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見博客【尾頁】: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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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小劉姥姥(1)
使用輝瑞提供的抗心律失常藥物後,春生的心髒對血鉀增高的耐受性明顯增高,血液透析從每天一次逐漸過渡到一周兩次。
住院七個月,春生終於可以出院,可以去上學了。男孩的心早就飛了,他多麽渴望外麵的世界,渴望重返學校。但是春生的擔心和害怕不亞於歡喜,自己一個鄉下孩子突然間就成了北京人,姥姥家有多大?有什麽規矩?還有別的什麽人?姥姥沒說過,春生更不敢問。他現在就認準一個理,姥姥怎麽說就怎麽做,姥姥的話一句頂一萬句。
春生能感覺到老太太開始喜歡他,喜歡他甜言蜜語和阿諛奉承,喜歡和他逗樂。譚溪近來探望這個外孫的次數明顯增加,尋找種種借口來醫院,哪怕隻呆上十來分鍾。吹噓拍馬令人厭惡,可是當這個極力討好你的人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外孫,會是怎樣不同的感受。像一杯杯甘甜的美酒,譚溪巴不得不停的喝下去。
昨夜春生在床上輾轉折騰,下半夜才睡著,因而早上起來晚了。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同躍給他的那封信再閱讀一遍。要是在以前,哥哥膽敢數落他這麽多的不是,婆婆媽媽地勸說一通,春生早就橫眉怒目不耐煩了。但現在這封信竟成了他的座右銘,成了“老三篇”,要天天讀,時刻不忘, 現在差不多能背下來了。春生很擔心這些毛病和自己的無知惹老太太生氣。
譚溪一早就來到病房,她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做了精心亮麗的梳妝打扮。春生趕緊將同躍的信塞到枕頭下麵。
“姥姥好年輕、好漂亮呀!我叫你大姐別人都不會懷疑。” 春生肉麻地讚美老太太。
“別沒大沒小,老老實實給我當外孫。” 譚溪佯怒,臉上卻按耐不住歡喜和陶醉。
譚溪在幫春生收拾東西時發現床單下麵的掛號信,遲疑片刻還是問春生有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春生臉紅掛不住了。自從那天說收養他,隻要一見麵,姥姥姥爺就叫得麻溜脆響。為了表示對姥姥的親近和信任,春生主動把同躍寫給他的信讓姥姥看,還言辭懇切地說一家人了,這都屬於家信,唯獨這一封信他藏著掖著。
“也沒什麽大事。”春生不敢食言,他畢恭畢敬把信遞給譚溪,心裏卻虛得慌,忐忑不安。
譚溪不想為難他:“沒事就好,不用看了。”
這一來春生不幹了,他取出信伸到老太太眼皮底下,非要她看。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姥姥的信任可是眼下最重要的。
譚溪讀著信,眉頭皺起,當讀到提醒春生洗完腳襪子別亂扔時,輕輕歎了口氣。
春生緊張地注視譚溪的表情:“姥姥,請你相信,我一定會改掉以前的毛病。”
譚溪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說:“我才不在乎,你們這些男孩,無論什麽毛病我都有辦法對付。”
春生膽怯地問道:“什麽辦法?”
“看過紅岩嗎?”
“看過。”
“知道渣滓洞嗎。”
“知……知道。”春生的答話帶著顫音。
譚溪壓低聲,像是在吐露一個毛孔悚然的秘密:“渣滓洞裏的那些東西姥姥家裏都有。”
“啊!” 春生全身發抖,像是要打擺子。
謝謝老太太的玩笑,化解了春生的窘迫不安。不過就要離開醫院時,看到兩位軍人隨譚溪走進病房,春生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刹時間他幾乎相信姥姥並不是開玩笑,這兩個軍人就是來帶他去渣滓洞,當然是去共軍的渣滓洞。從這一刻起春生就像一個嚇傻了的小鄉巴佬,一句話都不敢主動說,半步也不敢離開譚溪。
坐在軍人駕駛的黑色奔馳轎車內,不到五分鍾進入一個胡同。以前春生見過的胡同有很多四合院的大門,這個胡同卻像高牆後宮,讓他聯想起深牢大獄。轎車進入一個園林似的大院,在一座西式洋樓門前停下,樓前還有持槍軍人站崗,又讓春生聯想起電影裏國民黨特務首腦的官邸。
難道要把我軟禁在這裏嗎?轉念一想,我算老幾,哪有資格軟禁。接下來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在腦海裏閃現,莫非拿我做人體試驗?電影裏麵打一針後變成怪物的畫麵讓春生心驚肉跳。
記不清怎樣稀裏糊塗地跟著姥姥進了洋樓,又上了二樓,來到為他準備的臥室,聽姥姥介紹裏麵的家具設施。
這個從農村長大的男孩哪裏見過如此豪華的住所和居家物品。他一人住一間寬大的臥室,地板鋥亮,雙人床、寫字台、大彩電、收錄機……所有的東西都像新的,一塵不染。更為驚奇的是臥室裏麵還連著一個洗手間,不出門就可以方便洗漱。
春生終於戰戰兢兢地主動開口說話:“姥姥,我害怕。”
“你怕什麽?” 老太太忍住笑,表情很愉悅。
“我……”春生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怕什麽,什麽都怕,尤其怕當兵的。也怪了,小時候第一願望就是長大後當解放軍。想了半天他隻說出:“這麽高級的東西,弄髒弄壞了怎麽辦呀?”
“賠!”譚溪厲聲地說。
春生打了個激靈:“怎麽賠啊?”
“把你賣了,再不行就把你哥也一起賣了。”
春生苦著臉說:“我哥也許能賣幾個錢,可是我,倒貼多少錢也沒人要。”
譚溪轉而微笑地說:“這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壞了有人修,髒了有人擦。你隻管兩件事:第一是身體,第二就是學習。有時間早點把劇本寫完給我看。”接著像鼓勵剛會走路的幼兒一樣對春生說:“不用老跟著我,這就是你的家,自己去轉轉,熟悉熟悉。”
春生不敢挪步,見姥姥不斷慫恿的眼神才三步一回頭向樓下大廳走去。
過了一會,譚溪手拿一個厚厚的信封走下樓來,把它遞給春生:“這是給你的零花錢,總共有300塊。”
300塊!春生嚇得雙手跐溜一下縮到背後,腦袋拚命地左右搖晃。
“拿著,第一次多給你一點,以後每個月姥姥都會給你一百塊錢零花。”
杜子騰研究生畢業了一個月工資還不到一百,春生哪裏敢接,用顫抖的聲音說:“太多了,我不要。”
“你以為還像你們鄉下呀,在學校裏吃兩根進口冰棍,你這個六塊錢的小財主就要破產了。你去的學校是一個私立學校,都是家裏非常有錢的孩子和一些外國學生。”
春生還是不敢接,譚溪又好氣又好笑:“你要是太寒磣了,班上的女生可瞧不起你喲。”
聽說要被女生笑話,春生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封。
“你先去把錢放好,過來我告訴你幾個重要的電話號碼。”
春生回到樓下時才發現大廳放有三個電話。“怎麽這麽多電話?”
“都有不同的用處。”譚溪指向其中一個電話,“以後你要打電話就用這個。”
春生好奇地打量、琢磨那個電話。譚溪往牆上的掛鍾看了看,對春生說:“如果你想哥哥,現在就可以給你哥打電話。”
“啊!”春生驚得倆眼珠快掉出來。“從家裏就能給我哥打電話?”
春生不止一次在縣郵局目睹長途電話業務:收到通話請求後,郵局先另約定時間,然後派郵遞員騎自行車去家裏或單位找來接長途電話的人。雖然門關得很嚴,兩間小小的通話室裏不斷傳出聲嘶力竭的喊話,通話效果明顯不佳。那還隻是國內長途,春生從來不知道電話還能打到國外去,從家裏就能打。
譚溪指向桌麵上的一個號碼:“這是你哥的電話號,你撥吧。”
春生窘迫地搖搖頭:“我不會,我從來沒有打過電話。”
“很容易的,拿起話筒,一一按下這些數字,就可以說話了。”譚溪說得輕而易舉。
“這麽簡單?”不是天方夜譚吧?手指頭就這麽按幾下,就可以和自己日夜想念,遠在天邊的哥哥說話?巨大的好奇促使春生豁出去了,雙手抓起話筒,這才想到要鬆開一隻手去按數字鍵。
撥完號,春生又雙手握著電話筒,緊張地放到耳朵邊。
“Sophia Gordon House”話筒裏傳來清晰響亮的英文。
春生嚇了一跳,雙手一哆嗦,差點扔掉了話筒。
“姥姥,”春生一付嚇壞的表情,好像小姑娘遇到大灰狼,聲音都帶點哭腔,“是外國人。”
“外國人又怎樣,看不見摸不著,還怕把你吃了?”譚溪怎麽也忍不住笑,接過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