不自負有本事能行列守則，惟恐一條也把不住。”
為什麽要一字不差的把這些文字抄下來，是感到非常有些意思，時代不同，民族各異，斯威史特的原則，今天未必完全適用，但是智者宏論，有許多是永恒的真理。歲月如流，年歲漸老，我也很快就到了老朽，年輕時就不聰明，到老時自然更多糊塗，不趁尚在半清醒時寫下些箴勸，到真正老糊塗了，一定會讓人討厭的。曾經有一位我熟悉的老先生，其實該老先生並不老，才過花甲數年，老先生的人品學問，少有人詬病，但到此時，卻是有些令人厭嫌了。無它，此公隻要有機會便會嘮叨不止，直令別人插不上嘴，而且，他的開場白甚是清醒：“我深知人老了，便糊塗，說話囉嗦。所以，我自六十歲後，逢人不說話，以免令人生厭。”這幾句最是清白，可接下來，翻來覆去，可以跟你囉嗦大半天。有時，聽者不忍卒聽。假說有要事去辦，他便拉住對方的手，忙說，我知道，我知道，隻跟你說一句，可這一句有時大半個小時，以致後來人們一見他便躲，避之如瘟疫。自此之後，我就最怕老年糊塗，曾經對幾個自認為感情至深的年輕人囑咐，到我老了糊塗時，一定要提醒我，使我能蝸居家中，閉門不出，這樣免卻社會的厭棄。
然而，但是注意這一點肯定不行。因為，人非聖賢，毛病多著哩，所以，一直想自擬一個老了之後的注意事項，可才疏智陋，一直擬不出來。偶然看見斯氏的十七條，心中竊喜，何不搬抄過來，洋為中用？
讀了這十七條，感慨甚多，首先，除了第五條，我都讚成，不知作者為何都列出這一條，怎麽能不愛小孩，為什麽“避之則吉”。小孩是世界的未來，是世上最可愛的人，如果小孩不愛，那世上還有什麽可以愛的？我堅信這一條應該是“不溺愛小孩”的意思。這與我的觀念完全一致了。我一直認為，人到老了，最好不要帶孫子，其父母有能力，則父母撫帶；父母太忙，則請保姆。一般來說，爺爺、奶奶是教育不好孫子的，無故，太為溺愛之故也。
其次，對照十七條，心中有些竊喜。因為其中有很多條，我似乎早有此心，平時也在時時注意著。比如說“不娶少婦”、“不嚴厲對待年青人”、“不貪”、“不鄙薄當代的作風”、“不聽無賴之徒饒舌”等等，我是絕對會做好的。但是，許多地方，卻是我一直忽視的缺點。比如第二條，實在慚愧，人已老矣，猶常混在年輕隊伍裏頭，原以為這也是與年青人沒有代溝的表現，殊不知青年人可能並不期望你也加入其中。過去，畢業後的學生偶有聚會，常邀我參加，往往是邀之則去。學生誠邀，是他們對我的尊重與愛，既如此，我則也應該尊重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之外，還是不去湊這熱鬧為好。尤其是自己經曆了人生太多的苦難與不幸，使自己認為有了一些生活的智慧，所以，每遇年青人，總是隨意施教，學生聽了，總是唯唯諾諾，每至此時，總有幾分得意。讀了斯氏的十七條，真是汗顏至甚，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的陳芝麻亂穀子，實則對後生沒有什麽借鑒，好為人師，吾之病甚矣。由於自己這樣的缺點，便極易犯上“向相同的人說相同的話”的錯誤，老年人容易變成祥林嫂，而一旦變成祥林嫂，則是極為令人生厭的。真慶幸自己在還沒有完全老去的時候看到了這段文字，未雨綢繆，先給自己注上了預防針，時時提醒自己，不改也得改，不然，一定會變成個討厭的老漢。
人們常說，老小老小，意即人一老，便有些像小孩子。其實這話要引起老人的極大的警惕，因為老了如小，則是很不妙的了。兒童的幼稚天真甚至可愛，但到了老人那裏，就令人生厭了。因為幼稚天真的毛病，小孩的許多缺點，人們不僅能原諒，而且感覺有趣，但老人要是有了小孩的缺點，絕對是讓人厭煩的。思之至此，很害怕老之將至，然老之必至，我將何以處之，十七條太多，老了便糊塗了，恐怕難以全部記下來，我倒認為可以濃縮為兩句，既不可倚老賣老，亦不可以老賣小！老了便老了，規規矩矩，執妻之手，相濡以粥，靜居一室，舊書為伴，悠哉優哉，乃至正寢。
How about these "rules of life" by Leo Tolstoy?
- Visit a brothel only twice a month
- Keep away from women
- Suppress lust by working hard
What a goat? :-)
“靜居一室，舊書為伴”固然不錯，但“執妻之手”，尚可“漫遊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