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毛星火告莫言起訴書”,被媒體吵得沸沸揚揚。毛星火(實名吳萬爭)指控莫言的小說“抹黑烈士”,要求莫言向全國人民道歉、賠償15億元人民幣(按15億人口算)。毛星火因此名聲大嘈,數日內圈粉無數,他立刻在網上做生意賺錢。怪不得人們說現在最會賺錢的人,就是罵人圈粉的“大、小粉紅們”。
“老深紅”劉叔
於是,想起了已離世二十多年劉叔。我一直以為,劉叔的行為舉止奇葩到了“空前絕後”的地步,現在發現:繼承他衣缽的大有人在,而且比他更懂生意經。
劉叔說一口東北話,聽起來像是“鐵嶺那疙瘩”的。他生前自稱叫“劉X民”,死後才知道“劉X民”隻是他的化名,至於他的真名,他至死不肯透露。他自吹自擂的個人經曆,有多少是真話,也無從追究了。
劉叔常常來我們教會,有一段時間還和我們住得很近。他不懂英文也不明法律,有事就“使喚”我們(因我們屬於下一代,而且是教會的會友)。劉叔自稱是基督徒,言行舉止卻完全是“老八路”作風。看他的年紀,似乎也還夠不上“八路”,不過他自稱十三歲就參軍,那也就勉強趕上了“解放戰爭”。
劉叔喜歡討論中國時政,還喜歡談論馬恩列斯的著作。我被他硬拖著聽他“談馬列”,覺得既耗時間也非常不靠譜,他那套扭曲的說法,馬列聽了大概都會覺得被“抹黑”了。那時我們的兩個孩子還小,每天自己要上班、孩子要上學。常常剛下班就被他頂著大門要求給他做這做那,更吃不消的是,還要陪他“聊理論”。
於是找了一位朋友,也是喜歡討論馬列的,他們相見甚歡。我們買了啤酒和下酒菜送到劉叔家,讓他們可以開懷暢談。沒想到過了幾天,那位老友說他實在吃不消。有一次劉叔從老友下班就開始聊,一直聊到第二天一早、上班時間到了,才放他走。老友懵懵懂懂到了班上,大概被老板罵了一頓,後來還失去了工作。
抗美援朝炊事兵
劉叔常常掛在嘴邊上的,就是他參加過抗美援朝,自稱是炊事兵。如今聽起來“炊事兵”好像不太起眼,不過在1960年代中期,有個電影叫《英雄兒女》,其中就有位誌願軍炊事班長,拿大飯勺俘虜了十幾個美國兵(美國兵以為大飯勺是先進武器)。所以大家聽他吹牛,就自然想起來那個電影中炊事兵的形象。這麽看,劉叔也是很懂廣告宣傳效應的。
隻是,過後仔細想,他當年那麽勇敢地打美國人,還抓了美國兵俘虜,今天怎麽還要“潛入”美國、拿美國的福利呢?
劉叔應該很窮,平常穿著亂七八糟,但很喜歡擺老資格。不管任何場合的,一言不合他就開罵。倘若我們勸他學會美國社會的規則,他就罵我們“忘本,崇洋媚外”。我常常聽見他在公寓的走廊上大聲罵人,他講的是中文,別人聽不懂,也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但是大家都用看異類的眼光看他,躲著他。
有一次,我看見他穿著肮髒的內褲,在停車場和人吵架(對方好像懂中文)。後來就常常看見他穿著內褲在外麵走動。再後來他交了一個香港來的女朋友(老公死了)。那女人應該很有錢,脖子上帶著金項鏈,手上有翡翠鐲子。劉叔也誇耀她女朋友很有錢,同時又貶低她,說“那女人是個蠢貨,跟她說什麽也說不明白”。然後就經常聽見他在公寓的走廊上大聲罵他的女朋友,那女人好像從來不回嘴,或者聲音太小,旁人聽不見。
教會後來幾乎沒有人理會他,隻有我們幫他找房子,讓他住在附近(後來其實很後悔),他“使喚”我們像用家奴一般,不但從來沒有說過“謝”字,還動不動就開罵,說我們這不對那不對。他叫我們的孩子是“小崽子”,還直說他不喜歡我的小女兒,讓我好好管教“那小崽子”。
喜歡爭辯和“搶錢”
劉叔天生不能忍受寂寞,本地中文電台有時事節目,讓聽眾打電話到電台談自己的觀點。劉叔每次都call in和人激烈地辯論,他那標誌性的東北口音加上肆無忌憚地罵架, 已經是某些節目一道特色菜。
劉叔在教會,嘴也不閑著。有一次一位年輕人在台上講道,不知道怎麽就撞到他的槍口上,他在台下就開始大聲叫板,讓講道和聚會都無法進行。
我父母來北美遊曆的時候,有一次我給他們買了一日遊的活動票,還告訴了幾個朋友,他們也加入了一日遊。劉叔聽說了,他也參與進去。晚上我父母回來的時候,很不高興的說:你們教會那個姓劉的,怎麽能這麽做事呢?我們一問才知道,劉叔向我們的朋友和我的父母另外收費,強迫他們每人額外交給他二十元(整個一日遊也不過幾十元)。有人不願意交,他就在車上大吵大罵,逼著人家交錢。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過幾次,我們發現他其實並不像他自己吹的那麽“革命”,他甚至比普通人更愛錢而且“取之無道”。
最後的日子
後來劉叔病了,診斷出是肝癌。他先是去了縣醫院(免費給沒有保險的人治療)。他打電話說醫院的飯太難吃,我們去醫院看他,送去我們煮的雞湯粥飯,然後唯一一次聽到他讚揚我們煮的粥飯好吃,讓我們能更經常地送去。
而教會一位負責的姐妹,幫助他聯絡醫院、填各種表格,每周去看他,給他當翻譯和醫生溝通;還給他送飯,他披頭就罵人家送的飯難吃。
教會的牧師和師母早已經受夠了他,根本不去醫院看他。師母有一次還不小心說了實話:像他這樣到處惹是生非,隻會消耗社會財富,應該“憑信心快點死”。我們聽了這種“實話”,也多少有些不忍,不過劉叔的個性真的既可憐又可恨。
他曾經替某藥業集團代言,得到免費“肝立清”,天天在電台電視台打廣告。後來他的肝硬化病情非常嚴重,不但肝腫大,而且腹腔積水很嚴重。醫生給我們看片子,說他剩下不到兩個月了,醫院放棄治療,把他送到安養院。我們再去看他時,他多數都在昏迷狀態。醒過來看見我們,哭著他說不想死,讓我找“肝立清”的X總繼續提供健康藥品。我打電話去找X總,人家根本不理,就當沒他這個人。後來他在病床上懺悔,說他為了吃免費保健品,給電台錄的廣告全是瞎話。
他也讓我們帶話給她女朋友,期望能見見她。我們把話帶到了,隻是那女人告訴我們,她的兒女不許她再和劉叔聯絡。最後劉叔死在平民醫院。
他生前說過,他兒子也在美國,但跟他斷絕了關係。教會登報希望他兒子看到父親的死訊、能和教會聯絡,但是沒有得到回應。他的遺體(沒有正式名字)在縣衛生機構保留了6個月後被處理。
美國社會包容了劉叔,他得到免費治療、安養離世,花的都是納稅人的錢。他口中卻始終隻是讚頌著那個他自動離去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