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這樣過
窗外下著雨,下一次轉頭看就可能是雪。“昨天,這兒還有很多樹葉”。“乍暖還寒時節,尤難將息”,是的是的;打翻的顏料盤樣的山水,一夜回到陝甘寧的圪梁梁,小小sad。
此際,用來讀寫,正好。讀聖經以及說聖經的;讀魯迅漢文學史綱,還抄;讀屈原的湘夫人,也抄;讀《the best of me》。來說幾句《湘夫人》。
《離騷》的好,說得貼切的,是司馬遷。離騷屬於沒那鍾經曆隻能看出好,說出來就哪不對的文學。其實,司馬遷也有沒說到的地方,譬如,離騷通篇的皇親優越感。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文革中一幕:和毛主席握過的手,不洗,去握好多好多人的手。這和“肇錫餘以嘉名”比,哪對哪啊?
司馬遷說離騷帖切處是孤獨感。離,就是孤了,寫成離騷,孤獨了。司馬遷在《屈原列傳》中寫對離騷的理解,是正寫,深;而在《秦始皇本紀》裏,寫出的離騷之意,深圳而切。嬴政的高人一等的人的質量,天馬行空。“三棵鬆”,這個名字取得,前無後無;“諡,甚無謂”“朕”代我,天花板級的文采;建政後,玩得不回屋,為什麽?隻有山水可看,周圍的人,沒得看,包括李斯。這就是孤獨!
屈原,正如此狀。主子楚懷王,智商不夠;宦者上官,小樣兒;勸他的魚樵,情商一般;屈原還帥富高。獨步天下者,天下就是一個籠子。待在裏麵,受不了俗受不了吵;出了,就離騷。魯迅選擇躲在屋子裏抄古碑,張愛玲潤後做極端社恐,司馬遷則“居則忽忽若有所失,出則不知其所往”。
離騷,太深。說出它的貼切好的人,兩千多年間,一個手數還有富裕。
而《湘夫人》,親民,或者說,親靚妞親帥哥。筆生花,湘夫人就寫在此際。筆觸至,和花開同步;每一行,都“風乍起”,“夜深人不歸”。屈原的文筆,是筆和心的直通車。天知道,他怎麽搭上的。
屈原的審美,不平易,顯示“陽春白雪”: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這可以當建築圖紙來看吧?肯定是張畫。“中國人院子裏種菜,洋人全種花草。”屈原原來是個洋人。這麽忙的一個高官,怎麽認識這麽多花草,而且還知道怎麽用它們來裝飾?這是什麽情況?隻能說他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先秦白求恩。
“女為悅己者容”,男的呢?買花送唄。屈原,早就這樣了!於是,我們看到了一個男人真的喜歡上一個女人的殷與勤。
柳永晏殊馮延巳,男扮女裝地寫。《湘夫人》不。厲害!“皓腕凝霜雪”“執手相看淚眼”“金風玉露一相逢”,說說就動手動腳了。《湘夫人》想的是女,滿滿的女,柏拉圖式的。
看女人,男的都會。看見女,忘了人,沒幾個。“送千千萬彩禮,不瞥;一朵玫瑰前,頭點得雞啄米”,女如斯,幾個男的看得到?幾個男的信?
性,是用來向情告別的,女生尤。不至性,不算情。男人啊!
屈原看得準準的。所以《湘夫人》是純爺們寫女人。為什麽是湘?秦齊楚燕韓趙魏,就楚人知道女人的楚楚。故而,屈原寫出《湘夫人》,別人寫不來。比如《詩經》,比如唐詩宋詞,和《湘夫人》比,就是差那麽一點點。
楚辭的節奏,音樂感覺,從《湘夫人》看,顯然繁複華麗於燕趙秦,結構規模也大它們一輪。甚至可以說,楚辭是古詩裏的“新詩”,是最富於詩意的“詩章”。後來的古風,律絕,甚至詞曲,都不及楚辭“先進”。
魯迅論《詩經》,“雖詩歌,尤教訓也”。孔子的心得:“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一個思想水平。
詩經與楚辭並著說:
詩經,而漢樂府,而併賦,而唐詩,而宋詞中的“豪華放派”,三言兩拍,而紅樓夢,而傷痕文學,而殘雪。
楚辭,屈原之後,賈誼是Fake One ,司馬遷有一點,宋詞中的花間詞婉約派裏有一點點,張愛玲,就沒了。
詩經領軍中國文學。楚辭一列,隻關注文學。
《The best of me》,情節小說。很多情景讀得熟悉,像入海關,坐出租車等。小說有點故意寫得很細,二流或不入流。小說,怕編。可幾部小說不編?
寫了一頁小楷。昨晚想到,書法史上談得上有新意的書法:王羲之————米芾———崔寒柏。崔寒柏,蘭亭獎獲得者。王義之是不得不寫毛筆字,米芾是寫得玩,崔寒柏是沒事找事。因此,王羲之是寫字,米芾是書法,崔寒柏是畫字,形成的是字畫。
回顧民國,軍閥割據那些年頭最好過。回顧共和國,改開後三十年過得不錯。老方說:過去的就過去了,沒有它們又回來了的事。這是中國的事。出了國,就沒了。出了國的還在談,就是沒話找話說。香蕉人就沒這個話題。自打小孫女出生,自己有了一塊沒有中國的地方。以後,盡可能多地活在這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