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吉林發生了刺傷美國教授的“恐襲事件”,讓我也想起在當年在Dr. Klingaman班上發生的、有人帶槍上課、威脅教授……
Dr. Klingaman 是我的宏觀經濟學老師。有人說他去越南打過仗;那是當他的班上出了事,才有人這麽傳的。
Tough的課程
宏觀和微觀經濟學(中)都是研究生的必修課,我那時聽說宏觀經濟學的授課老師有兩位,其中女性的那位課講得好,分數也打得比較寬鬆,隻是要等一年之後才輪到她講宏觀經濟學。當時我被告知經濟資助隻有一年,隻能盡量先修基礎課,因為大部分專業課,都會有pre-requirement,就是微觀、宏觀、數學、統計……。我雖然知道Dr Klingaman的課不容易,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我和幾位中國同學一起修他的課,都不太適應他那種鬆散隨機的講課方式,常常一腦袋漿糊,跟不上他的思路。每次下課我們都要一起分析、討論、猜測和比較一番,往往依然不得要領。Dr Klingaman不屬於年輕教授群,但是“精氣神”顯得很年輕,說話也比較衝,學生很少去他的辦公室提問題。
他的課一共有三次重要考試,兩次期中、一次期末。第一次期中考試之後,感覺不好的學生,可以退課/退回學費。果然在第一次期中考後,公布成績的那節課上, Dr. Klingaman 走進教室,斜靠著講台,表情嚴峻地說“今天外麵的陽光明媚,是個好天氣,不過我要告訴你們的,卻是壞消息,…”。如他所說,有一大半的人不及格,學生隻有兩個選擇,或者立刻drop這門課,還可以退還學費;或者等著fail,第二年還要重修。我戰戰兢兢地拿到考卷,居然是“B”,過關了。
轉係未成功
Dr Klingaman娶了一位黑人太太Sherry Lee Klingaman,是家政係的教授。我雖然得到經濟係的資助,也有些教授對我很好,但是我總是覺得經濟學和我不太對路。有人告訴我OU還有家政係,還介紹我去見營養學部的負責教授。她是一位典型的中西部Bible Belt白人女性,非常和善。她一見到我,就立刻接受了我轉係的要求,而且帶我去辦公室和教室參觀,告訴我需要修哪些課。我說我沒有任何背景,她說沒有關係,隻需要補修兩門課,而且係裏可以給全程給資助。我回家想了想,實在不想補化學和生物課,下次去見她,就告訴她,我可能對“Child Development”更有興趣。她說沒關係,我帶妳去見那個Program的負責人。
她帶我去見了一位黑人女性,一看就是受過教育的黑人知識分子,身材苗條,妝容整齊,說話不溫不火。但是一見麵,我就感覺到她不喜歡我,她說我完全沒有背景,需要至少補修六門本科生的課,都要自己付學費。她聽說我要從經濟係轉學,就閑閑地說了一句“我先生就在經濟係”;我問她是哪位教授,她說“Dr Klingaman”。我一聽心就涼了,不但轉不成係,她可能還會告訴老公:“你的學生(拿著獎學金)想到我這邊來,被我給擋回去了”。
參考書與考試
宏觀經濟學的第二次考試前,我們更加努力地複習,都認為一定可以得A。結果我還是得B,其他幾位還是不及格。美國式教育的思路和中國完全不同,出題的路子也不同,我們常按照中國人的方式猜考題,幾乎沒有猜中過。
不過Dr Klingaman的思路,連美國學生也抓不住。一次在課堂上,有位美國同學大概想報複一下教授,就把教授讓我們讀的一本教材(作者好像是瑞典人/德國人)中的一頁選出來,說看不懂,請Dr Klingaman解釋一下。那頁書,從頭到尾沒有標點符號,我們花了好久去找主句、從句、修飾句等,終於還是放棄了。
這位美國同學擺明了是心裏不爽,才請授課的教授自己講解這頁書,Dr Klingaman看了三、四分鍾,最後承認他也看不懂。記得當時全班同聲長出一口氣,像是說“原來你自己也看不懂啊!”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繼續要求我們讀各種巨著;final(期末考)之前,他給了一份十幾本書的書單,要求都要閱讀,每本書都有幾百頁。我建議和幾位中國同學分工合作,每人讀幾本(隻讀前麵的內容介紹),然後匯總複習,可以省不少時間。但是被他們斷然拒絕,說Dr Klingaman絕對不可能考這書中的題(理由是連他自己也讀不明白)。
期末考試時,有一道30分的題,他在黑板上寫下一位作者的名字,考這個人的經濟學觀點。這人的名字(姓氏)足有30多個字母,不但長而且拚寫不規則,沒有去讀參考書的學生,根本不知“此何人也”,白白送掉30分。還好,對老師開列書單上的每一本書的簡介,我都老老實實讀了,做了簡單摘要。所以“認識”正本書的作者,也能“砍幾句”書的摘要。
托女兒之福
假期中,我們把女兒接回家,讓保姆休息一個月。我帶著女兒去係裏,想打聽一下分數出來沒有。去到Dr Klingaman的辦公室,他說還沒有改卷子,分數沒有出來。
他的辦公桌上擺放了一張她混血女兒的照片,大概六、七嵗,還缺了一顆門牙,顯得十分可愛。我女兒才兩歲多,被桌上的小姐姐吸引,但是個子太小,看桌麵有些吃力。Dr Klingaman把照片拿下來給她看;女兒大聲說:“she is pretty”。那時候我女兒很少說出完整的句子(因為中英文互相幹擾),這句卻說得清脆利落。
Dr Klingaman滿臉笑容地說:“oh thank you”,我第一次看見他臉上露出如此溫馨的表情;又說他會轉告給他的女兒。我女兒又用broken English問了一些關於她女兒的事,他都耐心地回答。我後來想,可能是女兒這句話幫助我過了關;我不認為比其他學生真的成績好那麽多。
而那幾位一起修課的中國同學,這一次運氣都不好,他們不肯去看參考書,那一題的30分就白丟了,加上其他丟分,都被down掉。不過第二年他們修那位女教授的宏觀經濟學,都非常順暢,老師不但人和氣、課講得好,給的分數也好。
帶槍的學生
Dr Klingaman對學生不苟言笑,甚至嚴厲得令人生畏。有人說他上過戰場,所以個性強悍,用軍紀要求學生。有一次他在課堂上講了他前一周剛剛遇到的事,聽了之後,覺得他固然tough,還是會怕更“橫”的。
Dr Klingaman教的另外一門課,是本科生的課。學生人數多,而且年紀都比較輕。他要求學生必須來教室上課,如果沒有理由三次翹課,就自動down掉。可是有的學生就是自由散漫,不來教室。有一位男生常常翹課,還“屢教不改”,於是Dr Klingaman沒等到學期末,就給他不及格。
有一天,這位學生突然來到了教室,Dr Klingaman立刻心中警覺,他發現學生的右手一直放在衣服口袋裏,口袋鼓鼓囊囊,似乎有一把槍。Dr Klingaman表麵不動聲色,然後說回辦公室拿些材料,其實他出去打了報警電話。回到教室後他依然正常講課,很快警察來了,逮捕了那名學生。
據說那年輕人真是帶了一把槍,隻是沒有子彈。那時候人們都還不是太暴力,後來這件事還上了報紙的新聞:平靜的小城居然有人上課帶槍、威脅教授……。我當然覺得這位學生不對,不過Dr Klingaman是不是也該反思一下,學生畢竟不是軍人,過於嚴苛的處理真能解決問題嗎?
看OU的網站,才知道Dr David Klingaman(1934-2021)已經過世了。日子過得實在太快!
https://www.ehwfh.com/obituaries/david-klingaman
https://www.ohio.edu/news/2021/09/university-mourns-scholar-and-gentleman-klinga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