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幾十年當永恒活。堅信,自己是宇宙的洪荒,也是世界的末日
張愛玲的自幼雙語,就是這樣,從來這樣。她的文章,一直很戳,她使用的感覺不是背地紮小人人泄仇恨的針,錐,而是對“為什麽要管那麽多,顧那麽多?這是my business” 的西式明晰。
林語堂像是帶著使命才去聖約翰學堂學英語的。他寫文章了,很像是在搞中國物什推銷。他那極好的英文,做了這推銷的工具。讀他的文章,總覺得他的英文學得蠻委屈,很舌尖,他筆下的中文才是他懷中的。
他用英文,要告訴什麽是中國,中國人,該怎樣去看,去理解這一切。
張愛玲,自幼雙語,是寫自己,活自己。她就是不雙語,也當如此的。或許會少了殘的明晰,但也不會成為裏弄裏的張家長李家短。
那裏的最強音之一是:請了解我們。林語堂的進步,是寫了一輩子的文章來做這事兒。
張愛玲,不理會這“音”,這“事兒”,自己玩自己的。
魯迅嫌林語堂小器了。魯迅批判的國民性,著實尺幅進深都使林語堂說的比不了。可走遠點回看,主題一致,態度,深度等上不同。
張愛玲隻說自己的小心思,情和性,識得的善惡美醜。其實魯迅林語堂也主張這樣做,隻是把它當作了解中國,中國人的手段了。回顧,還是張愛玲耐讀,走在“認識你自己”的路上。
魯迅林語堂是別一種人大代表,在研製治別人病的方子,仿佛自己這一頭已不成問題或沒有問題了。中國啟蒙者的標識:開藥方於所有,沒留一個為自己的方子。張愛玲不幹這活,隻管和要好的閨蜜咬耳朵,和胡蘭成關在一個小屋子裏,一談數小時,好幾年。
魯迅說“解剖別人的同時,也時時解剖自己”,可讀遍他的文章,看不到動真格的。譬如,之於舊婚姻的糾纏,他這樣表達:“拚將一世的犧牲,還清三千年的舊賬”。這明明就是拐著彎自己給自己點讚嘛!
讀林語堂,很像教堂裏聽牧師傳教,代上帝發聲。縱然他說到女人的私處,也是一副“我的中國知識豐富吧”的樣子。
張愛玲寫自己,沒覺得要解剖自己,也沒覺得要展覽自己,搏點擊率。讀多張愛玲,見到個真人。
命是自己的,活自己的命,是為張愛玲。魯迅林語堂是活“使命”。做多了“使命”,那命也被使了。覺得。
了解中國,讀林語堂不比讀賽珍珠強到哪兒,甚至不如。在我,讀林語堂無所不議無所不曉的說中國後,腦子裏從原先的尚知道些什麽徹底地變成一鍋粥;賽珍珠的《大地》沒讀完,但記得住那個王龍和阿蘭,“除了臉蛋,我哪兒比別人差”,阿蘭的這句“吵架”,銘心刻骨。
張春橋出獄後讀的書是魯迅和外國文學。他有言:看中國人看得準的,還是魯迅。(大意)魯迅看中國和中國人,確有“自堡壘中出來的人”之於堡壘打擊的精準和靠譜,不假;但也隻有打擊這堡壘才管用的特效,也是確實的。
“民族的,也是世界的”的前提,是可以雙向交通的,如由梁祝之情悲,引發編成小提琴協奏曲,上演奧地利演出大廳,讓從來為“你愛我!”“你愛我?”糾纏不清的民族聽後覺得“纏得值”。把華老栓華小栓的悲催,譯成再多的語言,也是萬物進了黑洞。
魯迅揭發出的國民性和鄰居俄國文學家契訶夫,索爾任尼琴揭露出的,前者是大陸才通行的紅碼綠碼,後者是聯合國頒發的世界公民pass 。
張愛玲不參預這事兒,隻顧“自己的事兒還煩不了”。讀罷《尤裏西斯》和《追憶似水年華》,感覺到了一種不跟趟於“社會”“時代”的活法。於是有了下列感想:
話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別看江山是紅是白,有才就行,不糾結賣國賊乎?愛國賊乎?
有國代,人代,還有時代,都是要把人“代表”成不是個東西。不理不睬它們。把自己的幾十年當永恒活,堅信,自己是宇宙的洪荒,也是世界的末日。
流量明星和實力派對掐,你青一塊,他紫一塊,留下的是所謂時代創傷。《曆代筆記》的“不知秦漢,無論魏無晉”,自嗨,翻讀了幾十年,仍覺得營養得很。該問問自己,你是自己的星期一至星期日,還是創業紀中上帝說於是就有了的這那?
是自己擠進潮流的。爾後,也是自己在喊“別跟潮流,要獨立思考”口號的。出局,很難嗎?聽聽張愛玲“生活的意義就是毫無意義”的出局話,看看張愛玲的出局一生,知道了“出世”的道學很假,成仙成佛的道行不深。還是古希臘人的“認識你自己”這話說得好。
Never too late to k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