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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眠州國:第三十五章(1-2)

(2025-03-30 16:51:05) 下一個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眠州國:第三十五章(1-2)

第一節:

白玉香出嫁前的三天,也是鴨綠江客棧開業一周的日子,按照約定的時間,白玉香吃過午飯便來到了成功家。白玉香對成功家並不陌生,成功妹妹程彧去沈陽上大學後的寒暑假裏,她還來過多次,還曾陪程彧在這裏住過一宿,和保姆張姨都算熟悉。

張姨看到有四、五年沒見到的白玉香很是驚訝,往客廳送西瓜的時候,感到成功和白玉香是有話要說,自己在家恐有不便。正好想去極樂寺上香,還要出去買東西,午後就把他倆扔在了家裏。

成功這是第二次單獨和白玉香見麵。第一次見麵是在馬迭爾舞廳,為了第二天成功領著金植與白玉香全家見麵,兩人在跳舞和喝茶中,彼此互通了一下情況,避免相親時出現紕漏。這次也是嫁給金植前,白玉香和成功的最後一次見麵。成功要把他對金植的了解,以及白玉香和金植生活在一起後,要注意的相關事宜,對她作最後介紹和交待。

從根本上說,是程彧把他和白玉香綁到了一輛戰車。本來關係就不遠,加之成功愧疚的包袱很重,他強行的將一千塊大洋的存單,帶著命令的口吻塞給了白玉香,告知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是黃文剛給他的星期天行動經費:一定要把錢放好,我們的任務隨時都會有危險,自己和家裏的後路都要留好。

知道白玉香還在懷疑,這錢至少有他自己的一部分,或者擔憂上麵撥給他的經費,不足以維持整個行動,成功又再解釋:你什麽都不要惦記,隻要把自己保護好就足夠了。整個行動最大花銷是為你父母安排好後路,客棧建成後也就再沒有大的支出了。我當這個局長時間還不長,即便我能摟到黑錢,一時半會也摟不到這麽多。

看著被他說服了的白玉香,唯恐自己有疏忽和遺漏,一再詢問白玉香還有什麽困難和要求。白玉香無助的壓抑和委屈,成功自責的愧疚和無奈,二者情緒圍繞著靈魂的交集,並在交融中爆炸般地膨脹。傾訴中釋放著痛苦,白玉香終於打破了紀律約束,把本該保密的個人履曆,完全告訴了行動負責人的成功:她是由程彧在民國十八年底,回江城度寒假時,介紹加入的中共。自己妹妹白玉順,也是程彧介紹入黨,是中共組織資助她們姐妹倆上的東北大學,對此成功一點都不意外:我猜就是這樣!

妹妹白玉順與程彧在南遷前,給家裏來過一封信:學校馬上南遷,她和程彧也將要一同南下。作為中共秘密組織的成員,犧牲生命都隨時可能發生,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更是瞬息萬變。妹妹的來信讓白玉香很欣喜,但對內容一點都不驚訝,甚至知道:信函都可能隨時中斷。

白玉香是在民國十九年元旦結婚的。婚後僅三個月,夫妻便各自執行任務就分開了。她奉命到長春,和一位陌生的地下黨人組建了一個假家庭,以夫妻的名義掩護身份,這段生活不到一年。

假家庭組建還不到半年,組織上轉給了她一封信,那是她的原配丈夫兩個月前去奉天時候留下的。後來滿洲省委遭到破壞,身在省委機關的原配丈夫,在搜捕時倉促翻越一堵圍牆,死於了亂槍之下。

九一八事變的前半年,她突然接到命令,隻身又回到江城,在市立醫院做護士待命。隨即又有指令,便又到私立牙科做了護士,減少外界接觸,進入了長達近一年的休眠。

從與成功正式開始談起工作,白玉香就在不停的流淚,最後終於無法克製,伏在了成功的懷裏。白玉香在成功的懷裏,像是要把多日來的壓抑全部傾瀉,痛哭流涕:我不敢想象去和那個人結婚,真讓我惡心,再給他生兒育女,我的一生就全都毀在他手裏了,我真的就做不到。

成功對這樣的潛伏和滲透方式,本來就很別扭和抵觸,自己的同誌和戰友,又是自己妹妹的朋友,被自己一手斷送,負罪感更加強烈,內心痛苦的不知所措,也緊緊地抱住了白玉香。

我都不敢想和他同床共枕,更不想要他的孩子。白玉香反複著這句話,伏在成功的懷裏痛哭著。黃文剛是要成功轉告白玉香,為了更有效的控製金植和保護自己,一旦能夠懷孕,要盡量生下孩子。成功隻能用蒼白無力到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的語言,去做無謂的安撫和寬慰。

兩人誰也說不清,是誰先動手解的誰的衣服,反正是兩個人互相脫著對方的衣服,赤裸的在成功的房間裏,忘我的交合在了一起。成功激情之後,才如夢方醒一般的迅速穿好衣服,逃到了客廳裏。

成功在從南京返回滿洲的前一個晚上,未滿十七歲的未婚妻徐慧,在家中話別時對他說過:等今年底姐姐結婚了,我們也馬上結婚,那時我把完整的自己交給你,把最美好的記憶都留在新婚之夜。徐慧的私語像一顆種子落下,成功當時覺得那就應該是明年開春的時刻。

白玉香則仍然偎在被窩裏,等成功起身離開後,她微喘著默默把平躺的身體盡量翹起臀部,她要靜靜的躺會,靜靜的等待著一種期望。

這次在剛接受到任務時,白玉香一百個不願意,特別第一次見到金植後,甚至不顧組織紀律,堅決拒絕執行任務。直到上個月中旬,王建伍才找到了已在義勇軍擔任團長的白玉香未婚夫也就是曾與她組建近一年假家庭的那位假丈夫王建伍把他調到了鶴城接頭,未婚夫給白玉香留下了一封信。白玉香未婚夫的政治覺悟很高,組織紀律性和原則性十分嚴謹,對希望他從大局出發,配合組織鼓勵和支持白玉香的要求,堅決無條件執行。不但自己放下兒女私情,還勉勵白玉香要放下包袱,勇敢的輕裝上陣。

白玉香接到失聯兩年多未婚夫的來信,心底在淌著血,當時也是眼淚一刻不停的往外湧,一氣讀完:我們的一切,乃至生命,都是屬於黨。對黨的命令,應該無條件地執行。想想犧牲的同誌和戰友,我們活著的人,還有什麽條件可講?還有什麽不可以奉獻?還有什麽不能犧牲?。。。。。。未婚夫並不知道她將要聽從的是什麽命令,執行什麽任務。隻知道她是要去關裏,那最多就是和黨內的同誌組織一個假家庭。以為白玉香無法割舍他們之間的戀情,才無視和抗拒黨紀和命令。

白玉香和這位未婚夫的相識,就是奉組織的命令,和以往素不相識的這個人,在長春以夫妻的名義,建立了共產國際遠東局的聯絡站。這個由組織上安排的假丈夫大她八歲,僅在成家前三天前才見過一麵,匆忙的公共場合,白玉香羞慚的無地自容,當時沒能說上三句話,連麵孔都沒能看仔細。

第一次踏進那個家門,她在門外徘徊了許久,就像邁進監獄,晚上一夜未睡在提心吊膽。組建假家庭第一個周末的晚上,假丈夫在堅守四天後,毅然決然的把白玉香攬進懷中。毫無反抗的白玉香,那一次也渾身痙攣著。一切都是必然:同居一室躲無可躲的環境,真有能坐懷不亂的不是男人有病,就是女人太惡心。

在一個家庭裏生活,類似冷戰的對峙,長此以往雙方誰都不敢想象。白玉香順從之餘,更有愧疚的無奈。當在得到原配丈夫犧牲的噩耗,悲痛欲絕的打擊,與暗自在愧天怍人的糾葛中掙紮,曾一度失眠幾近於崩潰。

假丈夫向組織上提出來結婚申請,二人私下也確定了夫妻關係,隻是尚未等到組織批準,白玉香又奉命調回江城。在她走後聯絡站很短的時間就暴露了,幸虧未婚夫機警老練,僥幸逃脫抓捕。

九一八事變後,未婚夫在一次參加會議時被捕,經由秘密的地下關係設法營救出獄。滿洲立國後,他又成為警務司係統第一批被通緝的共黨要犯,無法繼續在城市中堅守,便進入了抗日義勇軍,活動於佳木斯周圍。

白玉香此時對未婚夫比對前夫更加愧疚:拋棄等待自己的男人,去和另一個男人,一個漢奸警察結婚,甚至可能還要生孩子。這不是她要刻意去隱瞞,而是組織紀律要求,絕對保守這個秘密。她也無法再見到自己的未婚夫,想對他訴說都沒有機會。

而特殊的情意迷亂之下,成功在白玉香身上結束了他多年的童身恪守:自訂婚後他一直為了未婚妻徐慧在潔身自好,並以此為信念,從未想過婚前會接受其他的女人。

第二節:

星期天行動的設計者黃文剛也是滿懷愧疚,於是特意安排白玉香的未婚夫轉道去蘇聯,進入東方大學習,準備和程彧一樣予以培訓後雪藏。既為了白玉香的保密,也是對他的保護。可不幸的是在越過邊境發生意外,白玉香的未婚夫死於短暫的交火,而他隨身攜帶的國民手賬正是用於鐵鵬的國民手賬換了照片,這下順藤摸瓜讓王建伍隱藏至深的鶴城聯絡站徹底暴露了,於鐵鵬在照相館門前險些被抓獲,幸好他素來警惕心強,一看氣氛不對便扔下照相館顛了,化名唐掌櫃,行蹤不定地做起了私貨買賣了。

大同二年(公元1933年)的7月中旬,經過近兩個多月的努力和忙活,金植終於把白玉香接到鶴城。這是金植穿上滿洲國警服才不到十個月的光景,金錢、美女都撈到了。

為了白玉香,金植捏著鼻子,又跑了兩趟江城,都是由成功陪著,住在了成功的家裏。當年稀裏糊塗被判通共坐牢,金植心裏的陰影一直很重,對江城這個地方很是抵觸,當警察也將這件事刻意隱瞞了。金植現在倒不怕江城警察廳翻舊賬,改朝換代前的冤案,那些經辦的警察在不在人世都不一定了。但真的被翻扯出來,特別是在滿洲國的特務科,通共也還是大忌。成功僅僅是被調查出妹妹有親共傾向,還就隻是傾向,後台那麽硬不是也沒進到特務科。

金植借口雙方都是二婚,說死也不願按照老禮習俗迎娶,這倒正符和成功的心思,畢竟白玉香是任務所在,不易動靜太大。而且白玉香本有婚姻和丈夫,即便進入義勇軍的丈夫凶多吉少,但嫁給金植的最後結果更不確定,將來再婚再嫁也是說不一定的事,總不能二十多歲就守寡終身,應該要把後路盡量的給她留足。

雖然不知道金植的內心緣由,但成功判斷至少與他平時就深居簡出同出一轍,便有意以無法向白玉香開口作為托詞,不依不饒的百般刁難,掩蓋他的暗中本意。還為此專程從江城到溫林往返了一趟,對金植反複規勸,還爭執了個半紅臉。

朝鮮族在東北的婚禮,和滿漢大同小異,不過有些細節,帶有朝鮮族的風俗而已。白玉香的父母根本就左右不了白玉香,隻好眼睜睜的看著如花似玉的姑娘,被金植像做賊般渺無聲息的給領走了,心裏有些賣了閨女的苦楚。雖然女兒在身邊時沒覺得咋地,弄成個寡婦還挺鬧心。這次婚姻盡管給家裏置下諾大的家業,卻離開了幾百裏地以外,又是鶴城那麽個半屯子的地方。

金植和白玉香沒有婚禮和常規的迎娶,但成功還是安排的很周全而體麵,二人被他親自送上了開往鶴城的軟臥車廂。

成功怎麽笑臉陪到最後,怎麽揮手告別,怎麽走出車站,怎麽到了老站對麵,又怎麽坐進鐵路醫院旁邊的啤酒屋,卻都是在意識的恍惚中了。事後雖然還能想起來,但當時都是下意識甚至是無意識的。隻是覺得火車開走收回目光的刹那,靈魂歸位:就想找個看著不順眼的人上去暴打一頓。

包括後來在醉醺醺中,怎麽毫無顧忌的撥通了崔哲珠家照相館的電話,印象中隻覺得崔哲珠好像哪裏都像白玉香,至少都挺招人喜歡被人愛憐。能意識到自己唐突,但又知道借酒可以遮臉。

崔哲珠匆匆的來到馬迭爾西餐廳,等了四十多分鍾,正在焦慮的看表,成功才走了進來。這麽久,怎麽還氣喘籲籲的?看不出電話中說話荒腔走板的酒態,崔哲珠詫異的問道。當看到成功衣袖上有血跡,坐下後又像是很疲倦,很擔心的問道:你哪裏負傷,你哪弄破了,讓我看看。

沒事,不會是我的血,剛才在車站前的啤酒屋,遇到個嘴賤口臭的,跟個日本人在一塊,這血可能是那個中國人的,打他第二拳濺上的,對那日本人就照腦袋砸一槍托,不該能濺上血。

成功看了看白色襯衫上的血跡,好像整件事情和他無關似的平淡敘述,毫不介意的說道:我上車之後,才想起來他們追蹤帆布棚子(出租車),可能會跟過來找麻煩,再耽誤咱倆喝酒,所以先到江邊轉換了輛洋車才饒過來。

成功剛才在啤酒館的吧台,撂下了給崔哲珠的電話,心裏像是更加灼悶,便再又要了一紮啤酒,邊往嘴裏灌邊結賬。肚子裏滿滿當當的灌著有些費勁了,冰涼的啤酒灌下又很舒服,大灌幾口便要倒出幾口氣、打幾個飽嗝。就聽到在側麵卡台坐著的人說道:驢飲!我們中國人就有喜歡這樣的。

聲音並不太大,但成功能感覺到,是故意想讓他也聽清楚。等結完帳,又把杯裏剩下的酒全部灌進去,大啤酒杯放在了吧台上,徑直走向剛才罵他的人,一聲不吭,抬手連續兩拳都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坐在那人對麵是個日本人,拍案而起剛站起身來,還沒等說話,就被高他一頭的成功搬住肩膀,同時拔出了手槍,槍在手中快速的耍了個圈,就一槍托子砸在了他的腦蓋骨上,趾高氣昂的日本人,頓時就麻袋般的栽倒在了座位上成功從吧台走過來的時候還很清醒,知道這是個日本人,還一再告誡自己:打一個消消氣就算了,別再刮連上日本人,沒事找事的惹身麻煩不好脫身。

可這家夥偏要假裝見義勇為的找挨揍,拳頭已然不能解氣,幹脆就動了槍托。本來就把白玉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強加在了日本人頭上,成功才能緩解些自責,此時的怒不可遏像在報複解恨。

幹淨利落的動手之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成功來到店外找車,半天才過來一輛帆布棚子,走上前剛打開車門,就被一個從後麵上來的警察拽住了:剛才在啤酒屋裏,是你打的日本人吧?。是啤酒屋的老板喊來的警察,隻說有個日本客人被人用槍托子砸的頭破血流,跟著跑到店門口,看到正在喊車的成功,趕緊指給跟來的警察。

這警察是個老資格的警長,看成功雖是便裝,但直覺成功就是軍警憲特這一溜的,又是帶著槍。除此以外,無論哪路匪徒,也不會在老站這樣戒備森嚴的地方如此張狂的惹是生非。

肯定是同行,自己如果先拔出槍來引發誤會都不好收場,不過又不能視而不見,隻好做例行公事詢問調查。成功的右手握著槍,揣在褲兜裏,拉著車門的左手沒放開。右手連槍一起,從褲兜裏拽了出來,手槍是握在手心,並沒握持槍柄。也許沒能領會到警長的善意,拿槍柄代替了食指,指著他罵道:給我滾犢子,到廳裏找王瑞洪說去,打死了直接送到後麵太平間。

縣官不如現管,在車站前執勤的警察,也許能有不知道關啟慶的,可哪有不認識王瑞洪的,除非就是假警察。成功指了指鐵路醫院裏麵,便坐進汽車揚長而去了。

警長看著汽車冒著黑煙一溜的遠去,無奈地搖搖腦袋:這他媽的又是哪個橫爹做的,都是咱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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