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章(9-10)
第九節:
黃文剛的哥哥,民國十三年在彼得堡列寧格勒海軍部造船廠做鍛工時,加入了蘇共。轉年進入“莫斯科中山大學(前身為: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東方大學)”,和蔣經國為同期同學。蔣介石“四一二”清黨後,黃文剛的哥哥奉命回國到上海,參與了上海的特科組建,代號“鐵匠”。在“特科”屬於有蘇俄背景的老資格黨徒,雖然已在中山大學“鍍金”了二年,但文化程度仍然還是低了些。他是以自己極強的行動能力,屈居為三科科長顧順章的得力幹將。
顧順章叛變後,鐵匠直接參與了周恩來親自組織和實施的對顧順章滅門行動。其心狠手辣、行動利落,膽大無畏、做事縝密。民國二十年底,卻在另一次刺殺行動中失手身亡。
早在民國十六年冬,特科為保護鐵匠家人安全,便送其妻小,從上海搬到了天津,投奔在天津英租界電話局任工程師的黃文剛。
鐵匠從老家靜海縣到在蘇俄從工期間,寡母帶著黃文剛一直在天津生活。鐵匠供著弟弟黃文剛從北洋大學二等學堂(預科,中國最早的新式公立中學堂)畢業後,又進入了北洋大學頭等學堂(大學本科)學習機械學。鐵匠從蘇俄培訓回國,介紹黃文剛加入中共組織,並按照組織的命令,黃文剛經過三個月的輾轉,於民國十七年初到達蘇聯,隨即便進入蘇維埃東方大學學習,化名:伊萬。
在蘇聯黃文剛有幸接受了近三年的嚴酷間諜訓練,如果波波洛薩夫來審視,嚴格說整個培訓的過程,還是極為粗糙的,精力被集中在行動上,不過就是個低級的行動間諜。
可黃文剛較高的文化素養和理工科教育經曆,將他造就成了頭腦冷靜、思維富於邏輯的間諜天才。而且在亞裔共產黨員中,從學習時間到涉獵範圍,已經算是少見的學有所成了。
別爾津慧眼識珠的根本原因,是他認可黃文剛的淡定和冷酷,安排的考察和考核,別爾津極為滿意。其中有對亞裔黨員的能力不敢期望過高,造成了實際與預期的反差結果。黃文剛有早年最基層簡單工作的鍛煉,自身素質應該是中共送訓人員的佼佼者了。
安德羅耶夫就是其中一個更為短視的家夥,用中朝黨員的生命,換取業績擺脫責任,無所不用其極。別爾津明確告訴黃文剛:我將通知安德羅耶夫將軍,一旦你的任務失敗,若還能活著踏入蘇聯領土,會啟用第四局的渠道,直接去莫斯科向我報告全部經過和結果——這也是給不負責任的安德羅耶夫,在頭頂懸上了一把利劍!
別爾津曾為黃文剛無法獨立在滿洲直接開展工作,而被迫驚動了共產國際一直感到遺憾和擔憂。耿耿於懷中竭力補救,別爾津派遣黃文剛赴滿洲,沒把黃文剛交給安德羅耶夫。安德羅耶夫隻知道有個連麵都沒見著的“四舅”和對內容一無所知絕密級別的“灌木叢行動”。
安德羅耶夫感覺自己的蘇軍少將部長,竟然不如一個亞裔間諜。別爾津的要求是:凡是涉及到“四舅”的一切工作,安德羅耶夫必須親自過問和安排。除保證滿足“四舅”請求在正常潛伏中涉及到的保障性事物外,一切意外應對和重大決定,必須上報參謀總部情報部第四局,安德羅耶夫不能擅自做出決定。“四舅”是通過無線電接收別爾津的指令和安德羅耶夫的通告,除非特別需要時,邊疆軍區情報部不要派遣“專職交通員”與黃文剛聯絡。若出現保障不力,特別是涉及到泄密,安德羅耶夫將受到最嚴厲的追究和製裁。
安德羅耶夫沒敢對任何人透露過“四舅”和“灌木叢行動”。即便是想透露,能透露的也僅有對內容一無所知的代號。不僅是害怕遭到追究,更是軍人和情報官的原則。更是對別爾津難以理解,為什麽要下這麽大的力氣,安置個神秘的滿洲省委敵工委書記。
共產國際遠東局遵照安德羅耶夫的指令,以共產國際的名義,要求莫斯科的中國支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任命黃文剛擔任滿洲敵工委書記。在滿洲省委,直接受省委書記羅登賢的領導,不與滿洲省委發生關係。名義上是保證省委和情報係統安全,避免遭受國民東北政府的打擊。如此,黃文剛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成為滿洲省委最為神秘的人物。
不可否認的是:黃文剛一旦失敗,回到蘇聯直接向別爾津報告,這把利劍懸的實在是太可怕了。安德羅耶夫一直為此憂心忡忡甚至寢食不安,“四舅”是對他為所欲為造成障礙的唯一中國諜報人員和下屬。其實按照別爾津的命令,黃文剛連他的下屬都不是。
莫斯科的駐共產國際中國支部代表團正處於混亂時期,共產國際遠東局隻知道黃文剛具有蘇俄情報係統的特殊背景,根本不知道是情報四局的插手,當然也不知道“四舅”的存在;隻有蘇聯遠東邊疆軍區情報部部長安德羅耶夫少將,也僅是知道滿洲省委敵工委書記黃文剛就是“四舅”。但既不知道“四舅”的任務,也不掌握個人資料。幾次有通過滿洲省委,間接了解和掌握的衝動,但唯恐被別爾津發現受到製裁,而悻悻作罷。
第十節:
黃文剛沒有滿洲生活經曆,舉目無親沒有接應,很難在滿洲立足,更別說發展和布置間諜網絡。權衡利弊後,別爾津還是咬牙安排黃文剛和滿洲省委進行最低限度的接觸。
滿洲敵工委書記的身份,可以直接掌握滿洲地區的現有的情報人員和係統,盡管滿洲省委屢遭破壞,出現過省委書記和委員的叛變,現存的情報係統很弱小也不盡人意。
黃文剛擔任滿洲省委的工作,當務之急是在滿洲站住腳,融入當地的生活。以掌握的滿洲現有情報係統和人員,應付滿洲省委的日常地下工作,也包括與共產國際之間的聯係和交通。進而物色到適合進入“戰略情報係統”的人選,特別是有利於自己能夠真正落腳紮根的人選。
民國二十年六月十五日,共產國際遠東局交通係統負責人牛蘭(綽號“牛軋糖”,中國支部高層稱之為:交通毛子)及夫人在上海被捕,以遠東局秘書身份負責組織特科工作的遠東局具體負責人維經斯基(綽號“波蘭毛子”),被迫離開了中國上海。德國共產黨員阿瑟•尤爾特持美國護照,趕赴上海,成為遠東局負責人。但這以後,由於國民政府的嚴厲清剿,遠東局在華的情報和顛覆支持工作陷於停頓,在上海的中央機關,不久也撤回了江西瑞金。 蘇聯紅軍遠東邊疆軍區的情報工作,單純指望中國支部在滿洲有所建樹已無可能。
“九一八事變”後,共產國際和蘇聯遠東邊疆軍區情報部,就一再要求滿洲省委,配合在滿洲國建立了遠東國際反帝情報係統。從大同元年起,滿洲省委指派了幾批黨員參加遠東國際情報組織,並選送幾批黨員和外圍青年,赴蘇接受特種訓練,再被派回滿洲工作。
蘇聯派出相當數量的華裔特工人員潛入滿洲,形成了遍布東北各地的打著“反帝”旗號的情報網,建立了以江城、鶴城、大連為中心的三個較大的情報係統,情報工作取得了明顯的進展。
滿省委書記羅登賢雖無蘇聯背景,但對共產國際和中國支部代表團的指示,還是不折不扣遵守的。他和黃文剛之間的聯絡,也是經過慎重的反複挑選,經過黃文剛的全麵考察和認證後,才最終確定了滿洲省委的機要秘書程彧,作為他們之間的專門聯絡交通員。
黃文剛對程彧從事間諜任務的基本素質很認可,更重要的是看中了她在滿洲的家庭背景。程彧在滿洲特別是在江城,除了省去偽裝的麻煩,更重要的是潛伏安全有了重要的保障。
美中不足的是程彧在沈陽和江城都有過激進的記錄,更和滿洲省委聯係密切,滿洲省委包括羅登賢和黃文剛就有十一人認識程彧。如果程彧單獨在江城完成休眠任務,或許可能,掩護他反而會引來關注。
程彧在沈陽向羅登賢和他匯報程昱光的情況時,他當即就對羅登賢要求:程彧兄妹二人的身份與爭取和發展程昱光的工作,要絕對保密,從現在開始由他直接掌握,並通過共產國際向中國支部作出說明,除了他和羅登賢不再向外擴散,繼而要求程彧要絕對保密。
羅登賢已經習慣了隱蔽工作的規則,在黃文剛任敵工委書記不到一年裏,掐斷了四名滿洲成員的組織關係,其中有兩人是羅登賢很器重的,也包括他們之間的聯絡員程彧。黃文剛對地下組織人員的遴選和極強的保護意識,有異於常人的穩妥,羅登賢非常認可也認為確實必要。
程彧和程昱光先後的出現,讓黃文剛喜出望外,但是以程彧換取程昱光的協助並合作,這種合作方式能否可行,素來少有被禁錮束縛住手腳的黃文剛也深感困惑了。為此冒險潛回蘇聯一次,專程向別爾津報告了情況。別爾津對程昱光的身份極其認可,甚至覺得當初若掌握了這對兄妹,黃文剛根本就不必通過滿洲省委的渠道潛入滿洲。程昱光這類人,就是潛伏和滲透的最理想人員。
出身和背景無疑是完美而無可挑剔的,完全經得住日本人諜報係統的審核,是難得的人選。
黃文剛果斷終止了原定的和程彧組建假家庭,在滿洲的潛伏計劃,別爾津對此大加讚賞。立即通過安德羅耶夫,要求中國支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命令南下的程彧,立即改道潛入蘇聯。別爾津特別要求黃文剛在滿洲執行任務中,要以間諜而不是書記的思維,去觀察事務做出決策:
程昱光加沒加入中共組織,是表麵和形式上的東西,本質和要害隻要能為我所用哪怕是利用。在保證自身絕對安全的前提下,任何有利於對他控製和保護的形式,都是最為恰當的革命方式。
原來積極向東北政府和日本組織機構滲透的方針,應適時的變更為向即將組建的滿洲國國防軍和警察係統滲透,特別是向江城特別市警察廳和各個要害政府機關的滲透。在今後的幾年中,這將更為重要。沈陽和長春區域的諜報係統建設,應在完成江城布局之後。
“四舅”的休眠地不應該離開江城,以便完成“宿營地”的構建後,能夠集中全部精力,重點在江城做細致的耕耘,而在完成“宿營地”構建前,不得輕舉妄動。
程昱光如果能打入到江城警察廳,便是“灌木叢行動”戰略情報係統的重大突破,比預想進度大大的加速了。也就是說:是黃文剛在完成自己潛伏的過程中,就完美的安置下了第一個重要的潛伏特工。黃文剛要以最大限度的支持,絕對保證他在休眠中潛伏。程昱光應該打入滿洲國的軍警憲特係統,站穩腳跟並能不斷升遷或轉進敏感部門。
黃文剛可以想象到:在若幹年裏,休眠者麵對敵對勢力甚至是同黨的威脅,或身陷囹圄甚至大規模滅頂之災,即使有反抗能力也表現得毫無作為。危機時刻,哪怕協助或通風報信,便可減少損失,也應置身局外若無其事的無動於衷。任何思維方式、舉止細節都不會再引起懷疑,更不會列入監控對象。隻有這樣,一旦被喚醒後爆發威力就將超出預期。應該是在敵方毫無戒備和防範的環境中,把積蓄多年的仇恨和憤怒迸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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