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來,中國興起了老人跳舞的熱潮。參加者以女性老人居多,故常被稱為“大媽舞”;又因為多在廣場和社區空地上進行,被稱為“廣場舞”。筆者一直以為老人舞乃中國特有,因為我在美國二十多年,從未見過美國老人們跳舞。直至退休後閑暇時間多了,才明白自己是孤陋寡聞了,原來美國老年人同樣喜歡跳舞。近年來我更是親身參加,發現美中兩國的老人舞,既有共通處,又有差異。
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老人們都是自願參加跳舞的。跳舞可以改善心肺功能、促進消化、加速新陳代謝,達到增強體質的目的。跳舞又能消除負麵情緒、緩解壓力、提高自信,達到增進心理健康的目的。總起來說,跳舞能幫助老年人預防疾病,減輕他們的醫療負擔。
中國老人舞自發 美國老人舞專業
不論在美國與中國,跳老人舞都是免費的。中國的老人舞是自發組織,由一位擅長跳舞的大媽領舞,老人們跟著跳。領舞者不計報酬,不但在互聯網看視頻學習,還到外地“取經”,學會後教大家。很多領舞者甚至自掏腰包添置設備,音響、鐳射彩燈一應俱全。
美國老人舞則由專門機構組織,派出有舞蹈及體操專業背景的老師。從周一到周五,老師們每天上午、下午各一場,帶著音響設備到各個跳舞點去輔導。像我們這個跳舞點,每周一次,有二、三十名老人參加,領舞的老師有三位。對於領舞老師來說,這是一份全職或兼職工作。既然老人們不必繳費,那麽領舞老師的工資由誰來出呢?原來,市政府老人局、市文化部門、附近的公司、大學、社區都向這項公益事業捐助,聚少成多,支持著美國的老人舞。
中國老人舞蹈 美國老人舞操
中國的老人舞,用舞蹈術語來講是情緒舞,跳舞者的注意力集中在優雅的舞曲和舞姿上。中國老人舞約定俗成,有統一的舞曲如《小蘋果》和《最炫民族風》。近期最膾炙人口的舞曲當數《小蘋果》,曲中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麽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就像天邊最美的雲朵/春天又來到了花兒開滿山坡/種下希望就會收獲。”中國老人們就在強烈的節拍聲中翩翩起舞。
中國公眾對老人舞的評價以正麵為主,不過也存在不少非議。老人舞被指為品味低俗,反映參與者缺乏人文教育和美學教育,缺乏傳統道德和現代公民的公共意識。更有批評者指出,老人舞參與者年輕時經曆過文化大革命,跳過無限崇拜毛澤東的忠字舞。現在這代人老了,又把忠字舞借屍還魂搬出來,屬於“文革餘毒”。
美國老人舞確切來說是舞操,就是既有舞蹈,也有體操。以我參加的跳舞點為例,每次一個半小時,分為三節。第一節坐在椅子上做熱身,讓身體活動起來。第二節站立做體操,老師指導老人們活動各個部位,包括背部、上肢下肢、以及每個手指。目的是鍛煉全身肌肉和關節,以提高身體協調能力。第三節是舞蹈,美國大媽最喜愛這一段,因為跳得隨意。許多美國大媽年輕時經常跳舞,現在跳起老人舞來毫不膽怯,而且樂於主動表現自己。
比較起來,中國老人舞有點像廣播操,追求集體動作的整齊劃一。美國老人舞則著重形體訓練,鼓勵自由發揮。
美國老人室內舞 中國老人廣場舞
跳舞需要場地,若互不妨礙的距離以2米計,每個老人需要4平方米的活動麵積。美國老人舞規模較小,以25人計,需要100平方米場地。美國老人通常在政府開辦的老年中心的室內跳舞。筆者所在的社區,老人們在公共圖書館的小禮堂(約100平方米)跳舞。圖書館不但提供免費場地,還在冬天提供暖氣、夏天提供冷氣。老人們在白天跳舞,與老人中心及圖書館的作息時間一致。室內與白天這兩個因素,決定了美國老人舞不存在擾民問題。美國老人偶爾也在室外跳舞,例如我們這個舞蹈點,這幾年曾在時報廣場、林肯中心廣場、哈德遜河畔,以及多個社區廣場上跳過。不過這隻是偶爾為之,目的是活躍社區生活、吸引新的參加者、以及向讚助單位匯報演出。
中國大媽舞與美國大媽舞的明顯差別,就是參加者眾多,動輒上百。如以250人計,就需要1000平方米的場地。這樣大的室內場地很難找到,所以隻能在社區廣場上跳。中國老人白天忙家務,跳舞大多在晚飯之後。室外與晚上這兩個因素,決定了中國老人舞從興起到現在,一直存在擾民問題。許多社區每天都上演這樣的場景:晚飯後老人們在小區空地上,架起大喇叭放舞曲。空地四麵環樓,音樂聲往上飄,形成回音,對住戶造成噪聲滋擾。勞累了一天,居民們希望有個安靜環境而不得,被迫欣賞廣場舞音樂。上夜班者無法入眠,學生們不能安心做作業。一位老人抱怨“吵死了,我孫子要參加中考,家裏吵得不能學習。”日複一日受噪聲困擾的居民與跳舞者交涉無結果,往往以潑水、扔水彈表示不滿。有的居民向跳舞場地潑廢機油與碎玻璃、拉帶刺鐵絲網、剪掉電源線。矛盾愈演愈烈,有的業主買來高音炮“還擊”,以噪音對抗噪音。最極端者甚至潑糞、放藏獒襲擊、乃至鳴槍恐嚇。中國老人舞的噪音甚至走出了國門,2013年紐約有一群華人大媽在日落公園跳廣場舞,因周圍居民投訴其製造噪音擾民,被警察拘捕。
如何覓得一個“你跳得快樂,我睡得安穩”的平衡點,成了城市管理上的難題。現在有的地方研發出無線耳機,調至與發射器同一頻段,舞曲就通過發射器傳送到無線耳機中。舞蹈者戴上耳機就能翩翩起舞,而周圍居民不受影響;這或許有助於克服噪聲擾民的老大難問題。
筆者在美國跳老人舞,屬於“少數族裔”,因為在參加者中,男性隻占10%,華人也隻占10%。我不怕做體操,跟著老師做,頂多動作不到位而已。我就怕被老師點名跳獨舞。年輕時我從未跳過舞,用我太太的話說,連一個舞蹈細胞都沒有的。每逢跳獨舞,我就手腳不協調。好在老師和美國大媽都以寬容和鼓勵待我,讓我堅持了下來。正因為如此,我才得以寫出這篇文字,來比較美中兩國的老人舞。