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袁約亮在鎮裏水庫堤壩上長時間地轉圈,苦思今後的出路。波士頓地區有點希望的教授都申請了,接下去隻有往外地申請,但他實在不舍離開兒子。第三天當他走下水壩回家時,見不遠處的樹蔭下站立一熟悉的身影。風兒舞動她的風衣,飄起她的秀發。崔虹,我的女神!
袁約亮快步奔到崔虹身邊:“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波士頓有點事,順便來看看你。” 崔虹微笑道,其實是收到李宏明電郵後特意來看望袁約亮。
那次掌摑事件後不久崔虹離開波士頓去紐約工作。起初袁約亮頻繁給崔虹寫電郵,她隻偶爾簡短回複,後來他們倆隻剩下節日新年問候。
他們在水壩旁的長椅上坐下,時光仿佛回到大學時代,兩人有說不完的話 。
崔虹說:“紐約機會多,我認識的兩個華人老板就在招人,如果你願意來,我可以幫忙去說。”
“你不煩我?”
崔虹瞪他一眼:“我什麽時候煩過你?”
袁約亮熱切地望著崔虹。對,去紐約,從此和你在一起。人生苦短,一別又是四年多,這次再也不能失去你。
“可是碩碩……”袁約亮想起兒子。
上個周末碩碩心事重重,不願說話。每當看到兒子臉上的愁容,袁約亮就會感到愧疚和心酸。這麽小的孩子,本該活蹦亂跳,小時候他是多麽地歡快。送他快到前妻家時,碩碩越走越慢。袁約亮蹲下問他有什麽不高興的事,碩碩吭哧好一陣才低聲說“媽媽要生小孩了。”袁約亮猜想兒子聽到大人談話,隻好安慰他媽媽永遠愛你,生個弟弟或妹妹給你作伴。
崔虹說:“紐約開車到這兒隻需三個多小時,即使不能每周來,每月一兩次回波士頓沒有問題。”
袁約亮喃喃道:“波士頓附近看來沒有指望,去紐約是最好的選擇。”
“你應該從NIH基金網查,裏麵的信息量大。”
“那是單位注冊的內部網站,我解雇後就沒有賬號了。”
“你用我的吧,一會兒我給你密碼。”
“那怎麽行?”袁約亮既驚喜又感激,因為研究單位的個人賬號還有很多其它內容,包括電子郵箱等私人信息。
“我還信不過你?”崔虹的目光懇切,“我賬號裏東西都是與工作有關的,將來你不需要了,我把密碼改一改就行。”
第二天中午李宏明和袁約亮在一個日本自助餐為崔虹餞行,韓崐也來了,正好他與袁約亮有約去醫院參加他父親的手術前談話簽字。獲悉父親確診膀胱癌,韓崐和家人極度恐慌,因為周恩來總理就是患膀胱癌,而且沒有活多久。後來聽袁約亮說膀胱癌治療效果很好,絕大多數患者能活15年以上,他們懸起的心安定多了。飯後韓崐先開車送崔虹去長途車站,然後與袁約亮一同去醫院,路上袁約亮忍不住向韓崐請教他的牙醫官司。
韓崐笑道:“你能啊,可以做律師了。”
“不懂裝懂,這不栽了嗎。你說我有戲嗎,可以索賠多少錢”
“你想要多少。”
“六百塊,夠我的牙醫費和訴訟費。”
“你倒是不貪,才六百塊錢,沒有律師會接這種小案子。”
“我哪裏請得起律師,自己打。”
“那你就索賠五十萬。”
“五十萬! ”袁約亮當然不信,但還是做起白日夢。有了這些錢,首先邀請崔虹一起去墨西哥度假。程芳芳要生孩子,沒有時間,經濟也不寬裕,說服她自己監管碩碩,不用她出一分錢。又可以買車,買房子……
“做夢吧?”袁約亮夢醒。
“做夢你又不損失什麽。醫療官司中有一項懲罰性賠償,可以數目驚人。全看法官的心境,沒準碰上一個痛恨牙醫的法官,你不就走了狗屎運。”
袁約亮大笑。
韓崐說:“如果你想現實一些,開庭前幾天給那個女律師聯係,願意私了,提出你想要的賠償數額,多要些,相當你實際想要的兩倍,然後討價還價。”
兩人到病房時,韓崐母親已陪伴在床旁,在醫生約定的時間前護士到病房招呼他們,韓崐、他母親和袁約亮三人立刻隨護士來到一個小會議室。
“病人怎麽沒來?”護士發現沒有韓崐父親,大為詫異。
“病人也要參加?”韓崐母親同樣意外,而且不安。
“那當然,沒有病人怎麽談話?”護士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太無知。
“我去叫我父親過來。”韓崐趕緊朝病房小跑。
四個人在會議室等了一小會兒經管醫生來了,大家都站了起來。
“你請坐。”醫生對韓崐父親說,然後轉向其他三人,“我和病人談話,你們請回避。”
韓崐和父母都有些惶恐,但不敢違背,母子動身離開。袁約亮在北京的醫院實習時,術前談話簽字都由家屬做主,重大病情往往對病人隱瞞。雖不清楚美國醫院的具體製度,但他考過行醫執照,含有少量倫理方麵的內容,感覺中美在這方麵差別很大。他用中文對韓崐父親說:“你可以問問大夫是否讓家屬一起談話。”
醫生聽了韓崐父親的請求後說:“隻要你允許,他們就可以參加。”
談完話韓崐父親簽了字而不是家屬,回到病房韓崐還是不解:“醫生幹嘛不一開始就問我父親?”
袁約亮解釋:“在美國病情是病人的隱私,看病時隻授權相關醫護人員知情。如果當家屬麵問你父親,他可能心裏不想家屬在場但又為難對家人這麽說。醫生讓家屬走,病人就不會因為心理負擔而說違心的話。我想醫生和你父親單獨談話時才會征求他的意見是否讓家屬參加。”
回到家袁約亮立刻打開電腦,按崔虹提供的網址、用戶名和密碼打開她的賬戶。心狂跳不已,心愛的女人無保留地讓他進入個人賬號:郵箱、福利工資、研究培訓……一個個鏈接展現在眼前。隻需用鼠標輕輕一點,就可以窺視崔虹的隱私,了解她的日常工作。袁約亮努力用前臂壓住不停抖動握著鼠標的手,不能! 不能辜負崔虹的信任,親人般的信任。
袁約亮找到NIH內部鏈接,搜尋紐約市各個大學和研究機構的經費信息,研究方向。根據基金代號可以判斷出年限,大的基金管五年,所有經費都有單位、研究者、電子郵箱和研究概要。袁約亮一邊瀏覽一邊憧憬未來紐約的生活,崔虹像一盞明燈把他的心照亮,像春風吹散淤積胸中的陰霾。縱然你我無姻緣,我們可以像兄妹一樣朝夕相處、相依為命。
可是碩碩呢?上周末兒子那憂傷的眼神又浮現眼前,兒子不喜歡繼父,很不喜歡。不久繼父就會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如果兒子有了委屈,需要依靠,去哪兒尋覓自己的父親?
袁約亮把檢索的範圍改到波士頓地區,已經申請過二十多個教授,不知還有多少機會,實在不行也隻好去紐約。好在NIH網的信息量非常大,僅哈佛醫學院附屬麻省總醫院就檢索到800多項基金。他還是按照這一個多月的老套路,精篩細選,挑出最適合自己經驗的項目。幾個小時下來,總結了七八個教授,也不知有幾人打算近期招人,沒有老板的推薦依然是最大的障礙。已經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還需要多久?要不波士頓、紐約同時找……
又有些心灰和焦慮,袁約亮去洗手間用涼水擦了一把臉,然後輕步走下樓,來到後院。夜深了,秋風習習,星星點綴。袁約亮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又想起崔虹,想起大學時光。一次晚自習後他和崔虹一起回宿舍,袁約亮興致很高,讓崔虹猜一個好笑的謎語“維維豆奶,歡樂開懷”。崔虹猜不出,可當他說出謎底時,崔虹卻笑得很勉強。不會逗女孩開心,袁約亮感到挫折。那幾年天天聽中央台黃金時段的這段廣告,大家早就膩煩了。
“維維豆奶,歡樂開懷”,袁約亮默默地重複,突然腦瓜靈光一閃,對呀,這就是廣告效應,做到家喻戶曉,就不愁沒人要。他趕緊回到臥室,重新進入NIH網站,這回隻要一個信息:基金負責人的電郵地址,根本不管他們做什麽研究。袁約亮以密送方式群發電子郵件,所有求職信內容一樣,以“親愛的教授”開頭,簡單介紹做過的研究,掌握的技術和發表的文章,然後附上簡曆。到淩晨,袁約亮將波士頓地區約兩千封郵件發出。
奇跡出現了,回複的郵件成串地湧入袁約亮的郵箱,有對他感興趣的,有希望他以後再聯係的,有僅表謝意的。袁約亮欣喜若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現在是老子挑肥揀瘦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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