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三章(7-8)
第七節:
南玄三說能搞定憲兵隊長矢村的話,給了施恩誌一個寬心丸,今晚喝酒的目的都達到了,心情更加愉快。剩下就是朋友進一步加深感情了:剛才我少喝一杯,但不是我賴的,我自己補一杯,是我自己願意的。你倆都別逞能陪著,等後麵的都喝完,再亮真本事。施恩誌端起了酒杯,對南玄三和啞巴豆由衷的說道:說起三間房那次阻擊日本人,我是軍人別說是奉命阻擊,就是守土有責,也是義不容辭。但南哥和兄弟,自願趕赴疆場浴血殺敵,實在是可敬可佩。特別小兄弟,那時是連個官家身份都沒有的匹夫,真是讓施某汗顏。
啞巴豆看著一飲而盡的施恩誌,指著南玄三笑著說道:這杯酒你可白喝了,哪有什麽自願殺敵的!他隻是被我們局現在的督導官彭正夫給忽悠了要去逞能,我是怕他被打死在那,沒人收屍才跟去的,啥義不容辭了。
施恩誌被啞巴豆給說愣了,眨巴下眼睛像是明白了,又給自己倒酒:可惜當時同在三間房打阻擊,無緣相識。戰場上也是沒法,我知道晉科陣地的位置,也隻能眼巴巴的看都看不見人,相隔好幾裏地呢。端起杯對南玄三和啞巴豆說道:在一個戰場上,隻要是友軍,就都算是相互策應,別管為啥而戰,畢竟是對著一夥敵人開火,那咱就都算是一個戰壕裏的,也就是同生共死過一回了。
南玄三和啞巴豆也隨著施恩誌把就喝了下去,啞巴豆擦了把嘴:說匹夫之勇就是誰不服咱就幹誰,隻要還有口氣,就和他沒完。放下酒杯又挖苦地笑著說道:可我哥傷剛好就去和敵人合夥了。
我真沒後悔那把去三間房,要不然今天和日本人混,自己都覺得矮一截。南玄三撂下酒杯說道:這事就算日本人都知道了,老子也不尿他們。若真是日本人記仇,背地下手那咱得認倒黴,畢竟現在人家牛逼。端人家飯碗,就得受人家管製,自己寬慰自己往好道上想,別逗他玩邪的。這和當年在東北軍不一樣,都是沒準誰把誰給惹急了,就再幹上一下試試,幹服一個算。當時長官要幹,喊一嗓子就拉出幾萬、幾十萬,咱們現在拉不出整連整排,總能拉上三五個兄弟,都是一個道理。
南哥這話說到腰眼上了,要不真沒臉和日本人往下玩。施恩誌大加讚賞,對南玄三豎起大拇指:整編成滿洲國軍隊後,我被掛起來一年受訓,麵對日本教官也覺得有底氣:長官說幹的時候咱沒掉鏈子!
施恩誌又開始了一輪幹杯:溫慧池是講武堂四期騎科二隊的上尉隊長,算是他和佟家叔侄的教官也算是大哥,與南玄三和啞巴豆又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南玄三和啞巴豆一人一杯。南玄三為了兄弟能舍棄軍職,最後不得不當獄警;而啞巴豆就為了給大哥收屍,跟到三間房以命相搏,這份情義也讓施恩誌敬佩,三人又喝了一杯。仨人喝得都很是舒服,但南玄三和啞巴豆還是第一次聽說佟策理也是出身講武堂,竟和溫慧池有此淵源,對他不吹不擂的內斂,不由得又再生敬意。
老佟是真人不露相呀。南玄三很是感慨,對施恩誌豎起大拇指:我和啞巴豆去過綏肇兩趟,每次都最少是一天兩頓的喝,老佟都被我喝得胡說八道過一次,就從沒吹噓過講武堂。
佟哥在講武堂丟人現眼的事太多,所以能不提盡量躲避著。施恩誌笑著揭佟策理的老底:晉科怕挨罵不敢出麵,就帶著我們一幫人,整天忽悠佟哥管家裏要錢,我們到禮拜天就跑去沈陽館子裏窮吃海喝,活生生的把佟哥吃的常年拉肚竄稀,那時候都以為他要不行了,也就隻好讓他退學了。回家一年多還拉呢,比大煙鬼都幹巴了。後來是德國的洋大夫才給弄明白:消化紊亂。
因為知道王建伍家就是溫林的,所以施恩誌特別避開不提他,著重繪聲繪氣學著佟策理捂著肚子的狼狽相。
啞巴豆拍手大笑了起來:佟哥這是真毀在嘴上了,要麽現在不也得弄個上校、少將的牌子扛扛?
施恩誌搖搖頭,帶著酒意說道:啥人啥命,這都是命中注定!佟哥就不是當兵的料,更不是做官的料;也不是當家的料,要做買賣就更是有賠沒賺,就像現在這樣悠哉悠哉豈不更快活?!
南玄三深知其理,看著啞巴豆的一臉不解,笑著附和施恩誌說道: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這兩樣你說他哪樣行?他就是個大好人、大善人,可要是老佟在家像他大哥那樣作當家人,後代子孫都敢上房揭瓦了。
這話說的沒錯!他最適合是抱團當個大哥,平時就當甩手掌櫃,兄弟們在窩裏起哄了,他出來主持公道。施恩誌也很讚同,醉眼迷離的看著南玄三說道:他要是帶兵,隊伍都得給帶嘩啦了。可他還當不了老師,一點耐心都沒有:兩下不來就想動手,好孩子交給他也被他嚇傻了。
啞巴豆看著施恩誌壞笑著下耷的嘴角,心裏猛然緊了一下,睜大眼睛問了一句:施哥,你也是和佟哥一樣,放著書不好好念,跑到講武堂立正稍息去了?!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複,又追了一句:念書淨挨打吧?!
哪有書念?哥哥命和你差不多苦,比你當兵能大點,十五歲扛大槍,就比大槍就高了一頭。我家逃荒來的東北,我爹媽半年內都死了,我那時候才三歲,啥都不知道呢,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奶奶在我十三歲那年死的,第二年爺爺又死了。一個破家被我賣的幹幹淨淨,才給我爺爺弄副薄皮棺材。成了孤兒後當了不到一年小半拉子,被現在綏肇公安局宋局長碰上了,他後來成了我大哥,就像你和南哥一樣。那時候他才是少尉排長,剛從綹子被收編,營長就是他們的老大。施恩誌舉起杯對啞巴豆說道:就憑你喊我一聲哥,你抿一下就行了,南哥剛才該罰的兩杯減半,我陪一杯。
南玄三端起杯:那我就開始充大了,也說聲客套對不起兄弟了,不該讓你陪,減一杯就是給大哥開恩了。一杯酒一口喝幹,沒有丁點的泄露:我可能是小心眼,小時候就聽人說:騾子大、馬大值錢,歲數大、輩大不值錢,所以才狗坐轎子不識抬舉。兄弟到溫林以後,需要大哥用不著客氣,也不是什麽團長下令,就算是兄弟訛大哥當驢,連對老佟那份忽悠都省了,給一句話就行。
就要大哥這句話,你和啞巴豆兄弟也一樣,咱們都是平肩論兄弟,沒那麽多客套。可你對我得是下令,大哥嘛。啞巴豆不行,用大哥的話說,是訛大哥當驢。我和啞巴豆是一個德行,打小就沒人疼,不拿大哥消氣找誰去?!施恩誌說著也觸痛了自己的心,歎了口氣:兄弟就是親人那。
第八節:
施哥當兵真比我大一歲,可我為了吃飽肚子撒謊多報兩歲。啞巴豆強擠出笑意,自己抿了口酒:施哥在哪當的兵呀?營長說話就好使了,你可是真算撿著,我還在大街上要過五年飯呢。
兄弟你真沒少受罪!施恩誌很是同情的望著啞巴豆,想著自己以往見到過的那些流浪街頭的孩子,但大都是有十二三歲了,而啞巴豆流浪街頭才八、九歲,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啊?!油然鼻腔發酸、垂下眼皮,深深地喘了口氣:我是投的遼寧廣寧馮德麟的二十八師,我們是五十六旅,旅長汲金純挺給我們營長麵子,反正是剛收編的綹子,就算積德行善。
南玄三聞此心裏猛地一震,再看啞巴豆的臉上表情已經僵硬,趕緊端起杯衝啞巴豆說道:咱仨倒算是親哥們,都他媽的命苦,你倆還不像我是自己不往好道趕,可我也是沒了媽以後我爸總打我,我才跑的。
南哥,這就回到了剛才那話上,都是命中注定!娘胎帶來的是秉性,就是改不了的東西,就和好多事你怎麽都學不來,是差不多的意思。比如你非得逼我現在學佟哥那種寬宏大量,我學的最多是皮毛,一急眼就露餡了。佟哥說你破的旅館殺人案,不是靠自己瞎蒙,我聽了都是五體投地的感覺,這才是真本事。可我自打聽到你的大名,都是對你的槍法讚不絕口,我打心眼裏就不服。打槍我一直覺得說難聽了和喝酒差不多,也是娘胎裏帶來的本事。也就拿佟哥打比方,你讓佟哥練打槍,一天打上幾百發,打上一年也不會打出來你這兩下子。我剛當兵的時候,幾次打靶都有脫靶的。可第一次在彰武剿匪,我大哥差點就要挨上鍘刀了,我手忙腳亂的打了一槍。施恩誌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邊比劃著邊繼續說道:大槍抱在肚皮上就打響了,那個打法要是訓練時被看到了,非得以為是走火了,就得挨軍棍,可那槍還就打得叫個準。自那以後才知道,我打槍不能端著架式瞄準。兄弟肯定沒大哥打的那麽神,但用長槍也敢說百發百中,就不是練出來的。現在打手槍特別匣子槍,怎麽都不順手,倒不至於脫靶,但打起來總是心裏沒底似的。
是這個道理,我對啞巴豆就說過,槍和馬不長在身上,怎麽練最多是熟能生巧的麻利,不可能有得心應手的自如。就說是悟性,那也是娘胎裏帶出來,不經事情不知道,人都該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本事。南玄三附和著施恩誌,若有所思的算計著:我是民國十一年進的東三省陸軍步兵二十二旅,整整在綏化一帶剿了一年的匪,小仗打了上百次,也算是因為剿匪才扛上肩牌的。有人大略估算過,被我們旅長石得山滅掉的綹子有200股,還隻多不少。你歲數小可當兵比我早,那時候恐怕土匪更是多如牛毛,年輕力壯的不說個個都是土匪,起碼三個裏麵就能拽出一個來。
我是民國八年當兵,還早南哥三年。遼西有二十八師駐防,馮德麟又是慣匪出身,本來挺肅靜的了。可馮德麟也不知道咋舞抓的,到北京被扣了,二十八師群龍無首一年多,胡子師就陸陸續續的有重操舊業的,多半是業餘偷摸幹響了,就幹脆拖槍立杆了。就在我們旅長接任師長前,我們營長倒主動接受招安,當然高興的給收了。施恩誌一斤酒下肚,也稍有醉意,努力放慢語速,不想掃了大家的酒興:汲金純一上任,不把兵匪剿滅,二十八師沒準都得被撤編。我們營長原來就是在彰武那麵打家劫舍,所以就被派到了彰武。還不到半年,基本掃的幹幹淨淨。
兵匪咋還有耍鍘刀的?都為匪了還不拖根搶跑,真他媽的算不過賬來。南玄三故意罵道。施恩誌感覺到了自己言多語失,雖然時過境遷,但本是不願回及的陳年往事,笑著掩飾道:就和啞巴豆兄弟對大哥你一樣,我那個宋大哥你們可能還沒見過,就在佟哥那邊當局長,他也長得一臉凶相,我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安心,整天就在他屁股後麵像個尾巴似的,一步不離的跟著。他原來手下的兄弟罵我,說宋大哥想找娘們都給我給看死了,再找還就得找娘倆,把閨女撇給我,要不然我能跟他一起鑽娘們被窩去。哈哈哈。
又轉向啞巴豆炫耀著:他能收我也是我打小跟我爺爺放馬,不到十歲就能騎光屁股馬,不管他走道還是騎馬我一步不離。那次是土匪被打散了往老百姓家鑽,我們跟著追過去,沒想到剛進院鍘刀就劈過來了。
南玄三趕緊搶過話來,對啞巴豆說道:真他媽的的玄乎,當兵死活就是眨巴眼的功夫。又笑著對施恩誌嘲笑啞巴豆道:他當兵就跟在長官屁股後麵,三間房第一次上去,還真沒麻爪。
八仙姑進屋送來一盆湯,施恩誌想徹底中斷當兵打仗的話題,對八仙姑說道:胡大哥呢?嫂子去把我胡哥喊來,敬我南哥還有我兄弟幾杯。八仙姑答應了聲出去,施恩誌對南玄三和啞巴豆說道:這兩口子都挺仁義,我和他家胡大哥也挺投脾氣,過來這兩次還都喝兩杯。哦,對了!我可能是禮拜六半夜出城,我不想從軍營走,那邊屋子太潮了,到時我提前讓丁股長,就是剛才陪你麽二位過來的丁協理去和兄弟打個招呼。丁協裏是和胡川濱一塊晉的上尉,改任五團輜重股長
喝酒還這麽說話真沒勁了,這還需要打招呼嗎?兄弟你一句話,城門隨時大敞四開。罰酒!我也開恩就一杯!南玄三對施恩誌一般正經的說道:別跟我說這是公事公辦,進出溫林城對你來說是軍務,求啞巴豆因為他是兄弟。
錯!要是你管城門,我是訛大哥當驢;可我兄弟管門,我就得求。騎五團打今個起,在你倆跟前就沒軍務。到大哥這就是訛,到兄弟這就是求 施恩誌搖晃著腦袋說道:大哥發話說罰,這杯酒我得喝。
胡昆一進屋,就被起身相迎的施恩誌給按到椅子上:你們肯定認識,喝沒喝過酒我就不問了,但我們仨人一壇子酒就剩下一人一杯了,這一點都不帶差的,我們哥仨也沒打酒官司,一人一斤就給幹了。你後來得先追三杯,我們哥仨再陪你一個,今晚咱都敞敞亮亮的喝個痛快。施恩誌又拿過一滿瓶子的白酒,邊給胡昆倒酒邊滔滔不絕,他想把話題固定在喝酒上,也不想再多消耗時間了。酒後話多必然言多語失,今天目的達到了,與南玄三和啞巴豆的交往今後時間長著呢,何況今後更多是他們有求於自己,今天的姿態從哪說都夠意思了。回頭又對南玄三和啞巴豆說道:我自打集訓回來,這是第三頓喝得這麽痛快。
南玄三看出來啞巴豆已經坐不住了,便在頻繁的舉杯中,不斷地眼神告誡他:就老實的坐著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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