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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977年高考— 良師益友 “哭著樂”係列之十八

(2022-06-01 12:16:17) 下一個

1976年雖然天災人禍不斷,下半年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我也趁著那一波潮流,改變了人生的方向。

凶狠的上司

當時的我,在晉東南山溝裏的三線工廠,身兼播音員/打字員/電話總機接線員。本來應該是三個人的工作,因為原來在崗的三位“美女”,都有“硬後台”,互相不服,憋著氣明爭暗鬥,常常耽誤公事。為了平衡起見,領導就把她們三人統統調走,派我一個人去做三個人的工作,隸屬於廠辦公室和宣傳科。

其實工作也真沒有多忙,所以每年“支農”,要求每個科室必須排一個人下鄉的時候,兩個科室隻要派我一人去,就同時滿足了兩個科室的名額。通常我也下去沒幾天,就會因為工作需要被調回來。

  我工廠的上級領導是四機部。有一次部裏派了一個人來視察工作,我還兼任了招待工作。記得他非常驚訝我們廠的“精兵簡政”。他再到別的廠子視察時,常常表揚我“一個頂三個”。害得另外幾個廠的播音、打字、接線員都生我的氣。

雖然部裏對我印象好,我卻和自己的頂頭上司— 辦公室主任“相衝相克”。他在廠裏是“第一狠人”,整人從不留後路的。因此他常被人咒“斷子絕孫”,他們夫妻沒有生養,一兒一女都是領養的。他也算是老革命,隻不過在打仗時,他蟄伏在山溝裏,等大局已定,就興衝衝地跑出來殺反革命,對殺人還上了癮。他常吹噓他如何揮舞大刀或者按動扳機,說“那河灘上滿滿地躺著死人,河水血紅血紅的……”。

見我對他的“英雄事跡”沒有反應,甚至露出厭倦的表情,他就很生氣,開始挑我的毛病,比如嫌我穿得不體麵,對領導的話反應不積極等。  粉碎“四人幫”也沒能令他有所改變,依然又“凶”又“左”,還常常偷我辦公室的設備零件,比如趁我不在時,拔下電子管什麽的,用去改裝他家的收音機。

當他聽說我想考大學,立刻安排了兩位親信來接替我,隻不過那兩人都反應比較慢。辦公室李秘書一直和我關係不錯,重要的事還是找我,說懶得“招呼”那兩位。

抓住唯一機會

1977年秋天,中央台發布大學要恢複高考的消息時,我的直覺告訴我: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我受的教育隻到初中一年級,而且我已經老了(24歲)。這一年報考大學的年齡上限是25歲,25歲以下可以自由報考,25歲以上必須要工作單位同意和推薦(辦公室主任是絕不會推薦我的)。這次機會,是改變我命運的“及時雨”,但也是“末班車”。

山西人多偏向保守,不願意當“出頭鳥”。廠裏的人們都認為我考大學沒戲,是瞎折騰。比我多上了幾年中學的人,專門來考我一些數理化方麵的問題,都說我的回答太不靠譜,勸我不要“自討苦吃”。我知道他們都是好心,不過我已經把話放出去,上司也對我不滿,借機在驅逐我,讓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在窮鄉僻壤,找不到複習考試的正規資料,我就“漫天撒網”,隻要發現別人有考題,不管青紅皂白抄下來再說,短時間內竟然也搜集了幾百上千道題,然後生吞活剝地死記硬背。當時記憶力奇好,也不過一、兩個星期,把這些題背下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後來考完試上大學之後,才發現那些題目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答案是錯誤的。

至於有哪些學校到這山溝裏麵招生,也無處得知。隻是有一次去縣城辦事,看見電線杆上貼了一張大學的招生廣告。我就大概記下了大約十來所學校的名字,至於哪個學校是什麽係,招幾個名額,我統統不知道。

優秀的補習老師

我在縣城培訓期間,聽說政治考試中,會考到馬列主義哲學,而且占比重會比較大。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哲學,加上老眯時不時在我耳邊嘮叨幾句“哲學”,就以為“哲學”是和中國道教類似的、一些五迷三道的東西。

我父親為此專門托人,找到了原來他大學裏麵的學生,他當時在縣城黨校教馬列主義哲學。這位名牌大學哲學係的畢業生,貌不驚人,卻有大智慧。我請他幫助我惡補哲學,我是“病急亂投醫”,卻碰上一位極其優秀的老師。他不但有紮實的學問,也有應對“實戰”的策略。跟我聊了三、五句,發現我對“哲學”一竅不通,不可能在幾小時之內補好課。

他直接對我說:“你現在從頭學是來不及了,我們現在有三個小時,我用一個小時給你啟蒙和講概述,另外兩個小時給你押題,妳隻要記住這四道大題,懂不懂沒有關係,把今天我說的話統統背下來,包你考試過關。而且,我也敢保證,一定會考到這四題中的一或兩道,會占總分數的35-40%”。

我認真聽講,三個小時之內大有斬獲。那時候記憶力超強,沒有筆記,回去之後就背下了那四道題和答案,什麽其它資料也沒看,反正也不知道該看什麽。後來果然讓他說中,我背的題用上了,而且那道題占了政治考試40%的比重,後來我的政治考分比其他幾門都高。多虧這位名校哲學係的高材生。

令我汗顏的是,那時候去一次縣城太不容易,考上大學後,我離開的匆忙,竟然沒有去向他當麵道謝,真是太失禮了。

我尊敬的右派老師

我那時候還認識了一位縣中學的語文課李老師,他為人善良誠懇,可惜的是上大學期間趕上“反右運動”,說了兩句實話,就成了右派。不過他被發配到基層之後,因他學問好、人品好,和大家的關係也很好。

我去找他,本是想請他給我補課,沒想到變成了閑聊。他很有民國風範。他夫人身體不好,需吃中藥調養,他每天都在一個中藥鐵桕子上碾中藥,兩手握住一塊像舉重的杠鈴片一樣的東西,在桕子裏麵咯噔咯噔地來回滾。我就坐在旁邊,聽他閑聊,一次課也沒上過。到考試前一天,他說,咱們忘了要複習功課啊,不過也真沒什麽好複習的。考完試告訴他考題時,才知道有些複習題的答案本身就是錯的。

就這樣我和他成了“莫逆之交”。撥亂反正之後,我離開山西去大連上大學。他得到平反,被調回太原,還是山西省的政協委員。他是大連人,他父親從滿洲國時期就在海關工作,經曆了三個朝代(滿洲國、國民黨、共產黨)。

他回家看老父母的時候,還到學校來看過我。記得當時我帶著他參觀校園,他聽見有幾個同學在小花園裏麵背英語句型“what is this?”“who are you?”就非常困惑地問:“大學不是很高雅的殿堂嗎?他們背的是……”。我知道他在偽滿洲國上小學的時候,就學過這些句型,就趕快解釋說,有些人像我一樣,原來是學俄語的,到大學從頭開始學英語。我到美國之後,也給他寫過一封信,後來因生孩子、上學、搬家,常在忙亂中,和他斷了聯係。

考完試之後,托人輾轉打聽到了考試分數,雖然絕對值不高,卻比平均值高出不少。可見當時有不少人,和我同樣,都是本身知識水平雖然不夠,卻勇於抓住機會闖關。當時好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到了岸邊很多人不敢上,敢上的雖然大部分都掉下去了,不過還是有人能過到對岸。以後造了新橋,卻不是誰想上就可以上的了。

我是冬天在北京探親期間,收到廠裏宣傳科的李幹事打來電報,說我被錄取了,讓我回去辦手續。從此我離開山溝,走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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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京工人 回複 悄悄話 握手77級同道!
shine21 回複 悄悄話 nice
李亞 回複 悄悄話 似曾相識,老初一,77年從山西省考上大學。 紀念恢復高攷40周年時寫過一篇“難忘的77年高攷” 發表在文學城上。
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三個小時補習就能得30/40 分,是當年全國效率最高的補習老師了。
雲河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寒墨' 的評論 : 我的工廠在沁源的一個鎮上,邊上就是沁河。離長治要坐半天長途汽車
寒墨 回複 悄悄話 冒昧地問一句,你工作的單位是541廠嗎?是在翼城嗎?可能猜錯了,翼城是臨汾地區,屬於晉南了。晉東南好像是長治附近吧?我也是老初一的在山西生活了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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