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兩千多年漫長的封建社會裏,皇帝是封建專製統治的象征與代表。據統計,自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稱皇帝始,到1912年清代最後一個皇帝溥儀宣告退位止,加上南明、北元及其它諸如李自成、張獻忠,洪秀全父子等,這2132年中,中國共有皇帝407位。如果加上生前未做皇帝死後被追封為皇帝的,據說有494人之多。
在這麽多皇帝中,有英明神武統一天下的,有礪精圖治開拓盛世的,有雄才大略夷疆拓土的,也有暴戾殘虐身死國滅的,有驕奢淫逸朝綱頹廢的,有癡呆愚昧誤國苦民的……乃至於後世讚之頌之貶之罵之。然而,這數百位皇帝當中,卻有一位特殊的皇帝,他就是宋仁宗趙禎,其在位四十二年(史上在位四十年以上的皇帝僅四人),性情寬厚,不事奢華,嚴以律已,寬以待人,堪稱一代仁君。去世之日,朝野哭號,舉國哀痛。《宋史》載:“京師罷市巷哭,數日不絕,雖乞丐與小兒,皆焚紙錢哭於大內之前”。其駕崩之訃告送到遼國,“燕境之人無遠近皆哭”,遼道宗耶律洪基衝上來抓住宋國使者的手號啕痛哭,說:“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並表示要給仁宗建一個衣冠塚,以寄托哀思。
無論官民,無論敵我,對仁宗的逝世表現了同樣的悲傷,公道在人心,尤其是百姓心中有杆秤。如果用傳統的帝王之道來衡量,宋仁宗談不上雄才大略;他缺乏野心霸氣,更缺乏政治手腕,在國人的傳統認知中,根本算不上傑出的帝王。的確,宋仁宗不是雄君,卻是仁君;開拓霸業需要雄君,百姓幸福必需仁君。二千年中,不乏雄君,而真正稱得上仁君者,恐怕隻有趙禎一人而已。
說幾件小事,以見仁宗之“仁”,更見臣民之福。
一次,仁宗在散步,回宮後急著喊口渴死了;嬪妃奇怪,問仁宗為什麽不讓隨從伺候飲水,而要忍著口渴;仁宗說自己屢屢回頭,但沒有看見他們準備水壺,如果我要是問的話,肯定有人要被處罰了,所以就忍著口渴回來了。
又有一次,時值初秋,官員獻上蛤蜊。趙楨問從哪裏弄來的,臣下答說從遠道運來。又問要多少錢,答說共28枚,每枚錢若幹。趙楨說,吃幾枚蛤蜊就得花費那麽多錢,我吃不下,就沒有吃。以後臣下也不敢上貢時鮮了。
還有一次,趙禎早晨醒來對近侍說,昨天晚上我肚子餓得厲害,睡不著想吃燒羊;近侍問道陛下為何不降旨命臣下去采辦?仁宗說,如果一開口,下麵就因為這是皇上的命令,去大肆擾民,所以還是不開口為好。
又是一天晚上,仁宗處理事務到深夜,累且餓,很想吃碗羊肉熱湯,但他忍著沒有說出來。第二天,皇後知道了,就勸他,想吃羊肉湯,隨時吩咐禦廚就好了。仁宗對皇後說:“宮中一時隨便索取,會讓外邊看成慣例;一年下來要殺數百隻羊。為我一碗飲食,創此惡例,傷生害物,於心不忍。
趙禎節儉仁愛,於此可見一斑;更令人欽敬的是,他能虛心聽取臣下諫言,對提意見者絕不打擊報複,有時甚至會安撫有加。知人善用,一時名臣輩出,國家安定,經濟繁榮。
仁宗有些妃嬪,服侍多年。從未晉升,於是提出升名位;仁宗說:“無此先例,恐行不通。”即使我答應了,朝廷恐怕也通不過。眾妃嬪都不信,結果,朝廷中樞果真否決了聖旨。不久,又有妃嬪要求給她們晉升封官,仁宗這次取來彩箋,上書某人某官,可是到時有司依然不認賬,將禦書全部退回。
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四川一窮秀才考不上功名,竟獻詩給成都太守:“把斷劍門燒棧閣,成都別是一乾坤。”在封建社會裏,這樣的反詩是要滿門抄斬的。然而仁宗卻道:“這老秀才是急於要做官卻始終當不上,這才寫詩泄泄憤而已,怎能治罪呢?不如幹脆給他個官做做,說不定因為感激,他會做得很好。”就授其為司戶參軍。不得不說,這樣的事情隻能發生在仁宗朝。
宋仁宗還有許多另類的事,比如他反對戰爭,認為“好戰者亡,忘戰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在宋仁宗看來,戰爭是“將以利物,不以害物;將以救之,非以危之。”戰爭是為了拯救國家,而不是給百姓帶來災難。故“帝王興師,必本仁義。”
仁宗的名臣範仲淹有“先憂後樂”之論,一直為後人所垂範;其實,宋仁宗就有這種高尚的情懷。史載,某日深夜,仁宗在宮中聽到絲竹之聲,問何處在作樂?宮人說:這是民間酒樓遊冶。宮人忍不住道:庶民都如此快活,咱這皇宮卻如此冷落。沒成想,仁宗說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正因為咱這裏冷落,才有他們這種快活;我要是想那麽快活,冷落的就是他們了。一個封建帝王有如此認識,千秋之下,無所匹儔。
觀夫仁宗一生,對內亦無重大革新,但對外亦無重大戰事;因其節儉、寬容,有私德,不折騰,踐行傳統政治的最高理想“仁政”。讓國家太平,民生幸福,也許這才是文明政治的真正內涵。一國之君,固然需要雄才大略,但更需要宅心仁厚;而對於百姓來說,“仁”遠勝於“能”。可以說,一個懼怕大臣的皇帝,一定會有弊絕風清的政治麵貌,也一定會贏得臣民們的熱愛和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