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讓生者有著不息的愛,讓死者有著不朽的名。記憶比生命更加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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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藍花楹》第十四章(上)

(2016-04-20 23:56:10) 下一個

藍花楹

第十四章

(上)

出場人物:“Dara”的業主——但肯先生

主題:新建殖民地上的新生活

1858年5月,我們的小女兒Mary Emelia艾美麗出生了。她的大名叫瑪利,艾美麗其實是中間的名字,但是我們家已經有兩個瑪利了——我的母親和我,所以,為了喊起來更簡單直接,在家裏,我們都喊她“艾美麗”。

艾美麗長得像極了她的姐姐賽琳娜,眉眼笑容、舉止動態,常常讓我恍惚中覺得這就是上帝還給我的賽琳娜。我原以為時間會衝散一切傷痛,後來我才慢慢懂得,能夠治愈我們的,是建立在傷痛記憶上的愛與懷念。

當我用愛把賽琳娜和艾美麗合二為一後,我跟自己說,賽琳娜回來了,我要像我之前幻想的那樣,繼續好好地愛她、寵她、養育她。柏曲克告訴我,當他第一眼見到艾美麗的時候,他也想到了賽琳娜。他說,那一刻的感覺真的特別美好,我好像聽見上帝在跟我說,那些美好的東西,你其實從來沒有失去過。

是的,這一刻,我們再次感念那份奇異恩典,來自神靈。

我們給艾美麗的受洗是在她滿了一周歲之後才舉行的。在我們的記憶深處,賽琳娜的早逝帶來的創傷總難免讓我們把艾美麗的成長和賽琳娜的悲劇聯想到一起。所以,我們謹小慎微地陪護著艾美麗出生後的每一天、每一夜,我們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又被上帝帶走了。過了一周歲生日的艾美麗,終於讓我們緊繃著的那根神經舒緩了些,而她的受洗儀式是昭示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重生:我們把她的心靈托付給上帝,但我們要把她的身體留在我們身邊,我們要伴隨她慶祝每一個生日,看她每一年健康而又平安地長大。

毫無例外的、和哥哥姐姐們一樣,柯因神父主持了艾美麗的受洗儀式。當教堂裏的唱詩班在儀式中齊聲唱起那首讓我們無比感念的《奇異的恩典》時,我突然湧出了一個念頭。

帶著艾美麗從教堂出來後,我坐在馬車裏跟柏曲克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個教堂裏需要有台管風琴就好了?剛才我聽到那曲清唱的《奇異的恩典》,突然就想到了我還在悉尼的時候在教堂做禮拜聽到的管風琴的琴聲,有了伴奏的音樂真的就像是來自天堂裏的聲音······”

柏曲克立刻表示讚同道:“這是個好提議。你覺得我們是不是需要向教堂捐些錢,讓他們自己來準備?估計真要買台管風琴的話,也是需要專門到倫敦去定製的。”

坐在顛簸的馬車車廂裏,我告訴柏曲克,剛剛在《摩頓灣新聞報》上看到了一則拍賣公告,說是有一處房產連同房子裏的家具都要全部轉讓,在家具清單裏就有一台管風琴。

柏曲克聞訊後對我給予了高度肯定,他說:“我們家艾美麗的媽實在是太能幹了,提出個問題,順便就連解決問題的辦法都找到了。這樣的好老婆,一定要多親幾下······”

柏曲克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我連同我懷抱裏的艾美麗都摟進了他的懷裏,他讓我回家把艾美麗交給外婆後就趕緊去看看那台管風琴,想好的事情就馬上去做,以免橫生枝節。

柏曲克還說:“給教堂捐款或者捐物,隻要是有合適的理由,怎麽做都是應該的。我們從柯因神父那裏得到的幫助太多了,我們需要回報他們。”

我問柏曲克,你信上帝嗎?

柏曲克想了想,然後回答我道:“我是信的。相信上帝的話,你許下的所有願望就都有了一個去處。”

我又問,你覺得你的願望上帝都幫你實現了嗎?

他搖頭說,沒有。接著,他又說道:“不管我們相不相信有上帝,我們都隻能靠自己。相信上帝的唯一一個好處是,它也許能給我們帶來一點意外的驚喜吧,萬一要真有上帝的話,萬一他幫我們實現了一兩個願望呢?反正,信比不信是要好的。”

我笑了,湊到他耳邊說道:“你這樣說話,要是讓柯因神父聽到了,他會傷心的。”

柏曲克又搖了搖頭,說道:“你說柯因神父?他才不會為我傷心呢。他是上帝的使者,他不會為任何人傷心的。柯因的心在上帝那裏。”

當我聽到柏曲克說“柯因的心在上帝那裏”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一點異樣的感覺,仿佛有些埋藏很深的心事被人突然給碰到了。我低下了頭。那一刻,我意識到,原來我也是有秘密的人。小小的秘密,小到它隻是一段念想;這是一個從來未曾發生過的故事,但在我心裏,它是我的一段曆史。

 

我獨自坐著柏曲克的馬車按照報紙上的廣告地址找到了準備賣房子、賣家具、賣琴的William Duncan但肯先生的家裏,他家在離皇後大道不算太遠的Fortitude Valley幸運穀,那是一片新開發的白人居住區,但肯先生的房子在路邊非常顯眼。他們家有整齊的籬笆護院,方方正正的房屋結構矗立在一個淺淺的斜坡上,看起來就像是一處巨大的地標。在臨街的院牆處,有花式英文書寫的巨大標識“Dara”鑲嵌在牆麵上,從很遠的地方目光都能被它吸引過去。他們家把平層的房子外牆全都給抹成了灰白的顏色,和當時民居裏比較普遍的那種純土磚外牆的房子看起來不同,後者顯得質樸粗糙,而他家則感覺簡潔明亮。本來是衝著管風琴去的,結果,我從人家手上買回了琴,兩周後,柏曲克更是買下了人家的這幢房子。

事情也就是這麽戲劇性——

我們家小女兒艾美麗的受洗日是1859年5月5號,那天的日子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就是帶著頭一天出版的《摩頓灣新聞報》拜訪了但肯先生。待我說明來意後,但肯先生簡單告訴我這是一台他專門在英國定製的全手工打製的管風琴,適合在教堂或者大型沙龍裏表演。但肯先生聽說我的身份是柏曲克·梅恩的太太後,知道我是有誠意、更有財力來購買的,所以也就跟我多聊了幾句。先生比我年長,他說他在1837年抵達悉尼的時候已經26歲了,當時他的職業是為英國殖民政府工作的教師,後來,殖民政府籌備海關部門,但肯先生被選中後就改了行當,1846年時但肯先生是作為一名海關征稅員來到了摩頓灣。他一方麵完成海關的工作,另一方麵也繼續遵循自己的愛好,籌建了布裏斯班藝術學校,並擔任了四年的校長的工作。就是在那個時期,但肯先生不僅自己拿出在海關工作的薪水買了管風琴,藝術學校的很多音樂演奏和演唱的教學也就是在他家裏完成的。這一次,他又要隨海關的統一安排舉家遷回悉尼,做出這個決定比較倉促,所以,帶不走的房子和家具,隻好登報拍賣。

和但肯先生的第一次見麵我就如願地買下了他的管風琴。

此後兩天,我在5月7日的《摩頓灣新聞報》上再次讀到了他的房產及家具的拍賣公告。我把報紙拿給柏曲克看,告訴他:“你看,這位但肯先生真是著急著要賣掉房子啊,一個星期裏兩次在報紙上刊登拍賣的廣告。不過,你看看,他這次登在報紙上的拍賣內容裏就沒有了管風琴,因為被我們給買走了啊。”

柏曲克聽我這麽一說,隨口問道:“你去過他家,你覺得他那房子值得買下來嗎?”

我搖頭道:“我哪裏懂得什麽買房子的事情?”

柏曲克說:“你是梅恩太太,你當然要懂啊。”

我笑笑,聳聳肩。對於柏曲克這樣的誇獎我是有些受寵若驚了,不過,那有什麽關係呢,把這些話當成一種鼓勵或者一種願望,都是可以讓我非常滿足的。

幾年後我才知道,柏曲克簡直就像是一名巫師,他就這樣一句隨口說出的話,簡直就是在昭示著我的命運。

我回答他說:“你要是真感興趣,要不拍賣那天我就陪你就去看看吧。”

柏曲克很認真地說道:“是的,我們需要去看看。但肯先生這麽急於要出手的房子,估計能撿到一些便宜。”

——就這樣,兩周後的5月19日,柏曲克帶著我一起參加了但肯先生的房產拍賣。

拍賣師的一錘定音,柏曲克成了但肯先生這幢命名為“Dara”的房子的新主人。

那天是個特別值得記住的日子——因為那一天,柏曲克第一次把我帶到了他的生意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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