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書柬

兩位曾經為上海戲劇學院戲劇文學係的同班同學通過疫情重新找到彼此,以兩地書信的方式記錄下她們這個時代的人生碎片。
正文

第四十一封

(2022-01-05 05:57:42) 下一個

HELEN:

前兩天上海“迪士尼”天空燦爛絢麗的煙花和地上成群結隊的“大白”,以及翹首看煙花、張嘴做核酸的民眾,讓上海這座城市再度刷屏。上海的好,你我都深有體會。上海城市管理的精細、體貼和聰明,上海人的“拎得清”也無需你我贅言。自媒體們給“煙花”和“大白”同在一個時空的畫麵賦予了許多的意義,反正看著,也都邏輯自洽,沒什麽毛病吧。

我也看了好幾遍那個視頻,那個被網友用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配樂的視頻。隻不過,看多了之後,覺得絢爛的同時也荒唐,平靜的背後是彷徨,想感動又不知所以然,徒生了悲傷卻不知何處安放。對,有網友又說了,這一幕應該叫做“上海不矯情”。的確,不必矯情,不用矯情。日子的腳步就這樣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但也沒有怎麽停下來。

 

又隻不過,在我看來,這一幕像極了一個當下的隱喻。

 

與此同時,我在北京的家的鄰居成為了北京此次疫情某一個病例的次密接,老夫妻兩個被要求居家隔離。老Z回家路過他家門口,專門拍照給我看——他家門上貼有印著“鄰居相互監督”字樣的紙條和一個白色的電子鎖。

 

疫情從發生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整整兩年了,仍舊看不到結束的可能。帝都由於可以想象的原因管控措施很是嚴苛,我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回京的興趣。

 

一  婚姻裏的旁觀者

八卦如我,這兩天很是好奇,我想北京家樓下這對老夫妻在被隔離家中14天的時間裏會不會吵架呢?反正在好多年以前,當他們還沒有升級為爺爺奶奶、還沒有成為老夫老妻的時候,他們經常會在家裏吵得鑼鼓喧天、彩旗飄飄。他們吵起來的時候,好像彼此有很多的仇恨;他們好起來的時候,看著又簡直相濡以沫。最離奇的一次是,女主人在某一個夏天的傍晚擦廚房的窗戶,她為了努力地把窗戶外麵也擦得幹幹淨淨就蹲到了空調的室外機上,當然室外機被護欄圍住了。結果呢,機緣巧合,廚房的窗戶也不知怎麽就鎖住了。於是她隻能蹲在室外機上求救,而男主人此時正在樓下遛彎,並且男主人沒有把家門鑰匙帶在身上。

 

按理說,男主人聞聽自己的媳婦兒蹲在自家廚房窗外的空調室外機上求救,第一反應肯定是施救,再加上自己沒帶鑰匙,那施救就更顯得重要。可是男主人並沒有,他隻是站在一樓,雙手抱肩就跟看別人家的笑話似的,對過往的鄰居說:“瞧瞧這傻娘們兒!我今兒跟她說了這窗戶不用擦,這下兒好吧!自個兒把自個兒鎖外邊兒了!”

 

正好,我和老Z帶著瓜哥回家,那時候還沒有米弟呢!我當時肯定是驚呆了。我記得老Z說:“您回家再數落,這會兒趕緊想轍救人吧!”男主人還是很旁觀者的說:“讓她跟那多待會兒,跟她說了別擦別擦非不聽!反正也不丟我的人,傻娘們兒!”最後,是老Z撥打了110,由我們神武的消防士兵前來解救了樓下的女主人。

 

我曾經以為他們彼此都這樣了,別說有什麽感情了,都開始看彼此笑話了,那肯定是過不下去了。然而,他們過成了老夫老妻,我和孩子們定居上海後,他們有了兩個孫子,變成了慈祥的爺爺奶奶。

 

二 最後那刻,為誰而哭

大概兩周之前,天津法院受理了一樁離奇的離婚案。夫妻雙方均已年過八旬,據報道,這對八旬老夫婦在同一個屋簷下AA製生活了將近五十年。兩個女兒早已成家立業,老先生曠日持久的離婚訴求終於於近日得以達成。

 

我看報道描述他們的AA製生活,簡直是登峰造極。除了一切的生活用品全部分開,廚房衛生間錯峰使用,連各自外出和回家的時間也是錯峰的,也就是說他們幾乎沒什麽機會照麵。老先生想了幾十年離婚,覺得這個婚姻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老太太就是死活不同意,覺得老先生就是看上了別的女人誓死也不能讓老頭兒得逞。

 

報道稱,離婚後的雙方終於有了難得的舒展,老先生哼著小曲兒穿街走巷步履輕盈,老太太則穿金戴銀以示慶賀。我看了看離婚後兩位老人的照片,笑了,也不知道他們多久沒有這麽同框笑過。

 

想想人生苦短,整整五十年的拉鋸戰何嚐不是一種對生命的浪費。

 

可其實這樣的婚姻在我們上一輩人當中還不算太少,也真不算離奇。我就親眼目睹過老Z家的一對老年夫婦,老先生過世前夫妻倆也是打了一輩子吵了一輩子。老先生去世,家裏設了靈堂,老太太麵對前來吊唁的賓客淚灑衣襟。我當時心裏還十分淒惶,覺得平日再不和諧的夫妻,走了誰,剩下的那一個也一定是痛的。但其實後來我逐漸發現,老太太一個人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氣色也比天天跟老先生吵架時要好得多。所以我就想,那天老太太的眼淚啊,有多少是因為喪夫之痛,又有多少是為自己在爭吵中度過的半生而委屈呢。

 

三 代際遺傳

而且,不幸的婚姻像是一種頑強的基因不停地在代際間複製,完全沒有得到改良。

比如,我的同性好朋友,比我小十歲。不堪婚姻之苦,心力交瘁,正準備離婚。

而我新近因為在社區工作,新結識的幾個同性夥伴竟然統統是離異的,大家齊刷刷地表示不需要男人,因為男人實在是另一個難以溝通的物種。

 

再比如,老Z夏天因為那一次冒險而死裏逃生住進銀川某大醫院時,朋友介紹了一個當地的朋友給我認識以便可以尋求幫助。

 

這個當地的朋友在當地的要緊部門任要職,但她仍舊堅持來醫院看望老Z。她和我們同齡,一身短打、快人快語、雷厲風行。眼見快到中午,我想她公務纏身不便久留,正準備客套幾句送她出病區,她卻不容置疑要請我吃去羊肉。銀川的羊肉不是很有名麽?

這樣一個幹練的女幹部,是很難拒絕她的邀請的,我當然欣然前往吃羊肉,也順便逃離病區透透空氣。結果這頓羊肉吃了整整三個小時,因為她突然放下所有,向我這個“陌生人”傾訴起她錯位的、荒唐的、裝滿了遺憾和無奈的婚姻。那顆細致的女人心啊,隨著她的講述忽涼忽熱、忽高忽低、忽緊又忽慢,我也跟著她九曲十八彎,起起伏伏唏噓不已。

 

怎麽會這樣?可又怎麽不會這樣!

 

到底女人懂女人。

 

而我自己的婚姻,怎麽說呢?HELEN,說句大白話給你聽,也就那麽回事兒吧,哈哈!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絕對的事情,所以幸福的婚姻一定有,不好不壞的婚姻更應該比比皆是。人性很複雜,人心極微妙。愛情是一種極具審美價值的莽撞,婚姻卻需要有點經營的智慧。昨天晚上,一個同性朋友跟我說起她的無性婚姻,說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過些年就去廟裏修行了。我說無性婚姻應該也很多的,至於去廟裏修行,機緣到了,想去就去吧。

 

上海迪士尼樂園已經於今日重新開放,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總是在我耳邊回蕩。那些絢爛的、荒唐的,那些平靜的、彷徨的,那些的想感動又不知所以然,那些個徒生了悲傷卻不知何處安放的,都是生活本來的樣子吧。

                              JIN 

 2021年11月3日

 

Jin:

收到信的當天,我的一個好哥們兒剛剛重獲自由。他去美國送孩子,回港後在酒店隔離21天。你知道,香港寸土寸金,酒店的標準間都很小,寬敞的套間價格自然就翻倍。21天的住宿費又不是個小數目,他隻得委屈自己如困獸一般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隔離結束回家的那一天,他放下行李便奔向海邊的操場狂跑數圈,惡狠狠地補償那三個星期的“囚禁”。這個看不到頭的疫情,給我們上了一課又一課,比如:失去了才意識到它的價值。其實人生處處都是這樣的悖論,不是嗎?

 

一、天使沒能及時長出翅膀

八十年代末,我出國前等簽證時,在一家閉路電視台做編輯,攝像阿力高大英俊而且才華橫溢,隻是眼神裏總帶著一絲憂鬱。後來,我才知道他自小父母離異。那個年代,離異不常見,多數人即便同床異夢也都是湊合著過。離場婚傷筋動骨,大人小孩都被牽扯。阿力長得極像父親,父親雖是個理工男,卻彈得好琴寫得好詩。無奈,這樣的父親在迎來屬於自己的高光時刻不久,也不知何故便不再被單位領導重用,被逐漸邊緣化了。內心本就脆弱的父親,有了懷才不遇的理由,於是日日借酒澆愁。你知道的,人一開始貪杯,樣子便猥瑣了起來。

 

阿力的母親於是堅決跟父親離了婚,父親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嗜酒。常常會拎著酒瓶子坐在小賣部門前,吃一串炸得金黃、在辣醬裏滾過的臭豆腐。其實隻要有酒下肚,他什麽下酒菜都可以對付。酒的質量也從不講究。上好的,劣質的,廚用的……他早就沒了文青該有的樣子,主要的花銷就是酒。錢花完了的時候,小賣部還會賒賬。有時候,他會攔下路上去買菜的熟人,硬是從人家的錢包裏抽出幾張毛票替他還酒錢。如果碰到不願給的,他便扯住人家胡攪蠻纏,顏麵盡失。

 

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的阿力就得連哄帶勸把爸爸領回家;那時候,就誰都知道英俊的阿力有個酒鬼爸爸;那時候,女孩們情竇初開誰都想坐到阿力的自行車後座上;但那時候,誰家姑娘的父母都會反對她們和阿力交往。

 

我認識阿力的時候,沒看到過他跟哪個女孩有過交往,直到有一天下午拍了新聞,第二天要播出,片子卻總是剪不好返工好幾次。領導出鏡的順序錯了,官大的時間給短了,官小的時間又給長了。阿力明顯地心不在焉,不時地看手表,偏偏那種古老的剪輯機又不給力,終於他放下手中的活兒說: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他再回來時,就帶了一個女孩。正值寒冬,女孩的整張臉都包在一條棗紅色的大圍巾裏。當她把圍巾解開露出頭發和臉龐時,我驚訝地發現她神似香港明星梁詠琪。她說她叫楊丹,叫她丹丹就好。阿力給她搬了張凳子坐在剪輯房的角落裏,房間裏的光線很暗,不能看書,她就一直安安靜靜地望著阿力,那是一副特別唯美的畫麵。工作結束後,丹丹坐上阿力的自行車,阿力慢悠悠地踩過一盞盞迷朦的路燈,消失在夜色裏。

 

這之後,阿力便經常讓我幫忙去丹丹家約她出來。丹丹是家裏的獨生女兒,父親和阿力的父親是曾經的同事,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準許女兒跟阿力交往的。那時候也沒有GPS,無法追蹤女兒的去向,丹丹的父親一直都沒發現。我出國後,他們找了另外一個朋友接替我約丹丹。後來,丹丹的父母終於還是知道真相,棒打鴛鴦不成,丹丹死心塌地要跟阿力。丹丹贏了,但是同家裏關係也鬧僵了。

 

為避免兩邊家長的尷尬,他們沒有辦婚禮,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形式並不重要。相愛不容易,兩人無比珍惜。過了幾年簡單卻甜蜜的小日子後,兩人決定移民加拿大,在那裏重新出發。

 

剛去的那陣子,人生地不熟,日子比想象中的艱難。他們是經曆過艱難的人,慢慢也就適應了。阿力通過了語言考試,順利進入研究生院深造;丹丹癡迷於法語的優雅,決定留在語言學校再繼續一個學期的學習。等阿力研究生畢業後,找一份正式的工作,買房置業便進入中產,似乎一切都在穩妥的計劃。然而,風平浪靜中就生出了變故。

 

丹丹的語言學校新來了一個年輕的法語老師,電閃雷鳴一般,兩個人就突然被擊中了。阿力完全蒙在鼓裏,當他發現時已經無可挽回,丹丹跟當年一樣鐵了心,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嫁衣。丹丹發給過我她的婚禮照片,場麵不大,卻足夠溫馨,她美若天仙,眼神裏滿是期待。但其實,在剪輯房裏的那個小小的角落,我看到過這樣的眼神。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令她把目光投向了別人,是因為這場她當年未曾擁有的浪漫婚禮嗎?還是生活中的瑣碎消耗了她所有的憧憬?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阿力的消息,從我們共同的朋友中輾轉得知他一個人離開了那個傷心地。大概又過了十年,微信找到彼此。阿力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還有一個很像他的女兒,他經常曬一家三口的生活。這個結局也算圓滿,他們都各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起他們,我就會想起光良的那首歌《童話》:

我願變成童話裏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保護你……

 

我相信阿力是那個天使,隻不過他的雙手沒有及時變成翅膀。

 

二、不停反轉的劇情

女人就是這樣,一八卦就停不下來。我又想起一件事情:

 

去年最讓我大跌眼鏡的事情莫過於我一個閨蜜的老公出軌。你可能覺得我大驚小怪,現在男人出軌是常事,守身如玉的才稀奇吧?我曾經打包票地跟閨蜜說過,即使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出軌了,你家的也不會。我如此有信心並不是無緣無故,因為我實在是見證過他倆鋼鐵長城般的愛情。

閨蜜是個大美人,不但貌美如花,身材高挑,而且有一副專業女高音的歌喉,藝考落榜後在一個民辦小企業當會計。哥哥把她介紹給了同宿舍的研究生同學,家裏人都希望她能嫁個讀書人,以後能一起出國陪讀。她不願意,在舞會上和工廠裏開叉車的鄭師傅一見鍾情。這個鄭師傅生得俊美,棱角分明、體格健壯,兩人走在街上,金童玉女。就算除了愛情一無所有,那也窮並快樂著。

 

日子就這麽篤悠悠往前。閨蜜就職的小企業被大公司收購,她因為業務能力強,就一路做到了財務總監。可是當閨蜜把自己鍛造成了高管,他的鄭師傅還是那個開叉車的鄭師傅。閨蜜越來越忙,鄭師傅卻因效益不好,被買斷工齡早早就下了崗。閨蜜加班加點的日子,鄭師傅就買菜、做飯、打牌,上網、煲劇。同事們都羨慕他是走了狗屎運,找到閨蜜這樣有顏值、有能力,還能實力支持他的各種吃喝玩樂的太太。他們家就這樣女主外、男主內,換了新房、新車,供出了海外留學的兒子,閨蜜也到了退休的年齡。

 

孝順的兒子在美國成家立業,媳婦懷孕待產中,邀請父母赴美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本來上班時,閨蜜幾乎隻在家吃個早餐,下班回家洗洗就睡。周末主要也是補覺,根本沒有注意到家裏的蛛絲馬跡。退休後,在家的時間多了點,閨蜜發現鄭師傅的手機不離身,上個廁所都隨身帶著。原本手機睡覺時放在各自床頭,他還要放到自己的枕頭底下。不僅如此,還改了密碼,完全符合了老公出軌都是從修改手機密碼開始的金標準。

 

閨蜜如晴天霹靂,自己辛苦打拚幾十年撐起這個家的同時,又抵製了多少誘惑,不忘那“叉車”的初心。而長期賦閑在家,頭禿了、腰肥了、油膩了的鄭師傅,竟然早就在外麵有了相好的。鄭師傅的理由是他過得沒有尊嚴,而這個紅顏知己象神一樣地崇拜他。閨蜜氣瘋了,每天早出晚歸,累到散架,難道還要給在家裏養尊處優的鄭師傅敲背捏腳,頂禮膜拜?鄭師傅被閨蜜一腳剔出了家門,重新一無所有,隻能住在自家的車裏度日。

 

生活的劇情至此發生了反轉。鄭師傅既然一無所有了,對他頂禮膜拜的“小三”也就順勢人間蒸發了。

 

眼看鄭師傅的“好日子”絕塵而去,劇情卻再一次反轉:因為去美國的團聚簽證是按照夫妻申請的,如果單方麵改變狀態就要撤回原有的申請,重新排隊。已經等了很久,這要再輪候又是遙遙無期。兒子、媳婦、未出生的孫子都等著閨蜜去幫手呢。鄭師傅豁然開朗,這可是他最後的的救命稻草,不然精神生活蕩然無存、物質生活也要朝不保夕。

 

於是呢,就見鄭師傅日日清晨,從自家車裏出來自己繞到後院,除草剪枝喂貓。給小院子裏種的有機豆角、黃瓜搭棚架,施肥。天氣不好的時候,還會把閨蜜曬出的衣服被子轉移到遮雨下。收獲了有機菜,他整整齊齊地碼好放在院子門口……

 

鄭師傅反正有的是時間,白天自家到院子裏“上班”,“下班”就回到車裏,默默地遠望自家的燈光。閨蜜心裏有恨,但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宿命感。赴美這條路綁定了兩個人,掉隊一個誰都走不成。命運是不是就是注定他們無法分開?

 

就這樣,一日黃昏,閨蜜點起客廳的燈,她一瞬間看到了在自家車裏遙望自己的鄭師傅。我從來沒有跟她交流過那一刻,閨蜜想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感受到了什麽?我隻知道她終於為她的鄭師傅打開了家門……

這是不是有點像範柳原和白流蘇?閨蜜和鄭師傅的故事裏一定有在沒有最佳選擇下退而求其次的妥協,但是那些濃縮在時光裏的獨屬於他們自己的過往,又會在這個故事裏起到什麽作用呢?

 

我想到你說的無形的命運的手。

Helen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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