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芙蓉
編輯|王珊瑚
視頻剪輯|沙子涵
一輛摩托車攪起的波瀾
如果沒有那件糟心事,對24歲的陳宇明來說,夏天意味著嶄新的開始。去年6月底上海解封,他逃難似的搬家,終於逃離了忍受三個月的樓上噪音。新小區很大,設施齊備,門口地鐵四十分鍾直通陸家嘴。他會在這裏開始新工作、自由自在地騎行——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摩托發燒友,居家倆月,快給他憋壞了。
搬到新家第一天,他在那間2000塊月租的小單間裏收拾一下午,晚上往窗外不經意探頭,心裏“咯噔”一下——他的寶貝摩托翻車了!
陳宇明急衝衝往樓下趕。那是一輛價值6萬的進口機車,黑紅色的外形帥氣又狂野,開到哪裏都是惹眼貨。下午搬家時他騎著它跟了搬家公司一路,最後停在單元樓門前,這車穩定性強,不易倒,“被人不小心撞倒的嗎”,他有些痛心地想。
這一倒損失不小。擋風板裂了,車身上有數不清的刮痕和大麵積磨損,維修和更換原裝的進口配件,至少要幾千塊。
●搬家第一天,陳宇明發現自己的摩托被推倒。講述者供圖
當他仔細查看車輛的每一處損傷時,一些下班的鄰居經過並湊到跟前來,“小夥子,不用想,就是103幹的,她之前經常幹這種事”,他們用一種篤定又稀鬆平常的語調說。
陳宇明的怒火一下子上來了。當初為了攢錢買這輛車,他連瓶礦泉水都不舍得買,摩托騎了一年多,從沒讓它磕著碰著,傷害它簡直就跟傷害他親兄弟一樣。或許是急火攻心,他鼻血直流,“唰”地一下,口罩都染紅了。
小區監控驗證了鄰居的說法。陳宇明在視頻裏看到,那天下午,一位老太挎著紅色口袋、一瘸一拐地走向樓棟,經過摩托車時,突然一隻手抓住車把,蹬著腿借力往外推。300斤的摩托,普通人想推翻都會吃力,推第一下見它沒動,老太又弓起腰雙手合力,摩托咣當倒地。老太這才轉過身,晃晃悠悠繼續往樓門去了。
●小區監控顯示,住在一樓的老人推倒了摩托車。講述者供圖
陳宇明立刻報了警。
自己的車沒有擋路,為什麽要推倒?等不及出警,陳宇明打算先上門跟對方討個說法。在他眼裏,這應該是一個很容易解決的問題,過程清楚,證據齊全,“你道個歉,我們坐下來談談賠償問題,這事就過去了”。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複雜,他一共跟老太見過兩次麵,一次比一次鬧得僵。他拍攝的視頻記錄了當時的場景。
第一次上門是事發當晚,103大門敞開著,老人站在一堆雜亂的紙板殼和家具中間,她很瘦,竹竿一樣的身體套了一件褪色的棒球服,花白的短發看上去也髒兮兮的。
“您好,門口的車是你推的嗎?”強忍住心裏的不滿,陳宇明試圖禮貌溝通。
老人沒有回答,眼神遲疑了一下,緊接著皺緊眉頭,高聲訓斥陳宇明:“下次不要停,說了不要停……”她有些口齒不清,普通話裏夾雜著上海方言,“這是我家,不是你家……”陳宇明還想繼續問,對方已經沒了耐心,“你叫警察來吧,好伐?”
再次見麵就是兩天後,陳宇明接到社區民警電話下樓協商,剛出電梯就聽到爭吵聲,等他走到門前,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老人突然扶著牆從屋裏衝出來,“肯定要推——”,陳宇明嚇得轉身就逃。她追到電梯前,弓著身子,眼睛圓瞪,憤怒地叫罵,雙手不住地顫動,說到激動處,她突然用手指著陳宇明、拖著腿再次逼近:“滾吧……你他媽、給你打——死!打死伊!”
陳宇明被逼得一直倒退到樓外。
●第二次會麵,陳宇明被激動的陸老太逼得一路退到門外。講述者供圖
憤怒的12號樓
很多小區裏或許都住著這樣一個“問題老人”,翻垃圾,偷外賣,打砸電瓶車,侵占公共空間,而所有人都拿他沒辦法。
對於12號樓的鄰居來說,這就是他們的日常,陳宇明的出現,不過是這樓裏又多了個倒黴蛋罷了。當晚,他們就把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拉進了一個名叫“12號樓互幫互助群”的微信群。
“103有個裝瘋賣傻破壞外賣快遞推倒電瓶車劃拉汽車在地上吐口水糊鼻涕的老太婆,我賭五毛錢就是她推的你的車。”那是陳宇明查監控之前,一位曾經的“受害者”語氣十分篤定。
“她是我們永華苑的江湖一姐”,“12號樓的扛把子”。群友補充介紹。
“別說這棟樓,團購的團長,送外賣的小哥,外加居委會的片警,哪個沒被她謔謔過。”控訴的人越來越多。
群裏活躍的主要是年輕人,有些是前租戶,即便搬走了也來吐槽,微信名後特別備注“已逃離”。
看陳宇明還摸不著頭腦,大家夥直說了:摩托車停得離樓門太近。他初來乍到還不知道,一樓的公共區域都被老太圈為自家地盤,“入侵”的車一準兒遭殃。曾經有人好心想扶起被推倒的電動車,老太一聲吼把人嚇退回去。一位鄰居的電動車被砸壞後試圖找老太理論,反而被她“拿磚頭追著打”。
不僅車不讓停,疫情期間遇上下雨,核酸檢測點臨時設在樓門內,老太也不允許,搬著椅子帶把剪刀堵在樓門前。大家幾乎要把社區民警電話打爆了。動靜鬧得比較大的一次是兩年前,樓下一輛汽車也被老太劃了,民警協調下,最終還是走了保險,由派出所出具不明物劃傷證明。沒有追究她責任。
不追究的原因也都差不多。老人如果出事了,算誰的?而且就像警察後來跟陳宇明說的:這麽老了,法律上很難追究;一個孤寡老人,能拿出多少錢賠?很難搞的。
沒別的辦法,隻能盡量把車停地下車庫,或停得遠遠的。鑒於老太會“口水功”、“棍子功”、“磚頭功”,有人考慮準備把滋水槍;還有人提議在樓門前貼張通告,“樓有惡婆婆,專推車車”。一些人甚至有心理陰影了,每次到一樓時要先看看“扛把子”在不在,看見她“汗毛都要豎起來”。
幾年下來老太沒有一點收斂,陳宇明的摩托又勾起大家的不滿來。“這種事情我們忍很久了”,事情發生的頭幾天,群裏討論經常持續到半夜,大家決定聯合起來,隻有給老太點“教訓”,樓棟才可能安寧。
●陳宇明摩托車被推倒後半年多時間,12號樓又出現多起類似事故。講述者供圖
陳宇明第二次找老太討說法的夜晚,12號樓門口圍滿了人,眾人看著他被老太趕出來,民警也是一臉無奈的樣子。積攢了許久的怨氣爆發,人群中一個男人大聲喊,“非要等她哪天拿剪刀傷人了才跟我們解決嗎?誰負這個責任,到底有沒有人管?”
嘈雜聲中,警察把陳宇明拉到一邊,“吃點虧算了”。就像此前的劃車事故,警察也建議他“走保險”,“民警說給我開個交通事故單,認定別人全責”,陳宇明回憶。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是一個直脾氣的年輕人。之前樓上的母女反複製造噪音,投訴沒用,他拎著棍棒上門,直到對方道歉;被黑心房東扣押金,他直接上法院仲裁。他始終堅持一種樸素的是非觀: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跟你是小孩,還是老人,都沒有關係。
他堅持追究老人的刑事責任。協商不成,他就把自己的遭遇傳上網,兩天便登上熱搜第一位。評論區不少人提到類似的經曆,更讓他覺得這不再是一件自己的私事,他生出一種責任感來:要給這樣的老人一些震懾,年齡不是違法犯罪的理由!
摩托車被推倒的第四天,老太被帶上了警車。陳宇明不在現場,微信群裏直播了這一“激動人心”的時刻。4個民警出動,圍成一個包圍圈,局麵僵持許久,老太一瘸一拐被帶上警車,手裏還挎著那個紅袋子。
“今日好消息:(恢複)堂食、(行程碼)摘星、現彩虹、抓老太。”群裏沸騰了,慶祝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但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結束。老人被帶去做了筆錄,隔天就被送回了小區。陳宇明的車損經公安鑒定為9547元,但老太是否具有刑事責任能力,還需要評估老人的精神狀況。
接下來的等待是漫長的。為了避免和老太正麵交鋒,等電梯時,陳宇明眼神會緊張盯著103的方向;電梯下到一樓,麵前不論出現個什麽人都能把他嚇一跳。他原本期待在這裏開啟新生活,現在簡直成了噩夢延續的地方。
新家還沒住滿兩周,陳宇明決定再次搬家。他剛工作兩年,經曆了疫情和被裁,正是手頭吃緊的時候,但他情願賠掉幾千塊的違約金,也要逃離這地方。12號樓的群友覺得可惜,都挽留他:哥們,你得住下來,我們一起扛,怎麽能被老太打倒了呀?
“問題老太”
她一個人住在這裏,房間不大,裝修看上去有些陳舊了,地板翹了邊,牆上也掉了皮。
她通常早上五六點就出現在小區裏,走路很慢,一條腿殘疾,從12號樓到小區大門的幾百米距離,要走將近1小時。正是上班時間,開車經過的鄰居提心吊膽:“看到她我躲著走,喇叭都不敢按”。
在這個動遷房小區,不少業主來自同一個村子,彼此熟悉,但沒有人敢說摸得準她的脾氣。他們叫她陸老太,知道她“腦筋不好”,都避而遠之。
相處了五六年,隔壁104一家人說起她來也是無奈的語氣。她撿來的垃圾把電箱塞滿了,堵得104大門打不開,隻好在圍牆上開了個後門進出。
“她可能是把以前農村的生活習慣帶到這裏了,農村都是獨門獨院的,種地也是這裏圈一點那裏圈一點”,住在104的劉平說。這裏常居的也是兩位老人,劉平身後,他父親坐在輪椅上,母親看上去年紀比陸老太還大。
劉平曾經也覺得需要給她點“教訓”,但人都會老的,劉平說。要他說,這個陸老太“可恨也可憐”,老公45歲就走掉了,跟婆婆關係不合,唯一的兒子也“糊裏糊塗的”。這個兒子過去住在6樓,後來欠了債,把房子外租,自己住到鄉下,老人就徹底沒人管了。
他記得剛搬來時陸老太精神狀況還行,大概是獨居久了,這幾年越來越差。多少次,她從外麵撿回別人丟棄的口罩,身上因為長期不更換衣服散發一股異味。最讓鄰居感到後怕的是,她總是屋裏開著煤氣人就出去了,直到刺鼻味道傳到隔壁,驚動消防隊破窗排險。現在她防盜門對麵還貼著一張A4紙,印了幾個醒目的大字:出門檢查水電煤——物業為她專門準備的。
●居委在陸老太門前張貼的提示。魏芙蓉攝
她總愛找人問:“今天幾號了”,鄰居猜測,她惦記的是每個月發退休金的日子,2500塊,她唯一的經濟來源。
上海疫情最嚴重的幾個月,她也是一個人住,靠居委會資助勉強過活。居委會工作人員說,他們也想聯係上監護人,可電話就幾乎沒打通過。看她可憐,疫情期間樓棟和誌願者們也沒少給她送食物。可後來發生的事,讓很多人寒了心。
疫情外賣不能上樓,放在一樓的外賣總被老太“順”走。101的租戶有次發現螺螄粉丟了,監控查到又是陸老太,她找上門去,倆人吵得挺凶。“是不是之前大家關照了她幾次,讓她誤以為這些都是關照她的?”劉平猜測,其實他訂的肉包子也被偷過好幾次,他都覺得算了,“你跟她說不通的”。
但這次螺螄粉事件有了一個大家都意外的結局——幾天後101門口出現一桶食用油,送的人沒有留名,群裏都覺得是陸老太。
她的脾氣讓人捉摸不透。小區門口的水果店,她不給錢,還摔東西,但買餛飩時又會乖乖排隊,留下一張10元鈔票。有一次,一位鄰居關車門時把陸老太嚇著了,連忙道歉,老太出人意料地沒發脾氣,“沒有事”,她語氣溫和,又問鄰居明天星期幾,得到回複後還說了句,“謝謝妹妹”。鄰居估計,自己碰上了老太難得的清醒時候。
這麽多年,陸老太都是獨來獨往,很少跟人主動接觸。
徐阿姨是個例外。徐阿姨是上海人,在永華苑掃了好幾年門洞,和陸老太算是同齡人。別人都怕陸老太,她不怕,還會主動打招呼、誇她。
她注意到陸老太穿新衣服了,“阿姨你今天穿的真漂亮,跟你身材很合適”。陸老太換了個發型,“阿姨你頭發剪掉了很年輕”。陸老太告訴她,衣服是別人送的,剪頭發的錢也是好心人給的,過去她一頭白發總是亂糟糟的,有天街上一個阿姨給她15塊錢,交代她去把頭發理理。
徐阿姨有時也好奇她每天出門忙什麽,夏天熱的不得了,她看陸老太也老早出門,下午三四點出現在小區時,身上都曬脫了皮。“阿姨沒辦法我要去看病,每天要配好多藥了”,陸老太告訴她。但一位熟悉陸老太的鄰居說,配的“藥”其實是保健品,“她糊塗,出去聽課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
“多讓著點她”,這是徐阿姨和陸老太的相處之道,有什麽好東西了,比如撿到紙板殼就主動給她,菜地裏種的蔬菜也分一點給她,好幾次陸老太跟保潔吵架了來找她,她就說“下次我幫你掃幹淨點”。徐阿姨的想法很單純,“她腦子不好了,一個人過那麽可憐的,就不要跟她計較”。
摩托車事件過去了快半年,隨著小陳的搬走,大家的不滿漸漸平息下來,12號樓恢複了日常,年輕人繼續忍受著,像往常一樣在群裏分享她的最新事跡:“老太婆推外賣車了”,“老太婆闖紅燈了”,“老太婆趴在人家車子上不讓走”。
●陳宇明摩托車被推倒後半年多時間,12號樓又出現多起類似事故。講述者供圖
直到去年12月中旬,這些消息慢慢消失了。
有些日子沒聽到103的動靜了,有人在群裏說。
永華苑大門的保安也很久沒看到陸老太了,過去他們總會留意她的行蹤,這是轄區派出所特別叮囑的,對於這樣一個獨居老人,要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
保安找到居委會,在那裏,他們得知老人被逮捕的消息。
戛然而止的訴訟
城市的另一頭,陳宇明一直在等待“一個說法”。他雖然搬離了永華苑,並沒有放棄追究老人的責任,每隔幾天就給警方、法院打電話詢問辦案進展。事實上,事情發生一個多月後,警方就以涉嫌尋釁滋事對老人立案,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沒有執行拘留。
陳宇明曾經也覺得老人可憐,畢竟年紀大了,還有殘疾,但他又覺得,那是監護人的責任,不是自己作為受害者應該考慮的。
去年9月,他拿到老太的精神鑒定結果:老人患器質性精神障礙,對這個案子有限定刑事責任能力。也就是說,她雖然是精神病人,但在推車時是具有辨認或控製自己行為能力的。這讓陳宇明更確信自己的堅持,“如果一直包庇她,隻會出現更多的受害者”。
案子在去年12月開始進入法院審理程序,老太被批準逮捕時,陳宇明也接到通知,檢察院很快會對她提起公訴。
●陸老太被鑒定為器質性精神障礙。講述者供圖
事情似乎終於要結束了。從夏天到冬天,半年來,案子在網上持續引發關注,很多刺耳的評論湧進陳宇明的私信箱:“老人出事你也吃不了兜著走”,“有這個時間不如回你老家孝敬你父母”……多的時候一天能收到幾百條。事情鬧得這麽大,家人朋友擔心他的安全,勸他認倒黴,別再追究,他偏不。表麵上他看起來毫不退讓,把惡評一條條刪除拉黑,激烈回懟,但到了晚上,想起那些話,他開始頻繁失眠、做噩夢,工作總不在狀態。
他至今沒見過監護人。兒子的故事,永華苑流傳著諸多版本,有人說他好賭在外躲債,會在街上攔下老媽要錢,十塊八塊的也不放過;也有人說其實他蠻有錢,名下兩套房,開商務車。但每次老太捅了婁子,居委會和警察都找不到人。陳宇明沒少聽警察抱怨,“電話不通”、“蹲到半夜蹲不到人”、“約好又放鴿子”,倒是有幾個深夜,警察接到他主動打來的電話,聽起來喝了不少,總之沒法溝通。
陳宇明覺得賠償對自己來說已經不重要,“我要的就是法律給我一個判決,判緩刑我也接受,我看重這個結果。”
案子原計劃在年後開庭。但1月24日,陳宇明還在湖北老家過春節,突然收到永華苑住戶的私信:老太婆得了新冠,去世了。
起初他還不敢相信,連忙去樓棟群裏問,“聽說老太婆走了真的假的?”
這一問把群裏很多人嚇了一跳,屏幕上刷過一排又一排雙手合十的祈禱表情。
104的阿婆也是碰巧才知道這個情況。她記得那天,大年初三,自家的門被敲響了,打開門竟是陸老太消失很久的兒子,“阿姨你有沒有口袋,我想給我媽媽裝些衣服,她人在醫院裏,可能沒幾天了。”他當時說。
沒想到老人連第二天也沒撐過去。感染潮中小區裏走的老人多,喪事從簡,家人沒給她辦葬禮。後來陸老太的婆婆、兒子、孫女趕來給她收拾屋子,104阿婆遠遠瞧見,第一批清理出來的垃圾,“堆得滿滿一房間,要用卡車裝的”。
陳宇明等不到他想要的判決了,因為肇事者去世,法院宣布案件終止審理。2月5日,他在法院組織的會談上看到了老人生前最後的視頻,她躺在重症監護室,渾身插滿了管子。工作人員告訴他,陸老太被執行逮捕半個月後就因感染新冠取保候審送醫,康複後她被安排住進了養老院,但僅一個星期,老人再次病重去世。
從法院出來的那個晚上,陳宇明心情複雜,同行的女友說,“這樣看來她真的蠻可憐的”。陳宇明沒有吱聲。
●陸老太去世後,法院裁定案件終止審理。講述者供圖
陳宇明說接下來他會提起民事訴訟繼續追究繼承人的責任,“這件事這麽久了,不能沒有結果”。至於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還要不要維權到底,他需要好好考慮,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次承受這樣的過程和結果。
為什麽涉及老人的違法犯罪案件追究起來如此棘手?幾位律師都提到,因為特殊的身體狀況,老年人輕微違法犯罪處理過程中確實涉及很多人道主義的難題,比如老人生病、去世,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當遇到一些年齡大、身體不適的老人,基層警員通常“能不追究盡量不追究,能協調的盡量協調”,雖然是客觀條件限製,但其實形成了一種惡循環、讓違法老人有恃無恐。一位律師提倡早期介入,他覺得相比批評教育和警告,罰款或許能起到更好的懲戒效果。
在永華苑,人們還是會時不時談起陸老太。“死掉了好,清爽了”,有人在小區群裏說。掃門洞的徐阿姨替她可惜,逢人就感慨,“以前小姑娘的時候人很好看的,都說‘三毛’啊年輕樣子真漂亮。就可憐沒人管,要吃要喝,沒辦法了,肯定要做壞事。”一位老人堅持認為小陳的摩托擋了陸老太的路,她拉低聲音:“你說,她是不是進去(看守所)之後嚇到了、嚇死的?”
12號樓心照不宣地避開這個話題,聽到這個名字的住戶連連擺手,“人死了,這事已經過去了”。車輛漸漸停回了樓門前,這裏平靜得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車輛重新停回了12號樓前。魏芙蓉攝
(陳宇明、劉平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