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過日子邊記記(三)
每周二,回收垃圾。周一下午四點以後,藍綠灰三色箱或桶,齊放在各家車道邊。周二中午,各家車道前,三箱空,或躺或倒立。黃昏前,都不見了。這也是小區每周最大動靜日。想到井然有序這詞。詞典裏沒說井的出處,我猜是從“井田製”的井而來。沒有到處阡陌交通的井田,秦也想不出“車同軌”的改革。
所在小區,處處井然。不遠的一小區,大樹參天覆地,隔不遠,就一個綠色的大鐵櫃,當是電設備,規格不一,有新有舊,但都漆得亮滑滑的。不見在上麵放什麽晾什麽東西東西的。各家門口有Bell,Rogers的樁子,褐色。不少路口設有信箱,新舊不一,幹幹淨淨的。
井然處處,是小區的臉麵,也蠻添人的架子。德國南部小鎮裏的人,到了大城市,看到街頭裝滿垃圾的箱桶就皺著眉頭;進到瑞士,再小的加油站,再偏僻的村落,都有收拾利索的派頭。“貧窮限製了你的想象力”,不假;走進南德,瑞士小鎮,會有點自慚形穢的,很真切的。街上的人兒,都是organic,自己個不小心就露出點plastic。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真的就“懂的,何必說明;不懂的,幹嘛解釋”了。和一熟人說這重感受。道,“你老了”。一下想到“啟蒙”總不見效。這麽老的民族,說什麽呢?
送網購的女人,一臉農村紅。報價,拿了錢,轉身上車,忙得沒空說話帶標點。想到積極這個詞匯。初查詞典,都說是現代漢語詞匯,有是像“浪漫”,沒根底好挖的。就猜是日文。果然。又去查穀歌,挖出一篇好文章來,貼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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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漢語文獻中,狗哥發現“積極”有兩次現身
一是《易經》六十四卦中的第九卦“小畜卦”:
小畜積極而後乃能畜,是以四、五可以進,而上九說征之輻。
二是《全梁文》第七十二卷:
鹹知赤縣之表,必有四極,而不信積極之遠,複有世界,是執見以判太虛也。——《全梁文》·卷七十二
然而,以上的例子隻能算是“積”和“極”的偶然同框,“積極”在文本中都不能算是一個詞,更沒有我們今天所使用的含義
但到民國時期,“積極”出鏡率卻突然增加了:
軍興以來,徧國中人,直接間接,積極消極,殆無一不為我公之梗阻。——小說《民國演義》
原來袁總統的帝製夢內中已在積極進行,非但肅政廳已經默認,就連國務卿徐世昌等,哪個不是心領神會?——小說《民國野史》
誰知同盟會準備革命,事事積極進行;清政府準備亡國,也事事積極進行。這就叫相反而成,不謀而合。——小說《清朝秘史》
大家應該發現,到民國時期,“積極”一詞的用法含義已經和今天別無二致
那麽各位柯南就要想了
“積極”兩個字在古代文獻中隻是偶然同框
到了民國時期,突然以全新的含義廣泛出現在各種白話小說中,似乎一夜之間,大家都在用,都能懂
這中間想必發生了什麽了不起的事
以下是狗哥了解的情況——
大家都知道,清末民初時期,是中國的一個集中大補課時期,什麽物理啦、化學啦、現代醫學啦,我們的知識更新速度非常快
一是我們確實想學,二是洋槍洋炮也逼著我們非學不可
但當時的知識,來曆非常複雜
有一些是西方傳教士帶來書籍,中國人和傳教士一起進行翻譯,有一些呢,是傳教士口述,中國人記下來再整理
還有的則是從日本來,而日本當時也是在瘋狂學習,他們的知識主要是從荷蘭來,當時稱為“蘭學”
因此當時東亞社會的知識流動不是單向的,而是一種比較混亂的狀態:我們拿著日本人的譯本翻譯成中文,而日本人的知識是荷蘭語翻譯來的……日本人也會拿中國人的譯本再譯成日語,而我們的譯本又可能是翻譯英國或德國人的,而且大家用的都未必是原版……
想想看,漢、日、英、法、德、荷蘭,各種語言、各種版本之間的互譯,已經非常讓人頭大
更何況,翻譯的是科學知識,裏麵有大量的新概念、新詞匯
那種混亂但又朝氣蓬勃的樣子,讓狗哥想起促銷中的蔬菜水果批發市場
這種狀況帶來的結果就是,當時社會中的詞匯更新速度特別快,表達同一概念可能有好幾個詞
此外,就是日語和中文經常被拿過去又送回來,以至於現在中日之間的很多科學術語都是一樣的
日本人在使用漢字詮釋新的科學概念時,主要有這麽幾種方法:
一是把古漢語的詞匯拿來翻造,用舊詞表示新意,例如“物理”、“分子”、“現象”、“單位”、“水準”等詞;
二是從漢語中借用字詞,詞意和結構與漢語相同,漢字漢讀,但詞又是日本人創造的,例如“科學”、“對象”、“歸納”、“原子”、“集團”、“概念”、“過程”、“係統”、“原理”、“組合”、“半徑”、“波長”、“密度”、“液體”、“固體”等等,非常非常多
第三種,那就是純粹的日語或者至少是半日語,不以漢語詞義為基礎,語言習慣也和中國人的不一樣,例如“參照”、“取消”、“失效”、“見習”等等
而我們今天討論的“積極”,事實上就是屬於第三種,即這個詞其實本身是日語
這裏不得不誇一下題主的感知力了,你說“這個詞很怪”,感覺和別的漢語詞匯不一樣,因為它確實不是咱們漢語
有答主已經提到,“積極”一詞目前認為是出自日本化學界的科普神書《舍密開宗》
原書中,“積極”表示電磁學上的“陽極”,也叫“正極”,很可能是《舍密開宗》的譯者宇田川榕庵創造的
《舍密開宗》的譯著時間是1837年,所以中國人不會早於這個時間知道這個詞
但問題似乎並沒有結束,因為我們不知道,為什麽本來作為科學術語的“積極”一詞,完全被“陽極”、“正極”替代,最終沒能在學界立足
我們也不知道,從學界被淘汰的它,又有了怎樣的際遇,從而在漢民族的生活語言中重獲生機
這些問題可能才是值得我們繼續追尋的。
議:這就叫有學問的文章。下了功夫,抓住了問題,說出了道道,使讀到東西了。
用積極即“陽極”,所謂正能量,來說這位送給網購的女人,挺準的。她的力隻用在正的方向,積著極,向上走。看得都覺得來勁。
讀上麵這篇文章,禁不住地想。日本人得到西方知識,從荷蘭德國英國去搬,翻譯的時候,先在漢語裏找,再從日語找,然後造新詞,科學,積極,等等。中國人就從這些日語詞裏去淘寶,漸漸轉為搬運、白話即現代漢語的主要詞匯全給日語雙音詞給打包了。所以,白話文時代後,中國人的文章都日語兮兮的。
但字詞隻是個因素即目,漢語的結構則是綱。五四之後,中國人用漢語的綱,用日語當目。
在文學上,日語抓住了日本民族壓抑,隱忍的情緒色彩,一路寫來,寫出了出采的日本文學,文學意味很聚,很濃,抓情緒感覺上,很準。漢語文學顯然漏氣,垮坍。但架子'還是比日本文學大,底子也比日本文學厚。
總之,日語不是自然語言,但找到了新生的路子。漢語是自然語言,找新生的路竟一半來自日本。所以,用這兩種語言產生的文學,思想,質量的成色都達不到上乘。
"讓懂的人懂, 讓不懂的人不懂. 讓世界是世界, 我甘心是我的繭" ---- 此乃台灣女作家簡媜的句子.
我寫不出金桔或有學問的, 但十分喜愛和珍惜能看到東西的文章, 尤其私房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