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散記

美酒飲教微醉後, 好花剛到半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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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門散記之四:和機器人做愛

(2020-03-30 18:13:39) 下一個

寫下這個題目,自己都在好笑。好像還聽到天空中那些曾經教導過我的老先生們的笑聲,在說:“小鬼,下巴托托牢,弄弄就要喇叭腔。” 真是冤枉我啊,我這幾天學寫博客,都講吃的,滿腦子都是山珍海味, 遠離高科技,沒空想機器。 這個題目的來源是現在住在澳大利亞84歲的老上海,我朋友的媽媽陳家老太太,在看了我鹹菜黃魚的文章之後,興之所至,微信落筆如神,發來老人家的黃魚鹹菜感言,我偷個懶,在此全文照登:

 

到底是真黃魚還是假黃魚?在我想來,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也不會流落民間,早己進貢,做某高級人士的桌上菜了,假黃魚是神仙也無救的東西,等於是同機器人做愛了!黃魚的吃法,大湯黃魚較可體會肉質,但是除了真黃魚外,丫頭配角-一鹹萊質量也十分要緊,最好是自己醃,才不會死鹹,並較鮮脆。最出名的是鬆鼠黃魚,要花刀下大油鍋炸,所以不是家常菜,但是這種做法最忽悠人,不太新鮮的次品下大油鍋洗了一下澡,變成香噴噴,脆卜卜的肉,也就不注意它鮮嫩不鮮嫩了。家常做的多數是紅燒,是隻家常菜,在過去,普普通通的東西,啥人也不會大驚小怪!“咦!今朝吃紅燒黃魚?”  這種腔調被人下巴都要笑落來。我其實很喜歡麵拖小黃魚(香港人叫獅頭魚)肉質細嫩尤勝大黃魚,以前都是在馬路邊上攤頭貨,不上枱麵的末事,我覺得不比貴死人的石班差

 

這一句“假黃魚是神仙也無救的東西,等於是同機器人做愛了!” 實在太傳神了。 法國文豪福樓拜說一句好的散文應該像一句詩, 準確就是力量。老太太這句話太有力量了!比喻吃非野生黃魚,上半句“神仙也無救的東西”是標準上一代上海人的詞匯語境,下半句語“同機器人做愛”將很可能是下一代人的生活標準語言,留給我這個年紀的人無限開心想象。老太太84歲了,依然頭腦清晰,條理井然,字句溫馨活潑,點點到人心, 這真是生活熱情不老,文藝青春常在,在此遙遙預祝老太太健康長壽,再好好安心吃幾十年喜歡的小黃魚吧。 

 

老太太的兒子也是我們朋友中有名的美食家,說到吃,真是強娘身邊無弱子。 美食家都跟共產黨員一樣,是從特殊材料開始的,需要特殊訓練,經過考驗,鍥而不舍,不妥協,不叛變,為著一個理想,奮鬥終生。老太太說的獅頭魚, 就是我說在舊金山違法買過一次的,魚的個頭太小,骨刺又多,今天吃麻辣火鍋的年輕一代,即使不要錢,也不會有耐心慢慢地喝一杯黃酒,抿抿嘴裏的細嫩魚鮮,邊吃邊很小心的把一些小骨頭從嘴巴裏剔除出來,一口一口把一頓沒幾個錢的家常小黃魚飯, 吃成精神的野生大黃魚餐。

 

時代變化太快,高科技把生活的精華都壓榨了,年輕人滿足於吞蛋白粉灌波霸奶茶水果汁,美食家們後繼無人,不隻是我們中國人的問題,像新冠病毒一樣是全球性的,像老太太說的,是神仙也沒救的。近10年來,巴黎很多有白色桌布的傳統餐廳都慢慢關掉了,多數新開的改成年輕人喜歡的樣子,沒有桌布了,沒有蠟燭,也沒有花,餐巾也變成一張薄紙。有時候看著巴黎米其林餐廳裏麵坐著的都是我們東方麵孔,或者一些雞皮鶴發的老貴族,心想號稱全世界的美食之都,當地美食家都開始要斷代了,和機器人做愛的世界確實離我們不遠了。食色二字,以前是生命的大難題,將來可能都不是,不久的將來,即使野生大黃魚到處都是,即使隻賣八分錢一斤,也沒有人要吃了。 

 

專門研究張愛玲的香港劉紹銘教授說,所謂代溝,指的不單是年齡的差異,生活經驗的隔膜和精神世界的距離才是最不好填補的鴻溝。 他在“文字還能感人的時代”一篇裏麵寫:“因為老爸在舊社會長大,在文字還能感人的時代受教育,所以在兒子看來事事老土。那個時代,閣下在女朋友家中繾綣,夜深,你不停看腕表,她幽幽地說‘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你聞鉉歌,已知她要你‘不如休去’。”  我們的時代,早已經不再有馬滑霜濃的擔心和借口,鉉歌雅意都變得隻認識一句話“I love you”,浪漫不可阻擋地一代比一代表達得更直接,叫機器人過來做愛的命令也一定不會超過三個字,真不知道是該期待還是不期待那一天,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吃點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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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field 回複 悄悄話 看著題目,臉燙了! 黃魚真假竟引出“同機器人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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