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詠給·明就仁波切
上個星期,聽說詠給·明就仁波切(Yongey Mingyur Rinpoche)要來作報告,還是有一點興奮的。因為6年前,讀過他的書 The Joy of Living: Unlocking the Secret and Science of Happiness。 那個時候, 應該說, 我是一個不怎麽快樂的人, 於是就想, 讀讀這個號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的書吧。 看看, 快樂的秘訣到底是什麽呢?
這本書,寫的可讀性非常好。 也許是我到那個時候為止, 讀過的關於meditation寫的最清晰的書。 雖然, 我極少讀書, 所以也沒有讀過多少關於meditation的書。 但是, 不管怎樣, 這本書讓我對meditation有了比較清晰的理論上的認識。 所以, 也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後來, 就買了明就仁波切的Joyful Wisdom: Embracing Change and Finding Freedom。
這本書, 我不太能讀下去。當然不能怪明就仁波切寫的不好,而是應該怪我自己實在是不愛讀書。
六年之後, 也算是自認為自己對meditation的理解是足夠深刻的,也有了很多很多的實踐。 這個時候, 一個類似於“啟蒙老師”的人,要來作報告。 我可以麵對麵的交流, 而且時隔6年。 讓人有點小小的激動。
提前把那兩本書找出來, 並且上亞馬遜定了他最近才出的新書
In Love with the World: What a Buddhist Monk Can Teach You About Living from Nearly Dying
我想到時候, 讓他給三本書都簽名,也是第一次, 我這麽積極的去找一個作者簽名。
對他的新書, 我是有一點期望的。 聽說那是關於他前一段時間的4年多的遊走閉關經曆的。 但是, 拿到書, 有那麽一點點失望, 因為, 書中很少講經曆本身,有很多的理論,思考。 我很喜歡聽故事, 所以, 當我發現沒有多少故事的時候, 有那麽一點點失落。 我本來想, 如果他能寫出類似於虛雲老和尚那種出生入死的具體經曆, 該多麽扣人心弦啊。 可惜, 這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報告前一天的晚上拿到書, 我讀書很慢, 所以就撿了其中一段來讀。第22章Working with Pain. 據明就仁波切說, 這是他整個retreat 中最危險的,離死亡最近的經曆。 他因為吃了不幹淨的食物, 拉稀不止, 肚子疼的要命。 他描述了如何用meditation 來克服這個問題。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些經曆。也想起了Grace如何用“觀空”法來治她自己的多年的拉稀和肚子疼的問題。 總體來說, Grace的問題的難度要更高一些。 因為不是急性的問題, 而是多年的慢性的問題。 凡是多年的慢性的毛病, 其病根往往沒那麽簡單。 但是, 每次肚子疼來了, 在當時來說,疼痛本身是一個急性的問題。
現在, Grace的問題基本上不會出現了。 她調侃說, 還挺想念的, 因為沒有問題了, 也就不能再“練習”所謂的觀空法了。
明就仁波切的描述, 讓我感覺到很熟悉和親切。 大致的意思和我教給Grace的“觀空法”很像。 也就是說,
如果我們把痛苦看成我們的一部分, 那麽痛苦就不再是與我們做對的敵人了。 我們也就接受了痛苦的當下。 而這個接受,是通過我們的覺知去感知這個疼痛本身,或者說疼痛身體的當下的那些感知。
我們“看著”這些身體的反應,比如疼痛, 而不加分別,也就是接受。 那麽, 痛苦就成了我們的朋友,或者說和我們統一起來, 而不再是我們的對立和敵人。 這樣,”我“也就不再是小我, 而是一個可以容納,統一對立麵的大我。也就是說, 觀照, 也不再是一種“拚命的盯著”, 而是“若即若離”的虛的觀照。
這個時候, 緊張的身體就會放鬆, 身體就會自動的高效的去修複自己。 當然, 其中有一個小小的秘訣就是, 簡單的let it go, let it be. 是不夠的。 並不構成最有效的療愈。 而是適當的引導我們的覺知, 讓其最有效的引導我們的身體的療愈。 這一點, 在明就仁波切的書中並沒有寫。也是一般以meditation為基礎的療愈中不寫的。 更多的見於基於氣功的療愈的書籍。
不管怎麽說, “觀照”是一種極其強大的療愈手段。 不管是對身體還是精神的各種痛苦和問題和疾病。 也是屢屢被大家證實的。
觀照的後麵,最主要的工具就是覺知力。 可以說, meditation的核心就是awareness, 長年累月的靜靜的修煉著的, 就是這個awareness。覺知力的高低, 直覺決定了一個人meditation的能力, 也直接決定了一個人用meditation解決現實問題的能力, 包括治病,痛苦等等。
再來講講明就仁波切的故事吧。 當他進來的時候, 我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拖鞋。 他在那四年多的閉關中的照片,也往往是穿著拖鞋。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講究或者習慣。
和6年前的樣子比,他有點發福了,也老了不少。 忙碌的全世界各地的布道, 涉及了很多俗世, 包括政治。 作為一個集多個活佛的轉世於一身的仁波切,在藏傳佛教裏邊, 他就是一個類似於“王”的地位,在他的信眾眼中。
所以, 前幾年離開寺院,去大街上流浪, 確實是一個不容易的閉關修行。 就像佛祖當年離開宮廷,去苦行一樣。 因為,出了寺院, 他就不再是一個眾人膜拜的令人尊敬的仁波切了, 而是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 你上火車,在印度擁擠的鐵路係統中,照樣要和普通人緊緊的擠在一起。 照樣要吃可能很不衛生的食物。要找地方住,需要用錢去買東西。等等。
明就仁波切是十六世大寶法王(Karmapa)認證的。 也是其中一個十七世大寶法王(噶瑪巴·伍金赤列多吉)的小時候的陪讀。 第十七世大寶法王有兩個。 噶瑪巴·伍金赤列多吉是中國政府承認的, 也是達賴喇嘛承認的。 另一個是夏瑪巴承認的。 由此也引出了很多的爭議。 包括王菲,馬雲等等, 都是噶瑪巴·伍金赤列多吉的信徒。 而王菲的曾經的好友, 因為和她信奉不同的大寶法王, 朋友也做不成了。
兩個大寶法王現在都是流亡國外。 噶瑪巴·伍金赤列多吉在華人圈比較活躍。 最近幾年學了中文,非常流利標準。甚至可以用中文開示。 明就仁波切的中文不太好。 對明就仁波切來說, 大寶法王,是他的王。 也是小時候的陪讀。 所以,非常的尊敬比自己小十歲的大寶法王。說大寶法王雖然比自己年幼很多, 但是博聞強記,非常了不得。 自己雖然很努力,但是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當然,這裏邊有謙虛的成分。
宗教總是和政治連在一起的。作為西藏的王, 達賴喇嘛很年輕就離開了西藏,流亡印度, 那個時候印度也剛獨立不久,一堆爛攤子。 大寶法王雖然是中國政府正式承認的, 但是,也因為各種政治原因,很年輕就選擇了離開中國,流亡海外。 現在和達賴喇嘛非常親近,也很難再回中國。
而明就仁波切,也許和大寶法王的關係, 也基本上不能到中國大陸傳教。 他們都活躍在台灣,美國等地。 信眾非常的多。 灣區有明就仁波切的第一個海外傳道中心,明就佛學中心。 紐約有第二個,巴西也有。
有的同學可能聽過陳宇廷的覺性科學論壇。 陳宇廷是大寶法王的信徒。 也曾經出過家。 後來還俗, 娶了央金拉姆。 陳宇廷的父親(陳履安),祖父(陳誠)都是國名黨的高官, 副總統,國防部長等等。 不過,陳宇廷和央金拉姆可以在大陸很順利的推廣他們的覺性科學,包括央金的覺性舞蹈。
活佛轉世這個藏傳佛教的特有體製,確實有它了不起的地方。 一個小孩一旦被選中為轉世靈童。就要經曆非常嚴格,高強度的訓練。 有幾位上師一起言傳身教,飽讀經書。 雖然, 在這個過程中, 很多的轉世並不成功, 最後被“淘汰”。 但成功的那些人, 往往也都成為很厲害的角色。 至少非常的博學,他們的教育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
說的有點遠。 總的來說呢, 宗教是離不開政治的,在西藏,宗教和政治是一體的。 所以, 達賴喇嘛既是宗教領袖,也是政治領袖。
但對我來說, 從明就仁波切身上, 我學到的隻是他關於meditation的描述。 今天中午, 和佛教俱樂部的主席一起吃午飯。 他說, 佛教的機製很聰明。 上來是隻講practice, 然後再講理論, 最後,才講玄之又玄的東西。 也就是說, 大家都可以因為沒有宗教內涵的實踐技術來親近佛教,比如meditation, 然後, 有可能會感興趣教義,經典。 然後,就是那些“高層”的東西。 有一定的道理。
他說明就仁波切在Minneapolis的workshop中舉了一個例子。 就是說, 作為普通人, 和誰學習都是可以的。 就像蜜蜂,可以從很多花朵采蜜。 而那些“大師”, 就是不同的花朵。 對蜜蜂來說, 能采到蜜就行, 不用太在意是什麽花朵。
所以, 對非藏傳佛教的人來說, 明就仁波切現在是世界範圍內,非常出名的“meditation master”, 大家可以從他身上學到meditation的技術。
不過呢, 這個“界限”,有很多時候,是不好把握的。無意中 你就會“暴露”在宗教的氛圍中。
回到明就仁波切的報告。 他是和著名的科學家Richard Davidson一起做的報告。 Richard負責科學那一部分, 明就仁波切負責meditation那一部分。 總體來說,他們把報告講的非常的簡單, 非常的平靜。 想傳遞meditation的一些基本思想,一些基本好處,算是普及推廣meditation。
我來簡單講幾個例子。
有人說, 不meditation還好, 腦子挺平靜的, 但是, 一meditation反而腦子變得不平靜,很多想法。明就仁波切就舉了一個例子。 在西藏, 他們會把犛牛的糞塗在牆上曬幹, 在最後清理牆的時候, 那些幹牛糞是不臭的, 但是,如果你加水去洗它, 就會很臭。 也就是說, 你不meditation, 你不胡思亂想,你一meditation, 反而胡思亂想。 那麽, 你那些混亂的狀態, 是不是才是你的真實狀態呢?那麽真實的狀態是什麽呢?
明就仁波切把人的腦子比作天空, 而天空的雲朵就是那些meditation的時候飄過的想法。 天空不會因為雲朵而改變本質,腦子也不會因為飄過的想法而改變它的本質。 而在meditation中, 我們的awareness不能被雲朵帶走,而是應該一直和天空在一起。 沒關係, 雲朵可以來了,去了, 但是,天空還是天空, 不會變。 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 你的meditation也就基本入門了。
他還講了一個故事, 來宣傳meditation。 他說在Minneapolis坐車的時候, 看見前麵開著一輛貨運的大卡車。上麵寫著“We can ship anything, anywhere, anytime.” 他說, 他對meditation的宣傳語就是Meditaiton can do anything, anywhere, anytime. 雖然,這不是多麽新鮮的說法。 但是, 還是覺得挺精彩的。所謂的mindfulness, 所謂的living meditation, 所謂的樂活禪, 都是講的一個道理。 但是, 真正實踐的人, 少之又少,因為少,所以美好,令人向往。
報告中, 我坐在第一排的邊上, 問問題的時候, 我舉了10次手,也沒被人看見。 所以,我一個問題也沒問。 有個聽報告的人一直看我舉手,但一直被忽視,直在那兒笑。 我想, 可能這個報告,她最開心的不是報告本身, 而是這個灰色的幽默。
報告結束,我拿著三本書去找明就仁波切簽名。 順便問他一個問題,在這四年多的retreat中, 他遇到的最危險的事情是什麽?他說是那次肚子疼。 我說那個例子我知道,可以說另一個嗎?他說他遇見過一隻熊。我特期盼的問, 你怎麽處理的?他說我把它嚇唬走了。 我聽了有那麽一點點失望,笑了笑說,“This is American way.” 其實呢, 我有點幼稚, 我期望能聽到類似於虛雲老和尚的那些傳奇的故事。
於是和組織者一起把仁波切一行人送走。 佛教俱樂部的主席A說他要和仁波切一起合影。 我也喊著,給我和仁波切也照一張吧。於是,我和仁波切一起舉著那三本簽名的書,合了很多張影。 A說, 沒想到你是仁波切的粉絲啊。 我就順著說, 是大大的粉絲。 不過話又說回來, 我可能是這100多聽眾裏邊最大的粉絲。 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拿著書來要簽名的, 而且是三本書啊。
詠給佛教中心的負責人來接仁波切一行。 於是,我們一堆人又合了一張影留念。 負責人問我今晚的晚宴參加嗎,我想,就參加吧。 明天的workshop呢, 我說已經不能注冊了。 他說他可以騰出一個位置。 我想就算了,周末實在是不現實。 於是我就下班去參加晚宴。
其實, 本是一個很不social的人, 這樣的晚宴也是第一次參加。 隻是覺得, 看一看仁波切在各種場合下的狀態,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突然改變主意,去看一下。 也是去了解一下這樣一種大型的宗教聚會到底是什麽樣的。
晚宴在一個中國餐館。 來賓也是以華人為主,中老年的婦女,占了多數。 組織的人, 也以女性為主。 當然,喇嘛都是男性。 一共大約200多人。 這樣的規模超出我的想象。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灣區, 居然一個佛教的聚會,可以有這麽多人。 後來發現, 很多其他的佛教中心的人也被邀請來了。 比如大法鼓的禪中心的人, 來了很多。
和我隔壁的一個客人是從舊金山跑過來的。 是個Personal Coach。 主要教movement, 還有diet, nutrition. 一聽, 是一個自己也比較熟悉的領域, 於是,聊的很嗨。 包括Alexander technique等等, 他都知道。 算是很有共同語言。 我也了解到了personal coach的一些故事。並推薦給他Body-Mind Centering。 還把我的bible, Awakening the Spine推薦給他。 因為他也很熱衷於spine的問題。
我極少外食,這樣的大規模聚餐,我更是不會亂吃。 所以, 整頓飯下來, 我沒有碰一下我的餐具。 同桌的人, 都在熱情的讓我吃一些。 因為是素食,好像沒有理由不吃啊。 有一個同桌的人就給我下了一個結論, “過午不食”,很健康啊。 其實,我不是啦。 隻是我極少吃餐館的東西。
而且,我發現, 居然這樣的大型聚餐,這麽多不認識的人, 是不用公筷的。 雖然大部分的菜是分開的。 但是,大家還是不在乎很多的筷子去夾同一盤菜。
快結束的時候, 大家去買明就仁波切的新書, 簽字,合影, 接受祝福。
仁波切簡單說了說這本書中一個最重要的概念bardo。 bardo在佛教裏邊的含義非常豐富,也很有爭議。 可以翻譯成“中有”,也可以翻譯成“中陰身”。 以前聽南懷瑾講過中陰身的修行法。 那個時候,也聽不太懂這些東西。
明就仁波切取了比較通俗的含義。 就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切中間過度。 尤其是重要的轉折性的過度。 也就是上一個狀態”死去“到下一個狀態“誕生”, 這個間隙, 就可以叫做bardo。他就以他的那次肚子疼為例子。 但是,仁波切剛開始說,就停下了, 說他就不說了, 大家買書自己看吧。
所以, 我現在也多多少少理解了為什麽南懷瑾說中陰身修行法很重要。 就是那種舊的生命死去了,新的生命即將誕生了, 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是非常關鍵的。
首先, 如何“好好的死去”。
然後, 如何在新生命誕生前做最好的準備。
最後, 如何成功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而這樣的事情, 我們一輩子有很多,尤其是那些改變我們命運的時刻。 那些把我們變成今天的我們的關鍵時刻。
試想,如果在那些關鍵的時刻,我們都做的最好,那麽,我們的人生會不會也會更美好。 當然,很難。
所以, 關於bardo的智慧, 有很重要的現實意義。
聚會結束以後, 大家也就放鬆了緊繃的神經,開始拉家常。 我們桌的幾個人就聚在一起閑聊。 我突然發現, 其實這些“信徒們”, 雖然是虔誠的佛教徒,也接觸很多佛教的熏陶。 但是,對meditation知道的非常少。於是我就給她們“普及”。 當然, 我很能說,雖然用英語,也掩蓋不了我對meditation的激情。 大家覺得我講的很好,她們發現, 原來是這樣啊。 於是,大家就一直聽我講啊講啊。 一直講到夜裏的十一點半。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給人們講修行的事,而且是用英語。 一個人在夜幕中,開進黑黢黢的群山回家,我這才發現, 我是多麽的熱愛啊。
“明就仁波切把人的腦子比作天空, 而天空的雲朵就是那些meditation的時候飄過的想法。 天空不會因為雲朵而改變本質,腦子也不會因為飄過的想法而改變它的本質。 而在meditation中, 我們的awareness不能被雲朵帶走,而是應該一直和天空在一起。 沒關係, 雲朵可以來了,去了, 但是,天空還是天空, 不會變。 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 你的meditation也就基本入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