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我心的樂曲

震 撼 我 心 的 樂 曲

 平生聽過許多樂曲，印象極深的是《星條旗永不落》 。我聽過這首樂曲的許多版本，包括交響樂、銅管樂、鋼琴獨奏等，也聽過不同指揮家和樂團的演繹；但是最震撼我心的，還是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樂團演奏的版本。莫非我對小澤征爾與波士頓樂團情有獨鍾？非也，這是由我聆聽那場演奏的時間與場合決定的。

《星條旗永不落》創作於1897年，是美國進行曲之王約翰蘇薩的代表作。它不是美國國歌，卻經常與國歌一起播放，因而知名度極高。然而這首美國名曲，在半個世紀前的中國大陸，幾乎無人知曉。《星條旗永不落》第一次在中國大陸響起，是美國總統尼克鬆1972年訪華時。在那次破冰之旅的答謝宴會上，美國軍樂團演奏了這首樂曲；不過由於參加宴會者不多，在中國幾乎沒有產生影響。

《星條旗永不落》第二次在中國大陸響起，是1979年3月小澤征爾率領波士頓樂團訪華，在北京音樂會上演奏這首樂曲。那天晚上我在中國科學院上海生理研究所，觀看中央電視台的實況轉播。在小澤征爾指揮下，樂隊先演奏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激勵人們不能任由命運擺布，而應抗爭厄運並戰勝厄運。《命運交響曲》激起了我的強烈共鳴：我在文革浩劫中被發配到窮鄉僻壤，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在半年前考取研究生，從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如果說《命運交響曲》昭示應該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麽《星條旗永不落》展現的就是新大陸的召喚。我平生第一次聽到這首名曲，當雄壯華麗、氣勢磅礴、極具鼓動力的樂曲響起時，我內心激起的震撼無以言表。1949年後中美兩國敵對，在朝鮮打得你死我活。我們從小被灌輸“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沒想到那個晚上竟能聽到歌頌美利堅和美國軍隊的樂曲，並由電視向全中國播放。我們還被灌輸“美帝一天天爛下去”，沒想那個晚上在中國的首都，竟然讚美星條旗高高飄揚永遠不落。這首壓軸節目奏罷，全場起立鼓掌歡呼，經久不息。此情此景，怎能不讓關心時局的我震撼不已？

我隱隱預感，一個化敵為友、化幹戈為玉帛的新時代正在來臨。我當時就想，公開演出這首政治意涵極高的美國樂曲、並向全中國播放，沒有最高當局的批準是絕無可能的。果不其然，時隔不久小道消息傳來，說小澤征爾與波士頓樂團來華演出，是鄧小平親自邀請的。

自那以後，中國逐漸打開國門。三年後我與同學們從研究所畢業，各奔前程。我在《星條旗永不落》這首樂曲的召喚下來到美國，從而改變了人生軌跡。大多數同學也不約而同先後來到美國，可謂殊途同歸。

如今在美國,我又聽到這首熟悉的《星條旗永不落》，卻是別有滋味在心頭。四十多年前開啟的中美友好局麵，現在卻經曆著脫鉤的逆向發展，這符合鄧小平邀請小澤征爾與波士頓樂團訪華的初衷嗎？不知道如今的中國，還能聽到《星條旗永不落》這首美國樂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