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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眠滿洲國:第十九章(1-2)

(2024-07-08 06:23:06) 下一個

沉眠滿洲國:第十九章:

第一節:

   成功剛進臘月就交待彭正夫,最好要弄到一頭鹿,實在沒有的話弄隻麅子也將就,但必須是用洋炮一槍爆頭的。皮子一定要找高手熟,熟皮子的工藝詳細的寫在紙上,最好連小竅門小偏方都能寫清楚。
  “是給我大嗓門叔的!不把他甜乎舒服了,我這次回家就舒服不了。這個屄養警察當的,比做賊都抬不起頭來。” 看著彭正夫的滿臉疑惑,成功也是要故意炫耀,就把霍大嗓門當著金榮桂麵,罵警察沒有好東西的事講了一遍。而他讓霍海仁鼓搗老爺子攪局的事當然不能說,金桂榮不讓他進特務科的事,自然要刻意的誇張一些。但必須適度,彭正夫這人不是一般的鬼道,無論是吹牛還是撒謊,在他跟前都得多加小心,很容易就穿幫。覺得渲染的恰到好處,才說出要獵物的用途:
   霍大嗓門是一個非常棒的機械工程師,對蒸汽機的研究,在中東鐵路都是首屈一指的。怪就怪在他從不炫耀他的專業,特別是受到讚揚的時候,就像是做賊為匪般的無地自容。 而作為一個業餘的狩獵愛好者,也許打圍在江城的圈子小有名氣了,凡涉及到圍獵便願津津樂道地吹噓。從狩獵的戰果到圍獵的常識,無不是他口若懸河的資本,特別癡迷狩獵的這些知識和竅門。
  “我給他拿回去,一頭鹿他能剁個幾十塊,挨家挨戶顯擺去。對了,連鹿肉咋做都先到十裏香問明白了,別光問他家廚子,讓他家廚子去問問善做野味的。” 成功又想起了能多為霍大嗓門做一件事,特意的關照著彭正夫。

 “到時候從熟皮子到做鹿肉,就能成了他小半年吹牛的本錢了,我這霍叔一急眼,沒準能吹出來這鹿就是他自己打的,所以最好是一槍爆頭的,顯得槍杆直溜。隻有用洋炮打的,皮子上滿腦袋的小窟窿,能和獵槍槍彈吻合,用快槍打的就一個槍眼,讓他把牛吹漏兜了,回頭還得來罵我。”
   彭正夫笑著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他拿手的火車頭,應該是被所有人都看成高不可攀的,反過頭來拿這些下裏巴人不上講究的東西吹牛,這是什麽路子?真就想不明白。這就是類似仙風道骨的與眾不同。”又對成功拱手抱拳,如釋重負說道:“當官的支支嘴,當兵的跑斷腿。我正愁上哪去給你踅摸鹿呢,平常這裏大街上就有,但這要是去找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了,除非專門回趟鶴城,打發人去山裏,三、五頭都能有。剛才你一說起十裏香,這不就容易了嘛,我曾看到過有人專門給裏廣義送野味,這差事直接就交給他了,一句話我也就省事了……。”

 “最好是鹿,但必須是一槍爆頭的。寫出的熟皮子和燉肉的那些東西,拿回來你先給看明白了,再用你的歐體給他寫出來。”成功似乎看到了霍大嗓門對他的讚賞,也像是看到了他拿著彭正夫寫的小楷滿臉狐疑,忍不住心裏先樂了:“我這回也讓他見識一下,警察不光是有我這樣自暴自棄的黃埔生,也有你老兄這樣懂得廉恥禮儀的文人墨客。就是這群混蛋裏本也是人才濟濟,不過是改了行不幹好事罷了。”
“會寫字的就是文人墨客了?!那南高麗還是呢,他那幾筆楷書,可不像他長得那麽看不下眼。說字如其人可真是扯蛋,我倆都長成這樣了,寫字倒敢吹牛,至少拿得出手吧?!”彭正夫笑著自嘲著,眼珠一轉又給成功出了個主意:“你想討老爺子的好,我再給他弄幾張水獺皮,你去給他做頂帽子。那玩藝都是洋炮打的,頂在腦袋上誰都看得見,啥時候想吹了就摘下來,有物為證唬人才更像。”

   成功上次回家就讓霍海仁瞞著霍大嗓門,臨去鶴城報道前,霍海仁的母親打發霍海仁叫成功來家吃頓飯,從端起酒杯就被霍大嗓門教訓,一直到他下桌成功幾乎就沒吃沒喝。霍大嗓門說幾句喝杯酒,再說幾句,又喝杯酒,倒省了下酒菜。霍海仁他媽和霍海仁還都不敢攔著,趙鎮妹更不敢當著老公公說擋道的話。
   這次春節回家不可能不露麵,登門去請安問好還不能拉下,成功隻想堵住他的嘴。以往連霍海仁在外惹禍,回家隻要端起飯碗了,一直到吃飽下桌前,霍大嗓門都不帶說一句的,這他媽的不是親兒子他就不心疼。
   一個桌上陪著兩位老人,喝酒不敢鬧哄。隻求霍大嗓門別再發飆就好,規規矩矩聽挨訓的滋味不好受。

   霍大嗓門生於光緒二十年,從剛記事就生長在天津的租界,對傳統的東西,本來很不在意,甚至是抵觸。但自從開始在江城打圍,受到感染和影響,“吉利”兩字在他心裏急劇的膨脹,並得以強化。還沒出正月,就還算是大過年的,倒是沒說什麽不中聽的話讓別人堵心。隻是又忍不住的囑咐了成功一句:“幹啥事都走走腦,手底下的那幫混蛋都給看住了。不管誰傷天害理,隻要是你的手下,發生在你的地界,你都脫不了幹係。”明顯還有很多話想說,又不願攪了大家的興致,憋著還難受,臨離開飯桌還加上一句:“你這是應差拿餉,別弄得像是在效忠日本天皇。”
   成功不敢嬉皮笑臉,滿臉肅穆的一本正經,頻頻點頭的應承著,簡短附和幾個字都很慎重。
溫慧池當麵訓話,成功也就不過如此。他是唯恐哪兒給霍大嗓門弄不高興了,真的拉開架勢,從頭給他上課。霍大嗓門說話稍帶著天津味很有感染力,聲情並茂的肢體語言也很豐富,又不誇張的恰到好處,雖然無論是挨訓還是挨罵,還不至於坐如針氈的難受,但沒倆小時結束不了,那也可遭罪了,

   霍大嗓門在家就是一手遮天,非得他覺得過了癮才算完,兒子霍海仁這點倒不隨他,盡是些賽臉作妖的本事。

 

第二節:
   

   一頓酒喝完了,恭送霍大嗓門回裏屋休息,成功才如釋重負的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茶水抽著煙,悠閑自得的翹起了二郎腿,腳尖還故意來回晃動著,一副毫不在乎的勝利姿態,還指著霍海仁:“你要是肯多給人家倆錢,把皮帽子給老爺子趕回來,我保證他今天一句都不帶說我的,你真是個沒用,瞎耽誤事……。”
   趙鎮妹過來給成功續茶:“別自己不覺騷了,這是沒出正月呢,沒稀得搭理你罷了。那幾張水獺皮子,是和鹿肉、鹿皮一起拿回來的,老爺子都看見了,還說是進到臘月打的,皮毛正茂呢。”
   霍海仁衝著成功很是不屑的撇下嘴:“對你這種人就不能給好臉,他要是從你進屋就開罵,吃飯的時候帶句鹿皮、水獺,你才覺得你上供沒枉費心機?其實就是白搭!今天老爺子沒說別的,你千萬別自作多情,這也就是在正月裏,讓你趕個好時候,不信下次你回來,哪怕逮回來一公一母倆活的,試試好使不?!”
   成功探頭往屋裏看了一眼,低聲的說道:“聽見你說這話我就信了,不識好歹你就隨根……。”
 

   霍海仁關照成功明天午後不要外出,成功斷定他們是要把津淳子領過來。起身到客廳門口,向裏麵看了看,又把門關上——霍海仁爹媽的屋門是關著的,但也覺得還不把握——這才回頭很嚴肅的對霍海仁兩口子說道:“過來吃飯喝酒都行,但是我把話得先說清楚了:津淳子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就是沒有徐慧的婚約,也不會娶個日本娘們回家。別弄到最後有始無終,你和岩崗都沒法共事了,在鳩尾田那兒你都不好說話了。”

   坐到沙發裏,看著霍海仁兩口子有些不快,又趕忙堆起笑臉解釋道:“你倆別總沒心沒肺的,也該從我的角度為我想想,穿著這身狗皮,本來就成了挨罵的腦袋。再娶個日本娘們回這院裏過日子,會連累你們家都不落好。除非你倆口子本性複發,又來了缺德勁,就此和我一刀兩斷,沒事了在前院衝著我家後陽台罵兩句,還不算是反滿抗日的罪。”
  “你倆的事往我身上扯個屁?!啥話都別說的那麽死,是三年前你想過可能會給日本人當警察呀?還是五年前你想過能會讓南蠻子山炮就給‘拍到藥鋪(住院)’去?”,你這倆人是打小養成的毛病,不管好事壞事,想讓對方幹點啥,誰都不會痛快的應承下來。

  霍海仁瞪著有些發紅的眼睛,忘了屋裏的老人,聲音一點都不壓低的就對成功嚷嚷著:“既然賣身投靠,有個日本娘們在身邊,娘家在江城多少有點日本人的根,這不是啥壞事,就是給你養活出個雜種孩子,你也沒吃啥虧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存,隻為做小孩,管她哪國人?!你現在想躲開日本娘們,那也摘不掉漢奸帽子。好像你就是純中國種似的,其實都串多少樣了?!這本是你老程家爺們的祖傳本事,你缺心眼呀?!”
  “你小聲點,讓你爸聽見,又把小光給賣了。”趙鎮妹製止了霍海仁的大嗓門,也下意識的回身看了看關著的客廳門,很平靜的對成功說道:“這回你放心,不管是誰我都可以作證,不是你長得歪心眼子,是那個日本小娘們主動黏糊你。這事咱也別自作多情了,就是聚在一起吃吃飯、喝喝酒,也是幫著海仁拉場子。這不是海仁裝深沉,如果我出麵請她們,像是巴結似的,小日本也不能慣出毛病,覺得沒了他們,我家海仁還活不起了,就真拿小海島當大日本了。你個局外人做東是給了他們麵子,海仁咋做不也不用別扭著了嘛。至於和日本女人咋回事,那不都是交往出來的嗎?能走到哪一步是你自己的事。其實也就是海仁需要和他們交往,你整個就一陪襯,還真拿自己當盤主菜了?!人家那個小日本女孩,到現在也沒說要嫁給你,岩崗和津夏子也沒和海仁提起過。你這一條找不到老婆的大光棍,真當自己是西門慶了?!”

   趙鎮妹一直以為上次是霍海仁告的密,霍大嗓門才趟著大水,風風火火的跑到了市政籌備所找的鮑觀澄,又跑到警察廳去找金榮桂嚷嚷,才沒讓成功當了特務。成功雖然被老爺子叫過來給臭罵了一頓,但她真很讚賞霍海仁的做法。當個警察都對外麵說不清道不明,沒法張嘴的事,進到特務科,再藏著掖著,不用一年半載就都漏出來了,那時再和成功往一塊湊合,都得躲著外人。
   成本對霍海仁有言在先,不許告訴任何人,是他自己不想進特務科。霍海仁這把在家裏也算是幹了件露臉的事,霍大嗓門還是憤憤不平,趙鎮妹也抱怨他不早說一聲。霍海仁腰板一挺:“都怪我心地太善良,他出去三個月,咋就沒想到是當警察了?早點出手,真就給他攪和黃了。”

 “兩口子拉皮條,真他媽的一窩子不正經!”成功端起茶杯剛送到嘴邊,就被趙鎮妹一把給扣在了嘴上。猝不提防的成功被嗆得連鼻涕帶眼淚,混著茶水一起噴了出來:“你想嗆死我啊?!”
   霍海仁看著成功的狼狽相,拍著巴掌“哈哈”大笑:“該,這他媽的才是活該呢!讓你個臭嘴噴糞,這回可噴個痛快。”起身離開客廳,邊走邊罵著:“啥人啥對待,賽臉活該不自在。”
   趙鎮妹豎起眉頭叉著腰:“你當你誰呀?誰稀得給你拉皮條,有那閑功夫我給我們家海仁拉幾個去……。”沒等說完看著成功的狼狽相,也捧腹大笑起來:“眼睛鼓溜兒出來了,再嗆兩回沒準能像金魚......明兒個就是張姨多挨點累,你就老實在家就行了。”
   霍海仁像是還不解氣,拿條毛巾狠狠的摔在成功身上:“再他媽的敢胡言亂語,沒準哪下‘禿擼’手了,弄出人命真不是故意的,算是你小子命短……。”

 “沒有比你們兩口子更缺德了,這真是惦記我們家的房子下死手,想繼承遺產也不帶這麽玩的。這他媽的都浸到棉襖裏了,出門非得凍上不可……。”成功趕緊往下撲落著灑在身上的水,拿過毛巾還企圖把衣服上的水給吸出來,愁眉苦臉的揶揄著:“憋的大便幹燥了,才擠出20個字的順口溜,還不押韻。可別去跟人說在益民學校和我是同學,不嫌磕磣哪!。”
 “屁,我的一片苦心,被你個白眼狼連芥菜疙瘩都不當!這是我的座右銘,現在毫不吝嗇的送給你了,聽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裝。我沒當漢奸,隻顧賺大洋——這不合轍也總還押韻吧?!” 霍海仁搖頭擺尾的念叨著:“文人自視清高,武人都不能免俗。咬文嚼字累得孫子樣,還裝作雍容閑雅,骨子裏就是鄙俚淺陋。咱倆若不是光腚的交情,我還真就舍不得培育和教誨你:這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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