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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艾滋病人的故事 4. 栗春營:“我父親上吊自殺,我也差一點喝藥自殺”

(2019-10-15 09:00:46) 下一個

四    栗春營:“我父親上吊自殺,我也差一點喝藥自殺”

  栗春營來找我,說“心裏不得勁”,想說說話。我想,父親的死使他很難過,也許還有點愧疚?他父親剛剛上吊自殺不久。村裏人“心裏不得勁”,就想找人說說話。

 “我父母都死了,都是因為賣血。那時候家裏急,公家提留款提得厲害!我母親死5年了,死時候58歲。我父親受不上去了,前幾天上吊了……我父親是吊死的!”“有這個病痛苦得很!有一些時,我燒得受不了,也差一點喝藥自殺。買農藥自殺。我2005年開始服用抗病毒藥,起先副作用反應很大,難受哩很,真是生不如死,五六天之後才扛過去……”我們一家,我的父親母親,我和我老婆,俺姐俺姐夫,我妹妹妹夫還有一個外甥,都有艾滋病。我弟兄姊妹4個,染上艾滋病3個。當時我弟弟學修車去了,不然也逃不掉。

  ——咋感染這麽多人啊?你們家……,咋成這樣!

  這類艾滋病故事,我已經聽到見到太多,但是每逢聽這樣情況,還是感到震驚。

  栗春營繼續說:“我妹妹今年過二周年,妹夫三周年。妹妹栗樹平莫莊的,一家7口,5個艾滋病:妹妹妹夫,一個外甥,妹妹的公公婆婆。妹妹3個孩子,兩個女孩,最小的是男孩,母嬰傳播,12歲殤的。隻剩兩個女孩了。”

  我想起來了。問:你外甥是不是雪源?

  答:是。

  那天在莫莊,我到過這戶“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家,莫召周家。56歲的莫召周已經送走了兒子、媳婦、孫子兩代後人。他們都是艾滋病死亡。當時我並沒有見到莫召周家的人,是莫召周家的鄰居攔住了我。她說,你是上頭來的吧?來看看這一家吧!他家沒人,才上醫院去了,莫召周拉著他老婆去化驗了。她化驗3次都沒確定,夜個(昨天)黃昏對說是艾滋病,不放心,今兒個到槐店(沈丘舊稱)再查查,她腿疼,說是給孫子打針傳染哩。(後來村醫說,夫妻性傳播可能性更大)他一家兩年頭上去3口人,從去年到今年,少了3口人!

  莫召周家門戶大開,屋裏空空蕩蕩。

  ——你是他家啥人?

  鄰居。我叫徐平。看著一家人可憐人,來給你說說。都知道這家困難。縣裏來攝過影了,北京也有人來拍照片,記者來照照相走了,就沒有再來看過。莫召周的孫子莫雪源,北京的大夫都看過,留得有照片,從小就是艾滋病,母嬰傳播,渾身爛,一小點兒就撮了撮了抓癢,血淌哩啦啦流,今年才死,12歲,上小學五年級。“吃鐵了一樣,不長個”。他媽死罷8個月他死哩,他爸死罷8個月他媽死。莫召周他兒子莫現生原來是建築隊工頭,很強幹,為老婆看病十幾萬花幹了。還想去北京,沒去到,被截回來了。後來他發病才知道自己也是艾滋病,比他媳婦死嘞還早哩!才34歲。現在他兩口和孩子人都死了。我沒染病,我沒賣血。我來到(嫁到這村)晚,沒趕上(賣血),趕上也去了。

  ——你妹妹這一家,原不該攤上這場禍事的。我跟春營說。

  栗春營說:是哩,妹夫能幹。不是不知道後果麽?要是知道,誰也不會去賣血啊!妹夫後來是建築隊工頭,當頭!當領導!一年收入幾萬,我也跟著他幹過。妹妹先檢查出艾滋病,我妹夫不敢檢測,他正幹建築隊工頭,他說我身體好,隻賣五六個,沒有事!後來外甥雪源檢測出來了,他疑心了,發燒痢疾,發病了。妹妹進了三次鄭州六院,花錢太多,花不起了,回來在家裏瞧。為給妹妹治病,我弟弟給出了一萬多,妹夫還了六七千,我也出了兩千多。那時候我在妹夫建築隊幹活,後來還有一千多工錢差著。妹妹、妹夫、外甥都沒有了,倆外甥女說,舅,俺姊妹倆以後掙錢還給你。我說,這錢說啥也不能要啊!現在說他爺他奶奶也都有艾滋病。他家原來可有錢,俺妹夫可鐵(鐵,能幹,有本事)!我妹妹長得比我還高,可排場,一家人過得可好,一有這病,一家人完了。

   之後的一天,我在去白集鎮的路上,莫召周拉著妻子到鎮衛生院去看病,從後邊趕上來,自報家門後便很急切很期待地望著我說:現在俺老兩口都有這病,還冇倆孫女沒有成人哩……。

  ——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問了這麽一句。

  他似乎很奇怪,說,都知道你啊,你到我家去過啊!

  我一時無語,心中一種莫名的歉疚。隻是說,一定要堅持抗病毒治療,要按時服藥……。還說了什麽無用的話記不得了。隻是知道,一年後,莫召周老兩口先後去世。他們的兩個孫女,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這裏栗春營繼續說:那時候我們家裏是真窮,急。有名的窮,房子是最賴的。我弟兄兩個,還沒房子,家裏窮哩很。公家提留款也出不上去,人家國家還不願意,說獻血吧,獻血光榮,利國利民利己。縣裏小車下來宣傳獻血光榮。外邊也有血站也管獻血,家裏也管獻外邊也管獻。

  ——這是哪一年,記得不?

  春營:記得,1992年頭一回單采在縣裏。後來才聽說,鄭州、開封,好些地方都有。鄭州隻去一回,空軍醫院,路費太貴,10多塊,來回30多。一次50元,幹兩個,住一夜可以再采一次。規定半月一次,換個名字。他心裏也明白。空軍醫院獻血人少,歡迎。給倆麵包,有時候是給方便麵。縣裏沒有麵包。

  家裏最先去賣血的是我母親,比我早一年賣血,鄭州,開封都去過。那時候她50多歲了,一天采3次,供應我弟弟學徒。我母親很愛好,剪發頭,可利索,看著可年輕,不像有50歲。我那時候打工一天十來塊錢,那時候錢值錢,買化肥農藥,家裏急得很,天天捎信要錢,哪哪都需要錢,就開始賣血。父親跟我同一年獻血。血站不問年齡,我大爺60多也去。彎腰瘸腿都要。咱村裏栗合法,頭都彎到地下,彎腰撅屁股,趴那采。他獻得多,光棍條,死得早。光漢條子獻血的都死得早,他們獻得早獻得多。很多人受不上去了,自殺。咱村自殺好幾個哩!南地全喜,國才,都是自盡死哩。發燒受不上去,我也差一點喝農藥。現在我病了小孩媽給我打針,我也給她打針。村裏有病的多,沒病的少,黑更半夜病了,找誰去?都自己打針。姐姐眼看也不行了,我勸她吃抗病毒藥,她沒有我吃得早,我吃了有效果,過了那六七天難過期,身體過來了,也勸她吃。眼看著她走妹妹的路瘦哩快不行了,服用抗病毒藥救過來了。我三四天去看她一回,給她送藥,她那村裏沒有藥,她比我吃得還及時按時。

  我弟弟210斤,村裏頭號的強壯人。弟弟在山西晉城幹事,帶徒弟了,一年掙好幾萬。開始當學徒也很難,一月20塊錢生活費,回家來給他炕油饃帶著。現在好了。早先時候,我和我妹夫都在那幹活供應他。他可知道好歹,現在往家送錢。他說要不是我有病,說啥不讓我在村裏。村裏現在好幾個人跟他幹,都掙幾萬。聽說我要喝農藥自殺,專程趕回來,勸我不要煩惱,說“哥你安心治病,家裏事放心,一切有我安排”。臨走撇下錢,又交代他嫂子說,看好哥哥,隻要哥好你日子就好。

  我現在為兒子蓋房,弟弟給拿錢,兒子“不透”(智障),“人家不圖人就圖房,咱人條件不好,房子得好。”女兒也懂事孝順,在廣州傘廠打工,過年車間隻剩她一人了,不回來,為多掙錢。年初三才回來,回來時稍回來近1萬塊錢,也交給家裏為給她的兄弟蓋房,說“說啥也得為弟把房弄起來娶上媳婦”。弟弟經常打電話問我情況,我有病他就回來了,一年回來好幾趟,不少幫我。為方便聯係,給我安電話連電話費都替我出,不叫我花錢。給我錢蓋樓。要是我們兩口不發病,能在後邊幫他摟著,多好啊!要是沒有這個病就好了!要是沒病,咋想咋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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