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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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推出了個副主席

(2021-02-12 07:38:43) 下一個

到美國30年,有29個春節是在紐約過的。倒是這唯一不在美國度過的春節,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不經意間竟推出了個副主席的經曆,更是難以忘記。

十多年前的冬天,我從紐約被派往W大學做短期合作研究。W大學位於北歐N國的一個鄉間小鎮。初到異國的新鮮感很快過去,生活在那裏與住在紐約的巨大反差就逐一顯現出來,用三個字來概括,那就是冷、孤、寂。當地靠近北極圈,經常是風雪交加,冬天的太陽九點才出工,下午四點就草草收工,接下來就是長達15個小時的漫漫長夜。在那裏,大學即是小鎮,小鎮即是大學,生活娛樂設施少得可憐。大學五點下班,商店六點就關門,因此下了班必須立即騎上單車,冒著風雪飛奔超市,晚一步就吃閉門羹。對於我這個紐約客不可思議的是,周末時所有的商店包括超市,隻在周六上午開門,周六下午及周日統統關門。閑暇時間難以打發,不能上網遨遊虛擬世界嗎?不行,在紐約已用慣了的互聯網,當時還沒有普及到W小鎮。那麽不能煲電話粥來消磨時間嗎?可以的,但是煲不起,因為打到美國的電話費每分鍾就要2美元多,打到中國更貴。那麽就看電視聽廣播吧,可是裏麵說的全是N國話,半句都不懂的。

然而有一弊必有一利。W小鎮環境的寂靜、生活的單調和漫漫的長夜,正適合於潛心鑽研學問。回想起來,我有好幾篇質量較高的論文,都是在那裏產生靈感、寫下初稿的。

春節那天正值周末。天還沒亮,我在似醒似睡中想著這一天該做些什麽,百無聊賴,看來還是把論文再修改一遍吧。突然,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原來是周君,我在當地認識的不多幾個華人之一。他為人熱情,來到W鎮已經好幾年,消息靈通,在華人與大陸留學生裏挺有人緣。“快起來,今天我們到A城去玩!”A城是該國第一大都市,我早就想去,但礙於交通不便,一直未能成行。然而為什麽天不亮就去呢?周君催促道:“車子在下麵等著呢,就別問這麽多了,快走吧!”匆匆洗漱擦了把臉,隨周君出樓門,果然見到一部大客車,裏麵坐著30多個男女中國學生,都是在W大學留學的。見我上車,一位四十多歲的胖男人站起來,雙手奉上一袋中式糕餅給我當早點,還一迭聲地說:“新年好、新年好!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感謝支持、感謝支持!”這位何許人也?周君見我一頭霧水,就介紹說這是W小鎮上唯一一家中餐館的老板,姓胡。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偶爾去那家餐館吃飯時,仿佛是見過這位老板的。

W鎮距A城約兩小時車程,一路上我都在納悶,這胡老板意欲何為,為什麽要感謝我們呢?周君礙於胡老板就坐在他旁邊,不便多解釋,隻是含糊其辭地說:“到了就知道了。”

車到A城,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中餐館前,隻見內外張燈結彩,掛了不少慶賀春節的條幅,過年的味道挺濃的。“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之類的條幅當然也是少不了的。有人招呼我們坐下,隻見大廳裏麵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清一色的華人同胞。這些同胞會說國語,可他們彼此間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原來是大陸東南某省沿海的方言。舞台上方扯著一麵橫幅,上書“N國華僑聯合總會主席團換屆選舉大會”。到這時我才明白胡老板千感謝萬感謝的原因了。周君對我說:“你才來W鎮不久,本不想喊你的。胡老板見車上還有一個空位,說每一票都可能是關鍵。車子又剛好開到你的樓下,所以我才臨時來敲你的門。”我說:“可是我根本就不明白該選誰啊?”周君笑道:“我也不明白,到時候會告訴我們的。”不多時,選票發了下來,候選人有20多名,要選10人。這時,胡老板的指示通過口耳相傳悄聲傳達過來:“凡是姓胡的,全打勾;此外姓朱的、姓金的也打勾。其他的人一概不選。”

我們來自W城的30多人依照胡老板的意思,打了勾、投了票,就算是完成了任務。正當我們商量著要到外麵去玩,胡老板過來說:“離選舉結果出來還有兩、三個小時,我先帶你們去看看表演,開開眼界。”到了表演場地,才知道他把我們帶到紅燈區來看真人秀!舞台上一俊男一美女,相互脫對方的衣服,直脫到一絲不掛,然後在台下上百名觀眾的注視下表演兩性交合的全過程,......(此處節略123字)。幾對真人用不同的姿勢先後登台表演,坐在我身邊的幾位年輕留學生,大概沒結過婚,瞪大了眼睛,直看得血脈噴張。這是我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看此類表演。

看過了真人秀,胡老板要返回會場等選舉結果,就把我們引到一家中式海鮮餐館。餐館老板也姓胡,是W鎮胡老板的本家兄弟。我們剛剛投的票,凡是姓胡的全打勾,就包括了海鮮餐館的這位。海鮮餐館的胡老板憑空多得了30多票,知恩圖報,這頓飯就由他請客,菜式的豐盛自不待言。用餐將畢,W鎮胡老板興衝衝地跑進來宣布好消息:“選舉結果出來了,兄弟我當選了華僑聯合總會的副主席!” 海鮮餐館胡老板的票數略少些,但也當選為常委。

看著胡老板滿麵紅光的興奮樣子,我不禁覺得有點滑稽:早上出門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板,半天不到搖身一變,竟成了什麽副主席。胡副主席把我們送到車旁,再三拱手致謝:“新選出來的主席團今晚要開會,我就不能陪各位回W鎮了。這次選舉競爭激烈,多虧了你們這支生力軍來支援,我才能當選!”他還特別握住我的手說:“多虧了你這一票,我才當上了副主席,好險啊!關鍵就在你這一票。以後你到我的餐館來,我一概給你八折優待!”

回程路上,沒有了胡副主席,司機又是老外,大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揭開了今天這場好戲的內幕。原來這N國的老華僑本來不多,主要來自大陸東南某省沿海一帶,多數人以開中餐館為業。每開一家新的中餐館,就以請雇員為理由,申請自己的兄弟姐妹、親朋好友移民過來。幾年後新移民有了點積蓄,就又開新餐館,又把自己的兄弟姐妹、親朋好友移民過來,如同滾雪球一般。久而久之,中餐館便在這N國的大城小鎮星羅棋布開來;而這華僑聯合總會也就成了中餐館業者的天下。然而,他們雖然都來自同一個省,卻還要按姓氏、地域和關係進一步分出親疏來抱團,因此換屆選舉各出招數,一次比一次激烈。胡老板的餐館地處的W大學,這幾年中國留學生越來越多,這次他拉來了我們這支雇傭軍,算是出了個致勝奇招,當上了副主席。但說不定下次換屆時,別的老板也會用上這一招,到時候不知道他又要想什麽新招數了。

有個留學生好奇地問:“這胡老板今天又包大巴士,又讓我們吃好玩好,肯定要花不少錢吧。”周君輕輕一笑:“他放血的日子還在後麵呢!今後但凡中國哪裏有地震、水災,特別是他們家鄉有什麽大災小情的,這華僑總會都要捐錢。主席出五千,胡老板這當副主席的怎麽說也得出個三千吧。”

有位女留學生不解地問:“我看胡老板的餐館生意也不是太好,他這麽大把撒錢,就為得個虛名啊?”周君哈哈大笑:“他才不會做虧本生意呢!你想啊,今後如果有中國領導人到N國來訪問,少不了要接見僑界領袖。胡老板現在是副主席,是名正言順的僑領,肯定被接見。到時候他隻要把同領導人握手合影的大照片,往餐館牆上這麽一掛,那就是他招攬生意的金字招牌。”周君見那女留學生聽得一愣一愣的,接著說:“還有,想當年周老板移民出來時,不過是個窮小子。今後再回去,名片上就可是名字燙金的副主席了,這就叫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還沒完,胡副主席回鄉,他那裏的父母官大多是土老冒,有幾個是被國家領導人接見過的?那些父母官能不對他刮目相看、設宴款待?這樣一來,他在家鄉的親朋好友能不跟著沾光?胡副主席如果要去家鄉投資,那些父母官還不對他大開方便之門?財源還不滾滾而來?這裏麵的學問大了去了。”

說話間,車子已到W小鎮。天色早已黑定,又是風雪交加。我回到小屋躺在床上,眼前就像放電影,重現著這一天的經曆。想想在異國他鄉過的這個春節:本來打算修改論文的,結果海鮮大餐吃了、脫衣真人秀也看了、糊裏糊塗被人當了回槍使、又莫明其妙地投了關鍵一票,推出了一位副主席。不過周君的一席話,倒是勝讀十年書,人與人的關係真是複雜啊,不如老老實實做學問來得踏實。噢,今天不是過年嗎?妻子與小女兒遠在隔著大西洋的紐約,而大女兒又遠在歐亞大陸另一端的上海,一家人分別在歐亞美三大洲過年,也是史無前例的,她們此刻又在做什麽呢?明天該幹啥還幹啥,還是把論文再修改一遍吧。這異國春節的夜晚,我就這樣在朦朦朧朧的胡思亂想中慢慢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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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北歐比美國要開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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