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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四章(3-4)

(2025-11-10 15:22:09) 下一個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四章(3-4)

第三節:

南玄三駕車快到寡婦崗的時候,啞巴豆注視著騎五團軍營方向,把車座子上的兩把駁殼槍都頂上火,打開了保險。又要拿衝鋒槍,被南玄三製止了:放心吧,兩邊的營房都沒事了,要是不順當早就會有動靜了:監視他們的憲兵即使不開槍示警,當兵的也得放槍造反了。表情豐富吧嗒了兩下嘴,歎息著:這幫憲兵今晚可得遭點好罪,剛才在鴨脖彎設伏的那個曹長,都凍得說不出話了。也就是守在南北軍營門口的最舒服,但也得先在外麵趴著,等我們的車安全過去才能進到軍營裏麵去。這他媽異國他鄉的,又是冰天雪地都是來圖個啥呀。

大日本皇軍凍死也得挺著,誰讓他們吹牛逼戰無不勝。卡車開過了北營房的路口,啞巴豆笑嘻嘻的對南玄三說道:還真行,你要是再損點,就讓軍營門口趴著的這仨傻逼,一直趴到倆小時以後,真沒準就給凍死了。

掰幾下雨刷。南玄三又歎了口氣,帶著自責的口吻:咱倆也是作孽,這就是玩人嘛。
活該,誰讓矢村立功心切來著?!你要是想用這套把戲忽悠我,不也就是沒門?我又不想立這功,也不去遭那個罪,不就完了嗎?!啞巴豆用手掰著雨刷器,對南玄三催促道:趕緊閃大燈,城門樓子上能看到了,早開門省得在城門口再多耽誤工夫。

你那都是說大話吹牛!成功叫你剿匪,大雪天你不也得跟著?吳文成叫我十七點到達,大年三十咱不也得頂風冒雪、騎馬掙命的趕路?!軍人服從是天職,一點都不假。這不是屌不屌誰的事,端人碗受人管,誰也不能不講理。南玄三閃了三下大燈,又對啞巴豆說道:一會在北門交代清楚,憲兵配合守門必須是到天亮。

雞蛋黃調到保安股這一段倒是真挺好使,說啥都能聽得明白。啞巴豆對今晚在北門帶班的雞蛋黃,隱隱的有些擔憂:他雖然不知道啥事,但總是跟咱時間短,真得弄幾個信得著的兄弟了。

雞蛋黃大名黃潭岐,是在溫林破城那茬一起從警長降為警士的,原來是郝樂鬆手下的刑警。郝樂鬆和南玄三有了交情後,真心實意的向南玄三做了推薦,說黃潭岐:為人義氣,關鍵是懂得好歹。

南玄三在手裏使用了一年多,也沒經過什麽大事,倒沒覺得有多義氣,但用起來還很順手。啞巴豆這次晉升到保安股長,南玄三不放心:保安股畢竟不像警隊,立正稍息站崗巡邏。唯恐啞巴豆單打獨鬥再有閃失,不稱職都讓人指點和講究,就交待他把雞蛋黃從刑事股要到了保安股去。

雞蛋黃去保安股前,南玄三自然是多有囑咐,把能想到的事情,都給他做了交待,額外的一句話就是:隻要用心了,出了岔子我兜著,不會埋怨你;如果覺得不稱心也可以換地,不會難為你;但要是對長官三心二意,特別是玩花花腸子算計和出賣長官,那就別怪我南玄三不講道理和心狠手辣。

南玄三把車開進了北門城洞子停住,啞巴豆下車往回走兩步,迎住了跟車跑過來的雞蛋黃,避免他發現開車的是南玄三:立即讓你的人從城門樓子上下來。你和南城門放結束任務的憲兵進城後,讓他們都留在城門協助把守,不許進城走動,天亮後再回憲兵隊。告訴回城的憲兵,這是我轉達的矢村命令。

看著雞蛋黃匪夷所思的驚愕表情,知道他是對自己穿憲兵服裝而意外,啞巴豆笑了笑無可奈何地解釋道:命苦!到底沒能躲過去,半夜還是被矢村給抓了趟官差,也他媽的夠丟人的了,告訴兄弟們嘴都嚴實點。你馬上去給南城門打電話吧。

雞蛋黃到了保安股,主要工作就是替啞巴豆值守崗位。啞巴豆隻是早上能在局裏呆上兩小時,日常工作都交給他處理了,大家都戲稱他是抱窩雞,整天坐在保安股不敢離位。昨晚下班前啞巴豆到了保安股,要求當晚四個城門都要增派一名會日語的參加值班,還要雞蛋黃親自帶四名警察在北門。特意向他關照的是:今晚十一點憲兵隊的卡車出城,十二點騎五團的卡車出城,如果時間沒問題,隻要閃三下大燈,立即開門放行。騎五團的車要是提前十分鍾以上,不許提前放行,就在城門洞子裏等。就說我的命令是十二點放行。曆來關城門後的臨時開門,都是按照長官交待的時間。後半夜將從北門回城也是先後兩輛車,也都是閃三下大燈,立即開門放進來,都不需停車檢查。

雞蛋黃原還以為啞巴豆是和騎五團合夥借日本人執行任務,渾水摸魚運送私貨,但陣仗擺得大點了。晚上十一點,憲兵隊的卡車從北門出城,西門隨即向他報告有:有十三名憲兵騎馬出城了。到十二點施恩誌的卡車出城後,雞蛋黃就按照啞巴豆的布置,又向其他三個門下令:要注意值守,不許上城門樓,不許放任何人城,包括憲兵都不行。要保證一人守在電話前,隨時等待命令。

雞蛋黃並不知道啞巴豆啥時候出的城,咋還被矢村給換上了憲兵的服裝,這是有點好說不好聽。啞巴豆和南玄三代矢村傳令,溫林公安局的警察倒是都不會奇怪,知道矢村對他倆的敬重。

南玄三進城就將卡車燈火熄滅,在十字街向左拐入了東大街,行駛了還不到二百米便停下。啞巴豆跳下車,用手電指揮著他倒車,沈家車行大院大門已經敞開著,卡車穩穩的坐了進去。南玄三的車剛進院,啞巴豆就示意早已等候的柴健,去把大門關上,自己就爬上了車廂。

柴健和萬老三與沈掌櫃一起,聽見動靜就從屋裏出來了。啞巴豆接過了沈掌櫃遞上的馬燈,掛在了車棚的上梁。車廂中間的帆布簾子,已經被跟著爬上來的南玄三掀起來,對啞巴豆說道:抓緊先把紙箱子都卸下去,彈藥箱子我得看完了,要把留下的確定好了再往下卸,別忙中出亂。

手電照著把不同的木箱子各打開一個,看到了三箱德造二十響的快慢機大鏡麵匣子和一箱大煙土,南玄三喜出望外。把三八槍和6.5毫米的三八步槍彈、9毫米手槍彈和手雷的箱子區分好,留下六箱30支三八大蓋和八箱步槍彈,其餘的全部卸了下去。麻袋包堵在後麵礙點事,五人一起忙活了半個多鍾頭,便都擺放到了沈掌櫃給預備的倉庫裏。南玄三囑咐柴健:待會把院子裏的車痕清理幹淨。

南玄三把卡車從沈家車行開出來,在十字街上左拐向南。到了南大街的正道上,啞巴豆有些抱怨的說道:你留的也太多了,有一半還不夠矢村報功的?讓他能有個把柄就行唄?!兩箱就是三根條子啊。

見好就收吧,貪多嚼不爛。留的東西越多,才容易把咱幹的正事壓住。接下來騎兵旅就得忙活怎麽封口,才不會被往深裏追究。給我點顆煙,憋死我了。南玄三的腦袋還在轉悠著,但也沒能想出來什麽:有36把大鏡麵我真沒想到,太他媽的好了。老佟的大煙也找到了,咱這就算是把貨給劫了,還神不知鬼不覺。真他媽的心疼,六箱槍八箱彈,哪怕一樣多拿走一箱,就夠我娶媳婦的了。啞巴豆卻歎息著。

卡車一直開到了憲兵隊的門口,南玄三才打開卡車的大燈,吐出一口氣:這一路真沒掉溝裏。啞巴豆看了下表,咧嘴對南玄三笑道:從鴨脖彎到這,不到一個半小時,幹淨利落。等憲兵隊大門打開,南玄三慢慢的啟車:別高興太早,偷東西隻是小菜,咱的正戲的還沒開始呢。

南玄三還沒等下車,矢村就跑了出來。在鴨脖彎啞巴豆上車檢查,下來後並沒抱怨憲兵隊攔截施恩誌,就是意味著車上確實有私運的物資,心裏的石頭已然是落地了:今晚車沒攔錯,剩下就是功勞大小了。啞巴豆和南玄三一起陪矢村走到車尾,啞巴豆將手電遞給了矢村,示意他自己上車去看看。矢村看過下車後,對著南玄三和啞巴豆頻頻伸出大拇指,還一再衝他倆鞠躬:實在是辛苦了!

第四節:

在矢村的辦公室,南玄三首先確認施恩誌隻是被軟禁在了詢問室,沒有任何人和他接觸,才鬆下了一口氣:矢村君,剩下的事情還是按我們事先都說好的辦,我和豆股長先去和他好好談談,不要弄得憲兵隊和警備司令部打起官司,不給長官們添麻煩,也好把這個功勞給坐實了。

矢村坐在椅子上,還是向南玄三和啞巴豆鞠躬似的姿態:還要請南股長多多的幫忙。
對於球子雖然隻是需要向金警佐核實,但為保密起見,也防止最終結案前出現反複,包括小扒廚都一定不要和任何人接觸,等我倆和施團長談好了,再說怎麽處理。南玄三像對孩子般的諄諄教導著,耐心細致但又很堅定:矢村君此刻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世事難料呀!

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吩咐,我沒有絲毫的自作主張,請南股長放心。矢村還是畢恭畢敬。
我和豆股長這麽做,也是為了不留麻煩。用中國老祖宗的話說,讓矢村君真正做到鐵案如山,把任何人想為施團長開脫的路,都給堵死。南玄三急於去見施恩誌,可這些鋪墊不作還不行,必須要矢村強化自己和啞巴豆是在幫忙的概念,隻是以此換取今後憲兵隊和矢村的幫助和關照:你手下的憲兵,必要抓緊時間安排,他們的嘴必須嚴,到時候和你匯報的要一樣,不能出了岔子。

這個絕對不會,其實我們對鶴城憲兵隊匯報,忽略的不過是你和豆股長也參與了截車,其它都是按部就班的行動,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的紕漏。矢村也隨著南玄三和啞巴豆站起身來:並且隻有在鴨脖彎埋伏的憲兵才知道你們在現場的出現。

南玄三也無法再顧忌過多,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可是去鴨脖彎的憲兵,就有兩個班十六人,加上司機和帶隊長官,包括騎馬去給南玄三報假消息的,一共就有十九個。好在這些日本軍人與中國人沒什麽閑話交流,從他們這裏走漏今晚詳情的可能性不大。

剛才南玄三和啞巴豆從沈家車行出來的時候,把自己帶著的頭把匣子和駕駛室的槍彈一起留下了。他不想施恩誌對自己有膽怯的判斷,但車開進憲兵隊前,還是和啞巴豆把配發的擼子都上了膛。

施恩誌出身行伍,身上還帶著一把槍,真是狗急跳牆也不好說幹出啥來。直覺他應該是很悍氣的爺們,可是兵油子出身的,哪還有幾個能講什麽仁義禮智信的,有必要的防備總還是沒錯的,不能落得打雁人讓雁在臨死之前,還給啄瞎了眼睛。盡管下麵的事情是在他籌劃中,是最不傷腦筋的,但卻也是最考驗心智的。對於舞刀動槍的人來說,軟刀子殺人更需要膽量和魄力,南玄三也是第一次這麽想以攻心而奪人性命。南玄三在詢問室門口平靜了一下,才對把門的憲兵用日語說道: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啞巴豆一把推開門和南玄三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施恩誌正坐在審訊室的主審位置上,蹬著馬靴的右腳搭在了桌子上,審訊筆錄用紙墊在了他右腳的腳跟,左腳搭在了右腳上,還在閉目養神。

施恩誌當然睡不著,正惦記著卡車能否按南玄三的計劃順利到達三姓屯。現在就是走一步算一步,隻要是矢村找不到車上的證據,以李副官的聰明,就能反咬一口:路途上長官無辜被扣,懷疑是義勇軍假扮憲兵,隻能駕車突圍到三姓屯打電話搬救兵。施恩誌也相信自己帶出來的這幾個人是見過戰場拚殺的,有三個士兵強火力掩護,讓車衝出去應該是沒有問題。況且現場還有南玄三和啞巴豆的幫助,以南玄三的奸猾無比,想法稍微拖延一下,憲兵最多衝著卡車屁股打兩槍。這次處理得當反倒是好事,在憲兵麵前不當孬種,以後溫林甚至鶴城的憲兵,見到騎五團都能讓著點。

施恩誌聽到門響,故意慢吞吞的睜開眼睛,見是南玄三和啞巴豆進來,趕緊就蹦了起來。一切順利吧?施恩誌見倆人的表情都很平靜,估計應該不會有啥大事,眼睜睜的看著南玄三,又咧嘴笑了起來:說不擔心是假話,但有南哥和兄弟在,立馬我就把心放到肚子裏了。

南玄三很勉強的衝施恩誌笑了笑,從煙盒裏拿出了兩顆煙,遞給了他一顆煙,自己也叼上了一顆,合上煙盒打火機著火,先給有些緊張的施恩誌點著,自己也點著了,接著往邊上走了兩步,語調讓施恩誌聽著生疏:施團長,咱們雖然今晚以前就見過一麵喝過一頓酒,我覺得彼此共有淵源且情投意合也算得上是兄弟過一場。我就不再繞圈子,先告訴你一件事:你和老宋當年在彰武剿滅西邊亮,還捎帶著滅了一家農戶百姓,加上一個打頭的和三個夥計,男女共十口人,其中三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人,還不算肚子裏的一個孩子,連照到麵的雞和豬都沒留下一個活的。可就是柴火垛裏,還藏下個啞巴豆你明白了吧?!

南玄三不想和施恩誌繞圈子耍戲他,他開槍時還沒啞巴豆後來中彈負傷時的年齡大呢,是個半大孩子。一場酒喝的情深義厚,如果不是啞巴豆家被滅門,哪怕就是誤傷了爺爺或者他爹,南玄三都能想轍讓啞巴豆把這口氣勻乎過去而捐棄前仇:憑咱們都能講理,這個坎實在過不去了,隻能是血債血償還,今天就是清算的日子,你現在就直截了當吧。但你也別後悔是酒後失言,那天酒席上你就是不說你的經曆,憑你比劃開槍的動作和表情,都能讓啞巴豆一認一個準,他從八歲記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四年了。

施恩誌起初眨眼發愣,隨著南玄三的講述變得目瞪口呆,兩隻手垂下,右手夾著的香煙還在冒著屢屢的青煙。不僅是末日突然來臨的恐懼,最可怕的是聽到不但殺了三個女人,竟然還有肚子裏的一個孩子,這傷天害理的都超群絕倫了,額頭上的冷汗流下。

施恩誌的意識從一個不知所在中艱難回歸,還是站在憲兵隊的這間屋子裏,眼前站著他的兩個兄弟:南哥,你們哥倆能不拐彎抹角,我施恩誌謝謝了!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啞巴豆也沒認錯,咱就此了斷!好半天施恩誌才緩過神來,他已經明白自己今天斷無生理了,反而挺了挺身子打起精神頭,衝著啞巴豆說道:兄弟,這時候再說什麽對不起的話,都他媽的是放屁了。國恨家仇不報也不是個爺們,你還有啥說的別憋著了。像個老爺們把眼淚都收起來,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對我施恩誌吼出來。

施恩誌緩過神之時,對眼前的處境也跟著反應了過來:南玄三剛才的話,都是扭過身子、幾乎背衝著他說出來的,這是不願意臉對著他,人家連這個細節都想好了。啞巴豆站在他的側麵,大顆的眼淚像是斷了線。這哥倆知道自己藏著槍,也能想到他進到憲兵隊隻要是得空,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把槍頂上火,得隨時能拔槍打響。外麵傳的南玄三和啞巴豆再神,他現在手裏的煙都不用張開手指扔了,右手稍微一動,就能握住藏在襖袖子裏的花口擼子,抬手便能打響,先打中一個應該不難。

但此刻施恩誌既沒有這個膽氣也喪失了行動機敏,最初的兩眼發黑讓他渾身猶如鉛鑄一般沉重:先開槍打倒一個有什麽意義呢,今天明擺著自己的命是要留在這憲兵隊了。

況且此刻這哥倆也沒有玩暗的,向自己討命理直氣壯、開門見山,能讓自我了結就是大恩大德,沒有因為血海深仇還能信得著自己的人性,如此結局對軍人是一種尊重,施恩誌銜環結草也難以回報。

肏你媽,你讓我說啥呀?啞巴豆失聲痛哭指著施恩誌破口大罵:現在說他媽的啥還有用啊?!
施恩誌的眼淚也下來了,對南玄三說道:南哥,你還有啥說的,沒啥說的就兄弟自己來。苦笑著看著南玄三:你給兄弟留了把槍,不就是你們哥倆都不想動手嗎?我都心領了。

這是老天爺變著法的作踐咱們,都十四年了,也不差一會。你有啥需要辦的,我們哥倆現在當麵答應下來的,就都是欠你的。隻要還有一口氣欠債不還,我倆自己也有槍,也和你一個死法。南玄三似乎掖著眼淚,控製著不流下來,他曾自己吹噓過自打懂事再沒掉過眼淚,就是後來去新京意外見到大哥哭過一回了。此刻的悲情是從一字一句地複述啞巴豆被滅門的慘狀開始,進而因為施恩誌毫無躲避這筆血債,甘願領受以命相抵的意誌讓他感慨唏噓,觸動內心無力回天的悲歎:要是能給你多辦兩件事,我們哥倆也能好受點,除了別提姓宋的,其餘能想到的就都提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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