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三章(1-2)
第一節:
於球子先被袁傻子指派和萬老三一起給袁鶴財收拾租來的苗家院子,等梁大疤瘌一家都住進去後,便按照徐亞斌的交待,又回三姓屯找來五個有些泥瓦匠手藝的人,去了北門外不到一裏地的寡婦崗,給即將入駐的騎五團壘起了營地院牆。
姨夫苗貴誠家的院子像被強占差不多,於球子自己還費勁巴拉的去給賣大力,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也就是沒勇氣說個不字。正好借著受徐亞斌的指派,不打招呼就把袁家燒鍋的活給撂了挑子。
袁傻子還不敢驚動了袁卓福,如果知道是他把人從燒鍋給帶到苗家大院後就沒回來,不僅自己交代不過去,袁鶴財都得受到牽連。袁鶴財要是知道這倆人沒再回到袁家燒鍋,自己臉上也沒光。袁家燒鍋的活是累點,但袁卓福心裏有數又著急進度,工錢都給加了三成,這是最大的價碼了。小工好找都願意來,可泥瓦匠缺的很,都已經去達安找了一撥來。
袁傻子氣哼哼的去找於球子,於球子倒是一臉茫然:小半拉子沒和你說?他說是你答應的。徐亞斌現在可不是當初在馬場打雜的小學徒了,當麵沒人再喊他小半拉子,有金植的後台還跟著彭正夫混,整天挎著匣子槍進進出出,熟悉的還能叫他聲斌子,袁鶴財裝犢子才能叫他大名,喊斌子嫌太甜,喊小半拉子又怕挨懟沒麵子。
袁傻子早都改口叫他徐警察了,看到於球子大大咧咧的滿不在乎,知道這不是他瞎說的。滿心狐疑又不好去問,沒兩天正好在西大街上遇到徐亞斌,先滿臉堆笑的打過招呼,寒暄兩句見徐亞斌著急要走,心有不甘的追上一步:於球子去寡婦崗幹活,說是你跟我打招呼了,他。
他是你爹還是你大舅哥,我和你打個雞巴招呼?!徐亞斌突然翻臉了,袁傻子第一次聽他嘴裏冒出了髒話,還嘎巴溜脆的一點都不打頓:你離他遠點,又不欠你的,管得著嗎?!看著走遠徐亞斌的背影和在屁股上晃悠著的匣子槍,袁傻子愣了半天神:都他媽的洋吧了!
徐亞斌給了於球子20塊朝鮮金票,讓他盡量的巴結上騎五團在工地管事的,等騎五團駐紮進來好找個長期差事,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掙錢不少還有麵子。
於球子還真就巴結到了中尉協理員於慎石,祖籍黃縣的認了個老鄉。於球子前五輩的祖爺爺逃荒到東北,他就知道老祖宗就是黃縣的。於球子隻恨他爹的名字裏怎麽就沒帶個慎字,那樣就能正了八擺的再套近一步。現在已私下裏喊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中尉小叔了,不管是咋巴結的,有理有據、有根有梢心裏不發虛。
看肩牌又虛心請教,才知道於慎石中尉的級別,和於鐵錚、啞巴豆的二等警佐是一邊大的。他和於慎石倒沒敢勾肩搭背,但一同出入十裏香幾次,還有一次是於慎石說死要請他,這消息傳得快。特別是進城門後,還有一次是於慎石是在大街上遇到警察有事打個招呼,警察都給敬禮,當時於球子和於慎石肩並肩,感受到了享受敬禮的舒服。溫林警察被憲兵三賓給伺候的,立正敬禮也有模有樣了。因為袁鶴財遭受的特殊禮遇,溫林城裏很多人都管打耳光叫三賓了。
公安局隻要操練,隻要是有挨揍的,當天就能被傳出來,隨即就添油加醋的活靈活現的傳播開,講述到袁鶴財和警察挨揍時,更有好挑事的故意模糊著發音,三賓被說成了扇逼。
渾然不知中,於球子沒用上仨月,就從壘院牆、起拱、砌垛和蓋房的大把式,成了脫產的半拉協理員了。於慎石也算知人善任,把原來幹雜活的七、八個人,也都交給了萬老三,木匠出身的萬老三領著十幾個人,專門負責建成房子的修繕,幹出的活怎麽看都像樣。於球子連同南門電燈廠那麵的營地,都幫著他跑裏跑外,比他一人忙活的進度大幅提高。
於慎石在東北講武堂十一期甲等班(中學文化程度的學員)的輜重科就念了九個月,九一八事變就國難當頭暫時停辦了,即便到能讀到第二年五月畢業,也不會學到蓋房子和屋內修繕呀。
於球子掌握施工管事,比他上去幹還出活。於慎石還不懂,特別是農村耍手藝的都願耍心眼,一眼照顧不到就被糊弄了:上冷結完賬走人了,煙筒裏還有堵著的土坷垃,你都找不到是誰幹的。
陽曆的十月初剛過了中秋節,於慎石忙三火四的要於球子趕緊收拾出一間臥房來:騎五團團長正式任命了,半月內會過來視察營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挑出毛病,這可是個殺人的魔頭。
於慎石本是獨立騎兵旅輜重處的協理員,此次也隨著騎五團主官的到任,和一批前期籌建的軍官被留在了騎五團。騎五團的番號下來已經近四個月,一直都在籌建中。下屬四個騎兵連,加上團直屬,編製一共近七百多人,在滿洲國的騎兵部隊中,算是大編製了,且多是老兵和經過實戰的軍官。團長施恩誌十五歲當兵,參加過兩次進關作戰,又在江城和日本人還打了一年多。
這可得把長官伺候舒服了,不打奸不打懶,專打不長眼的。你在這忙活了大半年,他過來隻要有不舒服,你可就全都白幹了。於球子也為於慎石擔心,這是他在騎五團的唯一靠山:天都上冷了,幹啥活都不好上趕,新房子本來就潮。一個禮拜幹好幹壞不說,收拾好屋子再炕盤,最多燒三天,火大炕裂了,火小有潮氣。既要讓長官視察看著滿意,也要讓他住著舒服,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徐亞斌前後給了於球子50塊的朝鮮金票,他隻貪汙了不到20塊,其它都和於慎石在十裏香和溫泉旅館給花了。除了半年沒幹瓦匠活,忙裏忙外的也沒少挨累。連偷帶摸加上於慎石放水,倒也給媳婦喜來樂拿回去了一百多塊錢,但就此拉倒也太窩囊了,不就是把一個團長給伺候好嗎?!
於慎石打了一圈電話,隻從旅部的一個中尉同學嘴裏知道施恩誌喜歡喝酒和泡茶館聽書。其他一無所知,怎麽投其所好都沒想明白。於球子給他出了個主意:能不能住到溫泉旅館去,一切都是現成的:吃喝方便還能泡澡堂子,聽書看二人轉也離得不遠。這荒郊野外,累死累活都是費力不討好。
就按你說的辦,但不能住客棧旅館,傳出去對團長的影響不好。給你二百塊錢,你給租個院子帶六七間房子,交一年的房租,團長的住屋要舒服,外加一間他會客辦公的。還得備出兩間,給帶來的人住,這些人不伺候舒服了,對團長說點難聽的,我也好受不了。再有兩間是其他長官過來住的,也不能馬虎了。於慎石很不放心的交待著於球子,看他很是為難的不想接:冬天你的這夥人都留下當看場,工錢照舊一分錢不少,你負責安排,兩邊各有一個班兄弟駐守,他們幫著幹些雜活。你就在團長的院子裏,自己也劃出來一間,團長過來,你就給燒火打雜了。現在你馬上去挑好的租房,趕緊給收拾出來,一定把炕燒好,屋裏還得暖和,用人用料實報實銷,屋裏的東西我去買,啥都不用你,這還不行嗎?就租個院子,一年二百使不了、用不盡的吧?!
於慎石向旅部原來的長官求計,被指點迷津也就想明白了:原來並沒準備年前團長和騎五團的其他長官到任,他在溫林隻顧監督營建,連帶著於球子這些人幹零活,特別是把竣工的營房收拾出來,都是他盡心竭力額外幹的,當然借機和旅部輜重處的長官一起,從中沒少撈實惠。
營建是溫林縣政府的事,沒有團長和長官的歇息處,也和於慎石無關,但主動給長官預備住處和周到的安排,這是懂事有眼力價,隻要施恩誌舒服了,先斬後奏拿輜重處去報銷,又不花騎五團的錢。將來施恩誌就是簽字認可,送人情的事,花多花少跟他沒關係,溜須拍馬帶賺錢一舉兩得。
徐亞斌聽說是給騎五團的施團長準備住房,還能伺候上施團長,第二天又給他拿來了50塊朝鮮金票:哪怕把這錢都搭進去,也給他租個舒服點的,他過來我再給你拿幾壇袁家的老酒。
於球子早有預謀,他和胡昆一拍即合。胡昆家的後院,隔出了兩個有500平米的小院,在衝街的方向朝南並列蓋了兩排房子,房子的北山牆,正好就當成了小院的南院牆了。
並列的兩排房子中間,空出了六米給後麵的小院留下了進院的門。胡昆的一家住在東院,東院牆外是西二道北街;西麵的小院,原來是駐茶館唱二人轉和說書的演員住,院牆西邊是柳記木匠鋪。胡昆把後麵的西院騰了出來,唱二人轉和說書的,都住到了小院前兩排的八間房內。
萬老三領工,還是給老丈人家幹活,有個露臉的機會不太多。從柳弘君不把棺材鋪交給萬老三而是給了劉大鼻涕,胡昆對他這個姑爺便帶搭不稀理的,到老丈人家誰都沒個好臉,坐下吃飯都難以下咽。
大秀跟六子胡混時,萬老三不敢對六子放屁倒是真的,但回家也不敢招惹媳婦,弄不好大秀甩手回娘家都不好去接。
六子被南玄三打死後,萬老三有過兩次想借機教育教育媳婦怎麽遵守婦道劉大鼻涕是師兄,他一直跟在師兄屁股後麵混的,打架拚命都沒劉大鼻涕的本事但剛開口被媳婦頂了個直翻白眼:有本事誰敢上你炕,你就砍了誰。玩過斧子又玩瓦刀,大鏟砍上都竄血。人家來了非要睡,你還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動菜刀?
氣得萬老三咬緊牙關、瞪紅了眼,握緊了拳頭卻沒敢掄起來:打了媳婦,隻要大秀回娘家,能不能再回來不說,胡昆就饒不了他。要和老丈人玩武把式,讓人笑話還在其次,萬老三也沒有必勝的底氣和把握。
整整的忙活了兩周,才把西院收拾利索,胡坤家的八間房該盤炕砌火牆,也都是於球子安排人幹,還在茶館後麵,挨著西院牆給蓋了個大棚子,亂七八糟的都堆了進去。前院太亂了不好看,團長一旦帶車過來,開進開出也擋道礙事。於球子給了胡昆120塊的房費,替於慎石給說好了,一年一定一交錢,沒準要住到啥時候。
房費雖不高卻沒準能靠上團長,自家院子收拾一番還一分錢沒花。胡昆盤算著怎麽都不虧:就是收拾這一下,沒個百八也下不來,巴結上施團長當是外撈了。
於球子按照於慎石的安排,正房五間改成了兩套,西邊第二間開門當堂屋,進屋左邊的西屋的西牆是冷山牆的,當成了團長的辦公室,右拐的東屋是團長的臥房。把東邊的屋子開門當成堂屋,東牆也是冷山牆,當成了長官們的會客室,左邊的西屋當跟著團長的司機、馬弁住屋。
於慎石整天在現場督工,直到十月中旬才算忙出了眉目,又拖拖拉拉直至下旬才算利索,所幸施恩誌剛到任後太忙,直到月底才從鶴城帶車回江城,路過溫林便站下腳,對於慎石倒是很滿意。
施恩誌到了獨立騎兵旅,便忙於給樊守同跑恢複軍職的手續,軍職恢複不難,但連個上尉連長的實職都得不到。好在頂頭上司的少將張參謀長,在張煥相任黑龍江國防籌備處處長時,曾經是手下的少尉書記官,彼此算是有過同一老長官的淵源,便實言相勸:趕緊抓錢才是正格。
不走黃門走紅門,這是官場的鐵律。施恩誌隻能是等待時機,再把樊守同安插進來,現在進來給個上尉的閑職,即便再有好位置,以後晉銜都是麻煩,現在肯花錢就能一步到位的心想事成。
有些事張參謀長不便出頭,施恩誌代他去做了幾次私貨交接。張參謀長不過是想為了多道環節,一旦事發東窗,追到自己頭上的時間越晚,越容易有回旋的機會。但施恩誌不但想巴結張參謀長,也想乘機和買家搭上關係。霍海仁手裏就有藥品,佟策理手裏有大煙,槍支彈藥張參謀長有貨源。
親曆親為的為張參謀長交貨收錢,堂堂的上校軍官屈尊幹起了連、排長跑腿子們幹的活,也算任勞任怨。
施恩誌剛接到騎五團的任命時,還是兩手空空沒什麽錢。張參謀長按例發給的賞錢一文沒要,就算是給結交下了。但上還有旅長和司令,下有旅部的好幾個處長,不打通關節什麽都幹不了。自接到任命就是背上了旅長王發舉的債務,哪有升官不掏錢的道理?好在自己帶來的胡家哥倆一個給上尉、一個給中尉,張參謀長就給辦了,不到一個禮拜就把這哥倆調到了跟前。讓胡川濱帶車跑了趟江城,和樊守同聯係上,就從霍海仁那拉了五十箱西藥,隨同押車的四個士兵,這其中也有兩個是哥倆帶過來的心腹嫡係。
第一趟賺到錢,便開始上報騎五團各級軍官的任命,暫時沒給到錢的各處處長,也都對人家許了願。實職的團長放屁才有味、才響亮,說話許願也有人信,後給錢不言而喻的都是帶著利息。
施恩誌都安排好,才放心大膽的離開旅部。回江城要安排的事情還很多,一直沒能脫身。順路到溫林走馬觀花的巡查了南北兩座軍營,沒想到於慎石給他修了處行宮,還是挺舒適的。
軍營建的好壞,那是縣政府按警備司令部的圖紙施工,於慎石隻能是監督質量並督促進展。除了使用過程中才會發現明顯的偷工減料,現在看表麵隻要沒歪歪扭扭的亂七八糟,就追到不什麽責任。
兩座軍營都已竣工,騎兵團開春進駐完全具備條件,空屋子和空院子裏沒有一點垃圾,連院內的積雪都打掃的幹幹淨淨,施恩誌看著就很舒服。於球子帶著十幾個人天天維護著,加上替於慎石做質量檢查和核定工期,錢沒撈到多少也鬧個肚圓。天天飯店裏泡著,一般的小警察都眼紅。
施恩誌最滿意的,還是為他在溫林城裏住處的選址,前麵就是茶館,比前麵是飯店強多了。想吃啥都不用蹓躂出去,飯店就能給送過來,但總不能沒事就把說書的和唱二人轉的都弄到住處唱堂會吧?!著便裝過來就是不想紮眼弄得滿城風雨,去公安局見成功都沒帶隨從,就自己蹓躂過去對站崗的說是局長的朋友。從公安局回到住處,於慎石就把胡昆領到了他的房間。和房東見個麵沒錯,於慎石還按照他的囑咐,關照胡昆和於球子不許出去亂說。他這一趟除了成功,隻有金植通過眼線的消息傳遞知道施恩誌在溫林住了兩宿。
胡昆當天晚上堅持做東請客,和招待成功一個標準,不過是大秀沒得到信,是由八仙姑和二秀伺候照顧著。徐亞斌給於球子拿過來的是袁家燒鍋的二十年陳釀,和成功過年帶回江城的一模一樣。施恩誌喝得順口叫好不迭,還特意讓把於球子喊過來坐了一會,客客氣氣一點架子沒有。
於球子自然能看出眉眼高低,回敬了施恩誌一杯趕緊下桌了,拿徐亞斌的錢和酒到此為止都能交差了,下一步怎麽幹都得再拿錢了。於球子也知道了這活該怎麽幹,給錢就把所見所聞事無巨細的學一遍,哪件有用哪件沒用,他就管不著了。徐亞斌也沒讓他打聽啥,就讓跟著混。
於球子這麽一個夥計都能上桌,八仙姑再被讓到桌上也就順理成章了,嫂子的身份哪能跟飯店小二似的,端盤子倒酒杵在一邊看著別人吃喝。
沒到倆小時胡昆就被施恩誌給喝趴下了,被扶回了東院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酒桌上鬥男不鬥女的說法施恩誌很有分寸,隻敬了八仙姑三杯酒,讓她稍有點暈乎,也真不算多。
結束後,八仙姑又進屋裏去收拾碗筷,就被一直彬彬有禮的施恩誌給撂倒在了炕上。八仙姑抗拒著、好說歹說脫開了身子:二秀沒準啥時候再闖進來,堵著了可就都沒臉了。到半夜時分,說話算數的八仙姑真如約而至了。
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